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地牢，地上的残雪反射的光刺在我脸上，有点痒痒的。我抬头，看见鹿川站在前面，他脸上这里青一块，那里紫一块。
“你们都退下。”身旁的大王子出声，我们身后的一群素衣女子随后消失，“小沫，等下我们谈一谈吧。”
我转头看大王子，这才发现他的嘴角也肿了一块。“嗯。”我点了点头。
待所有人都离开后，我走向鹿川。“你脸上怎么会有伤？”我又仔细看了看他身上，确认没有什么伤，“你跟别人打架了？”
他不答，只是看着我。
“那……涂药了……”
未等我问完，鹿川就把我拉到他的怀里，轻轻抱着我，“我没事。”他的声音在我耳边，也是轻轻的。
“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我从来没有见过像现在这样的鹿川，“你为什么回来皇轩殿？”
“你可不可以不要嫁给别人？”鹿川的声音在我耳边炸开。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此刻虽在他怀里，我却感觉他在慢慢走远。我轻轻推开了鹿川，“对不起，我知道我和你有了婚约，可是……皇轩殿里发生了一些事，白府不能束手旁观，所以……我们之间的……”
“我知道发生了什么，”鹿川说，“我也知道你是逼不得已才站在这里的，可是……”他抓着我的手，“我想知道，你从来都没有想过背弃我们之间的婚约，对不对？”
四目相对，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就好像当初面对南羽一样，又或许这一次的结果会不一样。一阵风吹过，它已带着些许暖意。
“这很重要吗？”我开口问，“你知道的，不管是你还是大王子，从一开始这两个选项都不是我自己选的。”
鹿川放开了我，低下头，垂下眸，低声说：“所以，你不是没有想过背弃婚约，而是……根本没想过要嫁给谁，对吗？”
鹿川明明比我高出许多，现在却像一个受了伤的小孩一样站在我面前。他的问题如果是几个月前问的，我的回答一定是肯定的，可现在，我知道问题的答案并不重要，因为……我好像喜欢上了鹿川了。
我向前一步，抓着鹿川的衣袖，掂起脚，闭上眼，轻轻将唇印上鹿川的唇。
十八岁，一切都刚刚好。此时的我不是不知道未来会有什么，但我还是想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在这个人面前弥补回当初没有拿出来的勇气。
“我……”尽管周围残雪未尽，我的脸上却出现了红晕，“我喜欢你，可是……我给不了你什么承诺，甚至……我也不能和你在……”
未等我说完，鹿川就抱住了我，“有你一句话就够了，我可以等你。”
现在已经是冬末了，湖面上的冰虽未融，却已没有了寒气。这个湖虽在皇轩殿这窄窄的四面墙中，但延伸到远方它便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大河，彩带般飘去。皇甫宣此刻面向广阔的湖面，一身单衣，看着，想着，至于想什么，只有他一人才知。
“大王子。”我在他背后叫他。
皇甫宣转过身去，看着我，“你和鹿川谈好了？”
“嗯。”
“他……是你的心上人？”
我抬头看着大王子，不想说慌，可好像也不能说真话。“我确实有喜欢的人。”
湖面上那层薄薄的冰仿佛一点就破。
“明天殿里会有一个宴会，大概是为宣布我们之间的婚事的，到时候会有很多上宾到。还有……你母亲也会到场。”
“你是说……青衣派？”
“明天到的不是青衣派，只是你的母亲，衣颜。”
“馥沫知道了，如果大王子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休息了。”
“以后还是要多穿件衣服，现在还不是春天。”
“谢大王子关心。”微微行礼后，我便离开了。
皇甫宣重新转过身去，眼里不知名的情绪被湖冰一一掩盖。
偌大的房里，蜡烛上跳着妖艳的光，把点点月光挡在木窗外。此时我坐在镜子前，呆呆看着自己的脸，想着上面的眉、眼、鼻、嘴都和那个叫衣颜的女人很相似吗？
从陌生到熟悉，这具名叫白馥沫身体的记忆都在慢慢渗入我的记忆。可是里面关于衣颜——白馥沫的母亲却寥寥无几，甚至连模样也是模糊中只有一袭青衣，一头长发而已。
大概是快到夏天的原因，天亮的时间越来越早，地上的雪也在加快融化，只是还未融成一滩水，浸润大地。天刚亮，便陆续有人从殿外来，他们都是今天宴会的嘉宾。
