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论及天地起源,这大概是中华大地最令人耳熟能详的一句了,简直张嘴就来。但当天和地都尚不存在之时,没人理会他是玄是黄,而此时的宇宙也并不洪荒,据说,额,只是一个蛋。在这个漆黑混沌的蛋里,有一个叫做盘古的人(或者神、仙、鬼、兽?哎,谁知道是什么呢!)住在里面,呼呼睡大觉。
是蛋便有孵化的可能,我们知道鸡蛋孵化要21天,鸭蛋28天,鹅蛋30天,龟蛋比较复杂,需要40到300天不等……
但谁又能跟天地之蛋相比呢?据说盘古在天地这个大蛋里整整沉睡了一万八千年!猛然醒来之后,便手执利斧,劈裂混沌,破壳而出,最终成为开天辟地的英雄。
这之后,才有了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在苍穹之下,万物繁衍生长,仙凡神鬼,各种各样的故事发生着、流传着……
当然,也包括鸡蛋里孵出了小鸡这种小事。
……
斜眼瘸子的鸡棚里添丁了!
这可是鸡棚里的大喜事。几只羽翼丰满、膘肥体壮的大公鸡贪婪地瞅瞅食槽——他们知道,未来几天到了饭点那里都会被加了精料的食物填满。唔,当然,主要是犒劳辛苦抱窝成功的鸡妈妈以及照顾那些虽然生命力极其顽强但毕竟出世不久的小鸡娃们。可是,咳咳,这个这个,见者有份嘛,毕竟大家都是一棚之鸡呀!再者说了,什么鸡妈妈、鸡宝宝,抢得过我们吗?!
当然,这些都只能放在肚子里想想,说是不能说出来的,哪怕你心知肚明大家想的都一样,也只能心照不宣。但心里满怀着莫名的热切的想法而又不能明说,那种感觉总是有些痛苦的,就好像便秘时肚子里堆满了大粪却拉不出屎来,憋得难受时就会想,哪怕能放个屁也好啊!于是,他们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谈论着:
“好啊,又有小鸡崽出壳了!”
“是啊是啊,添丁进口呢!”
“这波好像都挺健壮的哦,这帮小崽子,见风就长啊!”
“长个屁!还没老子爪子大呢,吹口气就得跌一跟头!得有好些日子让老子欺负着玩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粗野的笑声轰然响起。
……
春日暖融,午后的阳光毫不吝啬地普照着大地,连空气中都是满满的阳光的味道。阳光下的一切,安然、舒缓,满足、慵懒,刚刚从寒冬中渡劫而出的万物似乎都正处于一种“夫复何求”的境地。鸡窝前被阳光晒得温热的空地上,母鸡团团略显疲惫而又心满意足地卧伏着,任由身边一大群毛茸茸的小鸡娃“唧唧,唧唧”地娇声嫩叫着。这种断断续续、此起彼伏、似乎无休无止的单调鸣叫于他人而言是噪音,于团团而言却是这世上最美妙的音乐——那是自己辛苦孕育的新生命正在放声高歌“这世界我来了!”。现在她似乎无动于衷、置身事外地卧着,但每个小鸡娃的一举一动都被她不漏痕迹地尽收眼底。
只见他们努力伸展着翅膀,但双翼只能略略半张一下,不甘寂寞地走来走去,脚步踉踉跄跄,让人感觉他们似乎还没什么方向感。但他们是如此热衷于走来走去,脚底打滑一个趔趄接一个趔趄也好,被小石子绊倒无力支撑身体摔跤也好,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们探索世界的兴趣。对他们来说,鸡棚是一个多么奇妙的所在啊!这里没有蛋壳里那么黑暗,明亮的阳光晃得他们都半眯着眼睛,也没有蛋壳里那么狭窄,放眼望去,鸡棚里的天地简直就是一望无际啊!——而他们之所以没有跑得离团团太远也许就是因为他们犹疑着自己这两条牙签般的小腿儿能跑到尽头吗?怕是会迷路找不到妈妈了吧?——再想想在等待出世的那二十一天里,蛋壳里只有自己,那是多么孤独而又无趣的二十一天啊!现在,哈!看那慵懒卧着的团团妈妈,就算跑开了,回头望一眼都觉得满心往外溢的温暖和安心呢,还有身边这些跌跌撞撞的兄弟姐妹们,嘿嘿,谁也别笑谁笨吧。远处的那些同类们,有些对着这个方向指指点点,似乎在谈论着我们,有些却似乎视若无睹,或者追逐打闹,或者闭目养神,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鸡呢?有一点点害怕,但又真是很好奇啊!反正不管怎样,来到这个世界上,真是最最好的事情了呀!
