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应该是在女儿真真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文善的心只为天生兔唇的女儿跳动，对于天生兔唇的女儿，丈夫建龙虽然没有言语上的歧视，但行动上的冷淡证明做父亲的对女儿的出生是不屑的、甚至是厌恶的。文善对建龙的表现似乎能够理解，因为丈夫是个帅气又有着体面公职的男人，总不可能逼他抱着兔唇女儿去向同事和朋友炫耀。冰非一日之寒，夫妻俩形同陌路也不是一朝一夕的冷漠造成的，文善经常分析自己和建龙的夫妻关系，越是分析透彻，她对男女之间的****更偏向于精神上的一种寄托，在没有认识一米阳光之前，她的****寄托都在那些虚构的小说中男主角的身上。
其实，除了女儿天生的兔唇是建龙不想面对的，还有他的身世也是他最不想面对的。据文母的说法，当然这件事只有文家人知道，文母和她死去的丈夫都是老实巴交，善良忠厚之人，也是善解人意之人。建龙出生的时候是在夏天，像一只剥去皮毛的肉身大老鼠一样被无情的父母抛弃在公测门口，文母在河边种了几块菜土，需要大量的粪便给蔬菜做肥料，习惯每天早上五点上公共厕所收集粪便，在厕所门口发现了建龙。据文母推测，建龙可能是那家未嫁的女孩惹下的祸根，自然就是没爹的孩子，单身母亲自然不会站出来认回自己的孩子。文母把建龙抱回家，文父一开始不接受建龙，说我们自己又不是没孩子。文母说遇到这个孩子，就和这孩子有缘，孩子已经被父母遗弃了一次，难道我们又要遗弃他一次？恰好这时候婴儿好像知道可能又要被遗弃，大哭起来，文父被孩子的哭声感染，才答应和妻子一起抚养孩子。已经两岁的文善也被婴儿的哭声吵醒，爬下床，好奇地看着母亲烧艾叶水给婴儿洗澡，穿衣服，看着父亲在厨房里忙着给婴儿煮米汤喝。
“晓辉，你给孩子取个名吧。”
“到我们文家，孩子当然姓文，今年是龙年，叫文建龙吧。”
“嗯，建龙，好名字。”
“还有，对外千万不能说是在厕所里捡到建龙的。”
“做妈的都遗弃了孩子，你以为还会来要回孩子？”
“不纯粹为了这个，你说建龙长大了要是知道自己被母亲遗弃在厕所里，他会不会难受。”文母已经帮婴儿穿戴好，婴儿喝了加冰糖的米汤后安静下来，文母这才注意到两岁的文善眨巴着好奇的眼睛安静地处在一旁。
“文善，来，摸摸弟弟的脸，喜欢弟弟吗？”
“喜欢。”文善果伸出小手摸了摸婴儿的脸。
建龙十二岁生日那天，听到文母和文父的一次谈话中才知道自己的身世，知道自己十二年前被遗弃在公共厕所的门口，十二年后有一个女人在公共厕所的附近徘徊了一个上午，一定是来找建龙的。建龙听到这里，正想着去公共厕所找那个有可能是自己生母的女人，他转身看到已经十四岁的文善，很显然，文善也听到了父母的谈话，她并没有阻止建龙往外去找那个传说中的女人，她跟着建龙走出家门。“小镇上有两间公共场所，你去哪里找？”文善毕竟比建龙大了两岁，从建龙出现在文家，她又摸过建龙的小脸蛋开始，她和这个弟弟格外亲切，亲密的程度甚至超过跟自己的亲妹妹文良。
被文善提醒，建龙的脚步停下来，转身看着文善，好像在询问该怎么办。
“真是你妈，也不要去，天地那么大她为什么要把你抛弃在厕所里？那么脏的地方，是不是？”
“姐，你说的是。”
“回家吧，妈不说，我们不问。那女人来要你，你也不要回去。”
“嗯，好。”
建龙随文善回到家，文母和文父的交谈已经结束，他们并不知道两个孩子偷听到他们的谈话。一直到建龙考上警察学校，都没有人知道建龙的身世之谜，文家以为会有女人站出来认回自己的孩子，文母做好充分准备让对方来认回儿子，一直到今天，都没有有人来和建龙认亲。兴许建龙的母亲根本不是镇上的，甚至不是小镇附近的人。
建龙虽然是文家人抚养长大，文家人对儿子和女儿一样看重，他过早去世的养父反而更喜欢女儿。但建龙骨子里流着的还是传统的血液，当初选择比自己大两岁其貌不扬瘦骨嶙嶙的文善结婚，一是因为一直一来文善对自己的关心和爱护，从他理事开始，就当文善是自己的结婚对象，而文善也似乎坚信自己就是建龙的女人；二是为了感恩，让很早就失去丈夫的文母宽心，让她感觉老有所依。唯独对爱情没有过妄想，在小镇上成长的男女多半不会对爱情想入非非，他们生下来似乎就知道将来自己的使命。所以建龙希望结婚后，文善能给他生下一个胖小子，这样，他文建龙就有后了，儿子长大后再开枝散叶，子子孙孙延绵不断。没想到文善给他生下的是女儿，而且是个不健全的兔唇女儿。
兔唇女儿真真的出世成了建龙心里头永远挥之不去的阴影，夫妻俩谁也没有再生一个孩子的想法，建龙担心再生一个又是兔唇怎么办？而文善不想再生孩子的理由不是害怕再生下一个兔儿子或者女儿，是丈夫建龙的冷漠严重缺乏人情味让她对婚姻已经绝望。从此夫妻俩貌合神离，建龙把心思放在工作上，从一个普通的民警成为派出所的所长，而文善却把所有爱放在兔唇女儿身上，把空闲下来的时间用在读书和写小说的事件上，这么多年来，他们的家的住宅由原来的五十平米的公屋换成高档小区一百三十平米的住宅，这些都是建龙为这个家庭一手打拼出来的辉煌成绩。夫妻俩唯独在要给女儿真真治疗兔唇的问题无法达成协议。但这并不影响他们家成为大家眼中五好家庭的典范，建龙没有抛家弃子顺理成章在单位成了模范丈夫模范家长典范。
或许，我和建龙应该保持单纯的姐弟关系而不是夫妻关系，文善在懊悔嫁给建龙时经常这样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