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想似乎很遥远,做什么都不能实现,可是为了梦想,什么都可以干。
第一、危墙
觅尘跟镜空禅院的老实和尚是好朋友。跟觅尘不一样,老实和尚是个特别老实的人,不旷课、不迟到、不早退,每天念经、打坐、抄经,生活简单的要死。
有一天早晨,一个年轻人来到镜空禅院,他拜佛时,那麽虔诚,那麽专注,跟别人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老实没去想,至少,他记住了这个人。这个人就是觅尘。
觅尘是来玩的,他胡乱拜了拜佛,就开始四处乱蹿,游手好闲,游来游去。镜空禅院是个好玩的地方,风景优美,布局大方,静谧安适,还有几只小白兔。觅尘躺在院子草丛里,舒服的没法说,禅院果然是禅院,禅的真舒服。至于佛堂里打坐的那个年轻和尚,觅尘来去匆匆,无暇关注。
后院有一截不和谐的破墙,破的要命,上面画着一个故事。
从前,有个努力的和尚,一心坐禅,立志成佛,找最有名的禅师请教坐禅的要诀。
禅师:你坐禅是为了什么?
和尚:为了成佛。
禅师不说话,就地捡起一块砖头,磨个不停。
duang!duang!duang!难听的要命。
和尚好奇:你磨砖头做什么?
禅师:为了做镜子。
和尚:砖头怎么可能磨成镜子?
禅师:坐禅如何能成佛?
故事到这里,后面歪歪斜斜几个大字“小心危墙,请勿靠近”。
什么玩意,故事到这里就这么结束了?觅尘不相信,在后面叽叽歪歪的翻找。觅尘相信,禅师一定会留下坐禅的要诀,就像当年佛祖会留下成佛的法门。觅尘固执的以为,禅师不讲出坐禅的要诀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知道。
佛门的上层心法往往隐藏于佛经,或者禅师的口中,如果找到所谓的要诀,便是了不得的奇遇。
挠挠左臂,右腿,后背,头发,身上瘙痒的位置此起彼伏,觅尘站在杂草堆里,多么希望有一池清泉,可以将全身洗的一尘不染,身心通泰。
破墙四周生活着许多杂草,来往的人都小心的避开这里,大家怕被砸到,危墙随时会倒。然而,对于杂草和许多小动物来说,这里很安全,因为没有人来,相比于危墙,人类更危险。
心烦意乱,寻不到要诀,还招惹的浑身发痒,觅尘有推倒破墙的冲动。深呼吸,觅尘告诫自己必须忍耐,这是别人的危墙,不是自己的,不是自己的。往往,忍耐滋生更贴切的心烦,所以,觅尘更加心烦意乱。
八风不动心,无忧无污染,宁静无烦恼。
不得已,觅尘就地盘膝,默念静气凝神的法诀。
所谓修行,便是经历一场场地狱。比如此刻,觅尘便是在瘙痒地狱里受苦,如果心能安定,便是寻到了法诀,便是了不起的成就。
天下所有的法诀都藏于诸心,我们察觉不到,是因为我们寻找的不是法诀,而是舒适,和欲望。
第二、老实和尚
转到中午,觅尘已经很饿。好多次进出佛堂,那个木头和尚一动不动,完全没有招待午饭的意思。
一柱香过去,觅尘找到兔子窝,开始生火。
又一柱香过去,觅尘抓兔子窝边草往嘴里塞。死兔子还不回家,拔光你门口的草,让你找不到回家的路。哈哈哈哈哈!!!
太阳落山,觅尘饿的实在受不了,推醒老实和尚。
觅尘如饥似渴:和尚不做饭,坐在这里干什么?
老实睡眼朦胧:我在打坐!
觅尘说出一句很破墙的话:打坐是为了什么?
老实:为了成佛。
觅尘如遭雷击,有把后院破墙推倒的冲动。抓去蒲团胡乱的揉。
老实好奇:你在干什么?
觅尘头也不抬,继续揉:和面,做馒头。
老实不相信:蒲团怎么可以做馒头?
觅尘大声喊:打坐可以成佛,你信吗?
老实:我信!
觅尘差点发疯: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要做馒头。
老实:我会做馒头。
觅尘喜出望外:怎么不去?
老实脸红:腿麻!站不起来。
觅尘真的发疯了,一口气冲到城里,买了馒头小菜,几瓶啤酒,一口气跑回镜空禅院。
两个人狼吞虎咽,你争我夺,拳脚相加,鼻青脸肿之后,觅尘吃的很满意。坐在院子里,就着月光,惬意的喝着啤酒。
老实凑过来,也开始喝啤酒。
觅尘:和尚也可以喝酒。
老实无辜的眨眨眼:为了成佛!
觅尘再也hold不住:成你妹啊!佛你大爷!