在这一群稚嫩的小鸡娃中,有一只体型略大,叫声也更洪亮。这是一只小公鸡崽,据说他是这群鸡娃中最早开始破壳、但却最晚出世的:因为孕育他出生的那颗蛋特别大,蛋壳也特别厚——所以他来到这个世上,还真是费了一番力气呢。他并不像别的鸡娃一样漫无目的地乱跑,而是走两步,停一停,清澈发亮的小眼睛向两边望一望,用力张大双翼,伸长脖颈,努力向上昂起头,大声、清晰地叫几声:“唧,唧唧,唧唧!”然后闭紧尖尖的小嘴,转头换个方向望望,跌跌撞撞地蹦两下,再立定身子,昂首大声鸣叫。他的双翼不像别的鸡娃那样只能半张着,虽然同样单薄、娇嫩,但却显得舒展而阔大。那叫声也不像别的鸡娃那样尖细、断续,而是更加浑厚和悠长。这响亮的叫声和那威武的步伐吸引了老鹰的注意。
老鹰是鸡棚里最壮硕、敏捷的公鸡,他能毫不费力地直飞近九米高。鸡棚从修建之日起,便伴随着他的长大而不断加高,因而老鹰虽然在整个鸡棚中俨然“鹤立鸡群”,而且正当壮年的他从小也不断超越自我,不断刷新自己的飞越高度,但却始终没能飞到鸡棚外面去:每当他努力提升一厘米的飞翔高度后,很快他就发现栅栏被加高了一米并最终在九米高处用铁丝封闭了棚顶!对栅栏外面世界的向往,是老鹰内心最深处的渴望。作为鸡群中的佼佼者,他却没发现自己比别的庸庸碌碌之鸡有更大的成就,因而常暗自感叹:“天生我才有何用?!”由于思想高度不同,老鹰的心中反比那些吃饱喝足便心满意足的鸡们有着更多的伤感和惆怅,同时他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在整个鸡棚中是一个不被众鸡认同的异类!
瞧那边正缩着脖子打盹的的老耷,——他有一只生来就耷拉下来、伸不开的翅膀。——虽然翅膀不行,却很是怕被别人看扁,于是便把功夫都用到了嘴上,张口闭口那是加倍的趾高气扬、居高临下,但也只是在鸡棚里落了个尖酸刻薄的“好”名声。老鹰虽体格强壮,但因心思不在棚内,所以虽然是公认的“异类”,倒也甚少跟其他鸡产生冲突。不知怎么的,就成了老耷攻击的靶子,有事没事就会大声嘲弄他:“嘿,老鹰,今天飞出去几次啊?再加把劲嘛!”后来有一次被老鹰一个凌空回旋扑倒在地,吓得他另半边翅膀也抽了筋。而鸡棚里公认宽容大度的胖胖则会善解鸡意地安抚大家说:“唔,算了吧,老鹰只是出生时被别的鸡压坏了脑袋,大家要体谅!”当然,大家也很体谅他为了能名副其实地对得起“胖胖”这个名字,此时正独自在食槽边耐心啄食着食槽缝隙中的残渣,吃得津津有味。更多的鸡们则各自操心自己的吃喝拉撒睡,对老鹰的与众不同虽然颇觉惊诧,但其实既不理解也不关心。
而现在,他感觉自己发现了一个新的异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