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城河以北皆为血域。
高空俯瞰,红色的沙和白色的雪弥泥相接,血郡城以海市蜃楼之美,忽而斗现,忽而尘封。
飘摇在一片血漠之上,古道繁繁,城池桩桩,便是世人眼中的鬼城。
北国血族以夜城为都,其繁华不输安国盛京,可却比不过血郡城威名远播,它以双城之姿环绕在寸草不生的红色沙漠,生生在无水国度辟开一片旷天绿洲。
西之夜城,东之血郡,西陆夜明珠,东漠红瑰钻,如两颗憾世奇珍镶在北域这片传奇土地。
这一夜,血郡王府无人入睡。
那个号称既在人间享受富贵又在血族拥居高位的血郡王被一无名贼子闹的心烦意乱难以入睡。
血郡城主韩血俊干脆宽袍起身,命人点上安神香,来到帐帷空堂,也不拘是哪里,席地而坐,面前摆上一盘黑白棋,盘面胶着正杀的起兴。
忽而一素衣男子穿帐而入,男子半散着系发,衣着朴素,只有腰间一块白玉令牌非常显眼。
“往深失职,药庐与王府同时被袭,贼人却还未抓到,累少主一夜未睡。”
往深言语平静却掩不住眼中焦虑。
再看地上坐着的那人,二十多岁的年纪,额间碎发从肩上划过,带着天生自有的微弯更显柔弱与斯文。
“不是同时,”韩血俊手上落子不停,“药庐离你相对较远,等你赶去时,他已经又回王府了。”
韩血俊非但不着急,和往深说起话来,还能笑谈几句。
往深心念一转,调虎离山么,这贼子真是狡猾。
“也不是调虎离山,”韩血俊等了等,抬眼看了看随侍多年的往深,往深脸上正在纠结那贼子的意图,韩血俊遂又低下头去,忍不住一笑,“你不用想了,我问你,可有死伤?”
“没有”
“可曾丢了东西?”
“目前为止,不曾,等明日白天,属下再着人一一清点。”
往深恭敬,若是青城老城主在此,见过往深恐怕要心生羡慕,别看血郡城主韩血俊一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文弱样子,但是调教人的本事可真是一绝。
然而,韩血俊却笑了。
“不用那么麻烦,传我令,今夜劳累,明日设防减去一半,都去睡觉。”
“那清点……”往深试探着。
韩血俊并未做声抬眼看了他一眼。
往深便闭嘴不言了,这就是不用清点了,这令下的好,明日大家集体睡懒觉。
“往深,这人做什么来了?”
韩血俊目不抬眼,依旧盯着黑白盘面,白子下落,黑子被吃掉了五颗,抬手从盘面上慢慢拣出,动作轻柔,细不闻声。
“属下,属下猜想,此人是来探血郡城虚实的吧。”
“不知道就说不知道。”韩血俊的声音不温不火,却刺的往深脸上一热。
“往深不知。”乖觉应了声。
“明天去把四大族史读一遍。”
啊?明天不是睡觉么?四大族史,一天时间一本都读不过来好么?
……
“是,往深尊令。”
韩血俊望着西北角的白色江山,这盘棋,白子要胜了。
韩血俊目视前方住了手,直了直腰,有些酸,向后仰起头,似乎是这个姿势更加舒服一些,便双手向后都支在地面上,仰面朝天,闭着眼凝思。
月光透过纱帐,应在此人脸上,映着他面目更加柔和,皮肤更加白皙。
“血郡城有多久没这么闹腾了?”
往深听着韩血俊发问,想起两年前,前年到去年,那是往深最头疼的一年,起先不知道是从哪窜出了一个身手异常列害的杀手,那人专门猎杀高阶血奴,惹恼那赤家族,在全血域诛杀榜上挂了名,最后竟然逃到了血郡城,害的自家王爷被一谷王责骂。
“大概一年了吧。”
猎巫阿莫,已经一年没踏足血域了,血郡王府也跟着消停了一年。
“都这么长时间了。”韩血俊似有些怀疑,不过,往深听那话怎么感觉自家主子还挺怀念的。
一阵夜风,窗边帐摇的更猛了些。
“阁下都来这么长时间了,再不现身,我可真要睡了啊。”
听着韩血俊轻声细喊,往深心头略过一丝惊恐,该不会,该不会真是那个祖宗来了吧。
“难道是…他……”
“不是他,”韩血俊大笑着对往深解释,“那人心思最是简单,想要什么就一把刀架上你的脖子,只问你从不从。”
往深低了头掩盖微抽的嘴角,心想,不是他你还笑的出声,昔年丑事就这么宣之出口,少主这脸皮也够厚的。
“往深,你说这人大半夜带你游城,所为何啊?”
又是一问,往深低头静想:“没有死伤,没丢东西,像是来确认什么,难道是来找东西的?”
“哈哈,你变聪明了,”韩血俊赞赏的看了往深一眼,“不是找东西,”随后又大声道:“是找人-!”
在略显空旷的大堂内,韩血俊尾音回荡。
“往深,你说你把男人都带走了,这厮回王府来干什么呀?”
往深略显惊愕的抬头望向阴影绰绰的窗边,那里寂静无声,只有帷帐随风摇曳。
“找女人!”韩血俊声音定了下来。
黑暗中,亮起一双血红双目,看的往深心中一抽,来者是个真正的血族,不是什么血鬼血奴,而是真正的血族,意识到这一点,往深不禁冷汗冒头。
倒是韩血俊看后又忍不住咧嘴一乐,依旧调笑着,“可惜啊,小王不好色。”
韩血俊一出声,往深心跳都停了,我的亲王爷,这空挡,你就不能歇歇,别再笑了。
“往深,我跟你说哈,这个美人吧,得大白天细看,才能看清,大半夜黑灯瞎火的能看出个啥。”
是这个道理,可是血族的习惯,是晚上更清醒活跃些。
“阁下找谁,知会一声,若是找天仙儿美人,那还真是不好意思,兄台恐怕要败兴而归了。”
这拐着弯的骂人是淫贼,还敌强我弱。
往深打起二十分精神,只怕对方一个恼火,瞬间就出手来摘少主首级,他自然要更加警惕。
不料,等了半天也无半点动静。
两道红光消失了一会儿,从暗空中传来一声叹息。
那里华衣似乎摩挲了一下,有什么东西起身正一步步走进,脚步也是轻不耳闻,终于一个黑衣银发半面金属面具的男子出现在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