老实不搭理觅尘:师傅说,做什么都不能成佛,只有身心意彻底觉悟才是佛。可是,为了成佛,什么都可以干。
觅尘虎躯一震,碰到高人了:你师傅呢?我想见见。
老实:下山还俗,成亲去了。
觅尘傻不拉叽:恭喜恭喜。
老实:我看你拜佛时五体投地,虔诚专注,与佛有缘。
觅尘毫不在意,继续喝酒,天心师傅说过,拜佛就是拜自己,好好拜,这样经验高,升级快。
老实老老实实喝酒,然后睡着了。
觅尘饿了一天,也累了,睡前想,下次来玩,要自己带饭。还有,成佛真是个奇怪的玩意。
第三、新墙
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老实喜欢听雨,已经听了很长时间。
师傅说:现如今人心忙碌,难有片刻安宁,天下烦恼趁虚而入,所以,人人活的很艰难。
师傅说:佛道艰难,虽是大法门,却无益于解脱。因为因缘难得,能闻法的人少,对正法生出信心的人更少,能依法实行者少之又少,而依法实行者离解脱尚有无量劫。此道难,难于上青天。
师傅说:雨声是大自然的慈悲,是天地间的禅音,聆听者宁静,调节心率,导人正道。重要的是,雨声,人人可闻,人人不可不闻,是至上法门之一。
老实轻轻下床,给邻床那人盖好被子,一如从前师傅还在,会有人给自己盖被子。夜很凉,不能让客人着凉,这是慈悲。
后院那墙倒了,禅者心意通透,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却能感知。就像疼痛,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到,却能感知的到。冥冥之中,自有天意,而有些人能读懂天意。
许多年前,自己孤僻孤僻孤僻,没有丝毫小孩子该有的童真,心如枯槁老僧,每日打坐入定。师傅说,他看着我,就像看到大寺里的主持,敬畏、紧张,和恭敬。那时,我的禅定功夫已经超越了师傅,是他见过修为最深厚的那个,简直不可思议,丧尽天良,灭绝人性。
可是,师傅不满意。他说,你就是一块会呼吸的石头,我得把你变成人;他说,小孩子要有小孩子的习性,就应该学会撒娇;他说,就算是佛祖下凡,我也得把你拉入这个花花世界。
后来,我打坐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磨砖头,我纹丝不动,内心毫无波澜。他没有放弃,磨了三十多天。师傅说,那段日子简直惨绝人寰,磨砖头的声音最是揪心,时间长了,简直撕心裂肺,方圆千米,连只蚂蚁都看不见,草木枯黄,简直人间地狱。结果,他大病一场,差点撒手人寰。
病好之后,师傅砌了那堵墙,刻下磨砖头的事。
“后来呢”,觅尘早就醒了,从老实给他盖上被子,感受到温暖的那一刻。
后来,他频繁下山,第二天给我讲山下遇到的一切。他观察的很仔细,而且过目不忘,声音、形状、颜色、轨迹、甚至深浅,他都能讲的面面俱到。有时下雨,他留在山上,会给我讲些佛经,还会讲馒头店的小姐如何善良美丽,如何如何如何。
后来,他住在山上,心迷失在山下。
后来,他还俗,搬到山下,心牵挂着山上。
觅尘起身,注视着老实:你是怎么变成人的?
老实挠挠脑袋:我饿!虽然入定可以少吃东西,但还是会饿。
师傅再上山的时候,我跟他学会做馒头,后来,还自己种些菜。渐渐的,师傅放心我能照顾好自己,就很少回来,他已经还俗,再回来就是客人。
我一个人习惯了,也不会无聊,有时候会在墙上刻些打坐的要诀,这些要诀后来被人搬走,墙成了危墙。今天,终于倒了。
觅尘脑里闪过画面,墙轰然倒塌:不如我们重新砌一面墙,你重新刻上些什么,做个纪念好不好?
其实,觅尘希望老实能刻下更多的要诀,这样该有多好。
那一夜,觅尘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在做馒头,而且已经娶妻生子。梦里的自己很爱妻子,儿子软绵绵的,像馒头一样可爱,吃起来很好吃。觅尘做了一个噩梦,可是,如果有那样的生活,该有多好。
后记
镜空禅院成为天下圣地之一,来这里参拜的有武林侠客,大德高僧,还有厨界名家,文人墨客。墙的阳面刻着禅定的经验和做馒头的要诀,墙的阴面是几面画像,有形容枯槁的老僧,开朗健硕的老僧牵着一个小沙弥,一个儒雅的中年僧人,剑圣剑魔阳顶天,传神而形像,不朽的剑意,不屈的灵魂,令人心生向往。
只是,没有老实,也没有觅尘,他们与这里的传说无关,也不曾在文人墨客的诗句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