她不能想象,自己短短几天前离开时那个英挺健壮、潇洒翱翔、总是笑声朗朗的大冠哥哥怎么就成了如此模样!万幸的是大树下的土壤松软而肥沃,不光有厚厚的落叶,还有茂密的草丛,时令虽已入秋,草色渐黄,但依然如同一床厚实的毛毯一般轻轻接住了大冠的身躯,所以大冠虽然从高处跌落,但却并没有摔伤。
壮壮查看了一下大冠的伤情,转身迅速将周围的干草聚拢起来形成一个巨大的草窝,将大冠和阿归围在中间。他看看双眼紧闭、一身是伤、一动不动的大冠,又看看哭得低沉压抑、浑身哆嗦、死抱着大冠不放的阿归,心疼地用嘴巴理理阿归颈后的羽毛,用翅膀拍拍阿归的背脊,温言安慰道:
“你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他现在身上都是皮外伤,养养就会好的,他身子骨这么结实,会很快恢复的。”
阿归止住哭泣,抬头望望壮壮,默默点了点头。那双美丽的眼睛哭得通红,壮壮看在眼里,忍不住一阵心痛。
然后壮壮每日下水捕鱼和运送清水,阿归则片刻不离地用自己的身躯温暖着大冠,给他清洗伤口,梳理羽毛,撤换身旁的干草。壮壮捕鱼回来,阿归就把小鱼嚼碎了撬开大冠的嘴喂下去,这样无数遍的喂水喂食,虽然撒掉得多,喂进去的少,但两天后大冠的面色明显红润了许多,呼吸也变得平稳有力了。
阿归抬头望着壮壮:
“这几日真是多亏你了,壮壮。”
壮壮嘿嘿一笑,摸摸阿归的头:
“说什么嘛?跟我客气啊!”
阿归摇摇头,顿了一下,
“大冠应该快醒了,你能帮我继续照顾他吗?”
“怎么?你要走吗?”壮壮颇感意外。
“不是走,我要去给大冠准备一件礼物,怕等他醒了就来不及了。”
“行啊,我会好好照顾他的。你要准备什么礼物?需不需要我帮你啊?”
“不,不用。这件事只能我自己做。”阿归低下了头。
壮壮不好再问,便说:
“那好,你忙去吧,我每天捕了鱼会给你送去的。”
“壮壮,把鱼就放在门口吧,我饿了会吃的。这件礼物完成前我谁也不见。大冠醒了,也先别带他来见我。”
“唔,那好吧。”
……
壮壮当然不会说得这么详细,但大致经过大冠也已经了然于心了。他感谢壮壮救了自己,也感谢壮壮一直照顾着离开鸡棚后的阿归。知道阿归出来是老鹰和团团妈妈共同的决定,这让他感到老鹰叔叔一定还有很多东西早有打算但并没有告诉自己。壮壮毕竟知道的有限,而鸡棚浩劫事出突然,现在除了自己,幸存的只有阿归,看来也只能问问阿归是否还知道些什么了。
大冠将鸡棚发生的事以及自己如何逃出来的经过也大致告诉了壮壮,引来壮壮一阵唏嘘。可一提到阿归,壮壮就连连摇头,苦笑着说,阿归不知在准备什么神秘礼物,关起门自己独自在砖窑里忙活,任谁不见,你还是再等等吧。
大冠无奈,只能先放下想见阿归的热切心思。心想自己刚刚苏醒,整个身体还未复原,趁此将养生息也是好的,而且,自打从半空中摔下来,自己已趴在这里一动不动几乎三天了,以后自己还能再次飞上蓝天吗?不,不是还能吗,是必须能啊!老鹰叔叔的嘱托,妈妈和阿归的期盼,还有歪歪……大冠甩甩头,不再想了。
此后数日,壮壮会按时送来新鲜美味的小鱼,有时还会有小虾和小螃蟹。大冠则慢慢试着起身,在周围走走,活动筋骨。左翅的伤依然肿痛,他不敢大力振翅,便一直忍着没敢试飞。
他渐渐扩大着自己的活动范围,也惊讶地欣赏着周围恬淡、空阔的景物:
自己目前赖以栖身的这棵大树树身粗阔,壮壮说这是一棵榕树。斑驳嶙峋的树根裸露在地面上,盘根错节,树身往上又分开成三五个粗大的分枝向上生长,这些粗大的分枝又分别生长出大量的枝条和长椭圆形深绿色的叶子,终于在比鸡棚还要高的高处汇聚成一个巨大的树冠,远看这就像是一个绿色建筑的不规则圆顶一般。还有无数条粗细不一的毛茸茸的气根,在四周垂落下来,如同帘幕一般。树下是连绵到看不见尽头的大片草地,草地上生长着各种杂草、野菜和野花,还有些不知名的低矮的灌木,在这初秋的空气中,有的枯黄了,有的凋敝了,有的却越发深绿,倔强地保持着生机。这和鸡棚里的草地完全不同,相比之下,鸡棚里那不能叫草地,只能算是一小块长了草的空地罢了。
西边不远处可以望见鸡棚那高高的、铁丝编就的棚顶,沉默地伫立着,大冠每每无意瞥见都会默默把视线转开。他更愿意向东望去,东边是一条四季欢畅的小溪,溪边这大片的草地都受惠于溪流的滋养,小溪里还有数不清的小鱼、小虾,沿溪边还有几茎荷叶伸出水面。小溪沿着草地边缘顺流而下,在下面一个地势偏低的地方汇聚成一个不大不小的池塘,周边长满了密密麻麻的芦苇丛,枝枝顶着一大绺灰白的苇花在秋风中摇曳招摇。而池塘对面,那几间废弃破败的砖窑里,住着他想念想见而不能见、内心深处其实也有些不敢见的阿归。
有时他会自己试探着踱到小溪边喝几口清甜的溪水,虽然每次被壮壮发现总会被埋怨一通。壮壮说,你是公鸡不是野鸭,如果失足落水,阿归会怪我一辈子的。大冠并不辩驳,总是默默地笑笑,听话地回转身。
除了四周的景物,草地上不时出没的各种小动物也让大冠开了眼界。初时几日,半夜偶有田鼠从大冠身边经过,便把他骇得一跳!但后来,草窠里的野兔、树上的松鼠、水边的青蛙、泥鳅,还有时时在晴朗的秋日笑语欢歌的麻雀、八哥……他在既往那个自已一向认为硕大其实狭小无比的鸡棚里从未见过的东西越来越多,便是这头顶那一眼望不到边的天空也与鸡棚是不同的,没有了四边的围墙,没有了铁丝网在一片蔚蓝中画出的奇怪的格子。而这一切他都只是这几天才刚刚见到,在他既往的鸡生里,甚至不曾出现在他的梦境中。他开始有点明白老鹰叔叔说的那个“更辽阔的世界”。
但左翅的伤却一直不好,这令大冠很是烦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