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而余晖映桃面,骤而明眸画中仙。
骤而嫣然笑不语,骤而粉黛施晴颜。
珠宫贝阙孤深年,怎知娇娥哀与欢。
只恨同卿相识晚,愿作青丝宝玉簪。”
握着风尘子当年一笔一划的写在缣帛上的情诗,一夜未眠。那支凋零的合欢花以异于常态的速度化作成了灰土,我手指头轻轻一点,微风吹拂,尘埃四起。但是那一刻,心里竟有一丝不舍。我忽然想起很多年以前的自己,那时候我道行尚浅,也未幻化成人。每日在红花绿草间忙忙碌碌,不曾拥有过任何繁杂的情愫,简单又自在。
咚咚。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了我的回忆。九尾歪着脖子听声音,然后轻声说:“风公子。”我匆忙的整理一下思路,走向梳妆台,对镜梳妆。这个时候,九尾已经将风尘子迎进门来。风尘子站在我身后,镜子里的他依旧那么仪表堂堂,只是脸上写满了疲倦与悲伤。我静静的望着他,缓缓的将金簪插在头上:“你看这样可好?”
“华裳,你我大概多久未相见了。”
掐指一算,至少有五千年了。横亘在我和风尘子之间的是五千年,五千年各自东西,五千年萧郎陌路。五千年的空白,要用什么去填补。曾经,我是那么爱面前这个叫作风尘子的男子,爱他的目中无人,爱他的狂妄不羁,爱他所有的优点,也爱他所有的不足。可是五千年稍纵即逝,现在,我还爱他几分几毫?更何况,这五千年里,我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在做什么,身归何处。三魂七魄散落在天地之间,一直处于浑沌之中。那么风尘子过的怎样,是否安然无恙。
“足足五千年。”我伸出五根手指,郑重其事地说。风尘子情深意长地望着我,似乎所有想说的话都蕴藏在眼睛里。窗外,不见古色古香的红墙绿瓦,只有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碌碌无为的人们在这个华灯璀璨的城市里惺惺作态,终其一生去为爱慕虚荣奔忙,最后还是碌碌无为,两手空空。
“你与我不同,你不过一梦千年。而我的魂魄被淮允囚禁在暗无天日的陶罐中,五千年不见天日,五千年水深火热。从被禁足的第一天起我就在盘算,这种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尽头,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整整过了五千年。这五千年里,我朝思暮想,翘首期盼的人,是你,华裳。从在青蝶第一眼看到顾北,我的心就如枯木逢春一样,觉得每一日都是弥足珍贵的,万物都是生机盎然的。我以为,上辈子有缘无份,那么此生终于可以长厢厮守了。但是,自从你醒来以后,我从你身上看到的东西都是你之前从所未有的,你现在的冷酷无情就像一把沾着盐水的刀,一下一下往我原本有些舒展开来的心上戳。筋骨上的折磨我可以忍痛不说,而你给我的痛,我招架不住。听闻婵娟颜未改,喜极而泣卿勿怪。王府酒罐不曾开,静侯红妆佳人来。”风尘子热泪纵横,半跪在地上。听完风尘子声泪俱下的诉说,我已经失魂落魄了。从不敢想象,我曾经日夜思念的情郎,竟饱受摧残,心中的怒火不禁燃燃雄起。
抱住命运多舛的风尘子,我却不知道要用几分热度的语气安慰他,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能让他过得开心一点。无可奈何,不能为他排忧解难,便只好陪他一同哭。仔细想来风尘子说的的确如此,五千年,我不过是做了一个很久的梦,久到我醒来的时候便有一种沧海桑田的感觉,也仅此而已。可风尘子历经磨难,若不是苍天有眼,可能他还在淮允的陶罐里痛不欲生。等等,淮允的陶罐,那他是怎么挣脱出来的?
“那你是怎么千里迢迢找到我的?”
“漫长的五千年里,每每淮允心情不好或者很好的时候,就会把陶罐取出来,对着罐子自言自语。我想那一次大概是他因为寻找你的事情,对手下大发雷霆。醉醺醺的来到天牢的时候,错把陶罐当作酒罐打开了,经过一个老者的点化,我找到了风黎儿,接着找到了你。你说多可笑,淮允整整找了你五千年。”
“不对,淮允是故意的。而那个老者也是淮允幻化的。以淮允老奸巨猾的本性来看,他不会笨到把陶罐当作酒罐的,他是想放你出来,他当时就已经找到我了,因为他曾出现过在顾北的梦里,亦是以一个老者的模样。”
忽然,狂风大作,寒冬腊月竟然电闪雷鸣,黄沙蔽日。我定眼一看,这是幻术,嗯,他来了。九尾跑了进来,谨慎小心的在我身边虎视眈眈的环视四周。一团发紫的火焰从天而降,落在地面,然后一切又都恢复了正常的样子,风平浪静。只是,一个人背对着我们,声音迷离:“小蝶妖,别来无恙。”
哼,你别来,我就无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