“白小姐，大王子到了。”
从早上到现在，一群素衣女子围在我周围比比划划，我感觉自己像一个芭比娃娃任人打扮，一点也不自在。
我打开门，果然看见大王子站在外面。我向他行礼，再抬头，他已到我面前。
“小沫，你今天很美。”
“谢谢。”
“我们走吧，上宾都快到齐了。”说完，大王子抓起了我的手腕往前走，我看了一眼，但没有挣开。
宴会上真的来了很多人，最上面的位置坐着王和后，我和大王子坐在最前面的一席。我抬头看到筱约站在鹿川和鹿景身边，她也看到了我，偷偷向我挥手，笑得像一个小孩子。
自从进殿以来，我就没有见过筱约，比起只有一群不言寡笑的奴婢，没有她在闹的日子实在无味。我起身准备向筱约走去，可是坐在我身旁的大王子拉住了我，我转头看他，他凑过来低声说：“现在宴会快开始了，你还是等下再过去找他吧。”我想了想，觉得大王子的话有道理，现在人那么多，我拉筱约出去也不好说话，还是等宴会结束再找她比较好。思量过后，我重新坐回大王子身边，但我没有发现大王子往鹿川那个方向看了看。
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朝白敬杰的方向看去，发现他旁边有一个位置，是空的，那大概是留给白馥沫母亲衣颜的。
“青衣派衣颜到。”
众人向大厅门口望去，大概是周围的人浓妆艳抹得厉害，反倒衬得那个一身青衣的女人格外清雅，在场的人有很多，可是她第一眼便落在了我身上。虽说我现在身份是她的女儿白馥沫，可在我内心深处她不过是一个分外好看的陌生女人而已，她一眼落在我脸上，不知怎的，我竟有些心虚。
衣颜走到白敬杰身旁的位置坐下，那个位置就在我正对面。不知怎么了，我的唇舌变得很干燥，我想拿起水杯，可是发现我的手一直在控制不住地发抖，眼前的人开始变得晃动起来……
“小沫，你怎么了？”皇甫宣扶住了快要倒下的白馥沫。
我在晃动的人影中看到了对面的衣颜，四目相对，我感觉自己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抓住自己的心脏、肠胃、肝肺……一阵阵疼痛在翻腾。我看见好多人向我跑来，之后……一片漆黑。
不知过了多久，我睁开眼，看见一团模糊的光，听见一个模糊的男声，“小沫，你醒了？感觉还有那里不舒服吗？”
我朝声音的方向看去，大王子的脸逐渐变得清晰起来，周围的一切也变得真实，如梦的感觉消失了。我想起来，大王子在一旁轻轻扶我坐起。
“我这是怎么了？我们现在不是应该在宴会上吗？”
“宴会已经结束了，你在宴会上突然晕了过去，然后躺在床上睡了一天一夜，医女说你的身体已无大碍，不过还是要好好休息才行。”大王子帮我拿来一杯水。
“谢谢，那……我娘呢？”我记得自己晕过去的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衣颜。
“青衣大人还在殿里休息，大概晚些时候会过来看你，昨天她很是担心你，在床边守了你一夜，今早才被劝回去休息。”
“嗯，我知道了，谢谢。”我拿起水杯泯了一口。
“还有一件事，”大王子开口说，“王和后在宴会上宣布了我们两个的婚期，就在一个月后的开春日。”
“一个月后？”
“嗯。”
一个月后我就真的成了别人的妻子了，我看着杯中缕缕升起的薄弱的水汽想。
“大王子，王召见。”一位公公的尖声从门外传来。
“我去去就回，你在这里好好休息。”大王子扶我躺下来，轻声地说。
“嗯，大王子不用担心我。”他帮我掖了掖被子就走了。
大王子走后，窗外是一阵阵鸟鸣，让人不解的是那些鸟儿为何久久歌唱不停，我下床随手拿了件薄外衣披在身上便开门走出去。
“白小姐，大王子吩咐过您要在房里好好休息。”一旁的素衣女子看见我赶紧行礼说。
“我就在这院子里走走而已，你们不用跟着我。”
院子里有一座小亭子，风景不算出彩，但也不落得单调二字。我就在坐在亭子里，望着那垂下的枝条那从残雪中露出的点点绿意发呆。
“沫儿，”一道女声响起，我的记忆瞬间回到当初在竹林那个梦中的声音，我转头，看见一席青衣的衣颜站在我身后，“你的身体感觉怎么样了？”
我站起来面对她，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盯着她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