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德见端木弘久不出手,张口念叨:“唵————”
这“唵”字乃六字大光明咒第一字,声在颅腔,高亢入脑。净德“唵”字诀持续使出,内功也不断运起,在场众人无不觉得脑中一阵轰鸣,桃花树枝颤动,地上花瓣浮动,连溪中鱼儿都被震得跳出水面。
端木弘气定神闲,运真气护住耳膜,专心注视。
净德口中“唵”声不停,双手使罗汉拳向端木弘攻去。
端木弘见状左右腾挪,全不出招还击。众人见他只是躲闪,而不应敌,便有武林人士或者百姓发出嘘声。
端木弘身法倒是妙极,脚踩八卦步,闪躲自如。但他身处净德和尚内劲气场之内,终非长久之计。
净德一口真气用尽,“嗡”声遂停。就在这瞬息之间,端木弘长剑出鞘,纵身跃起,至上而下,直刺向净德肩头。净德六子大明咒第二字出:“嘛————”
这一字声线下移,威力更强,端木弘虽感觉身体有下坠之感。但净德咒语变动之间来不及躲闪,已被端木弘刺中。端木弘借势,以净德肩骨为支撑,长剑一压,身体一个跟斗跃到净德身后。端木弘手一松,任由剑插在净德肩上。双手击出,连点净德脊椎一线七处大穴,净德内功瞬间被制,败下阵来。
林玄策喊道:“第三试,至圣经院端木弘胜!”
端木弘抱拳说道:“冒犯之处,请大师恕罪,请随学生去疗伤。”
净德双手合十,说道:“既是兵刃相斗,皮肉之伤乃是必然,居士不用挂心。”说罢二人下场疗伤,不细表。
灵修叹道:“这高手过招总是一瞬之间,胜负便分。那端木弘凝神观察,知净德在咒语变化之际,也是真气运转停滞之时。他专攻肩部使净德难以转身,再封他后背诸穴。此人心思真是细密。”
卢象真说道:“这些儒生,心肠都坏得很,出手伤人也是毫不留情,如此简单便胜了!”
苏心瑶说道:“哪里简单,他专在咒语变化时攻击,虽然是时机挑的刁钻。但若是自己内功修为不够,第一字便已很难抗住,第二字出时,只怕直接震趴在地。这人谋定后动,实在难缠,况且他出手之前,不知道他要使哪教的功夫。方才他脚下,用的‘八卦四象步法’,是我玄门的武功,他能经受六字大光明咒,所修功体也可能是咱们玄门的。”
卢象真说道:“这‘博通百家’确实麻烦,若用我玄门功法克制佛教,以沙门功法克制寻常内功,再以儒教自身功法克制玄门,怎么都可处不败之地。”
灵修说道:“也不用太担心。儒教所学虽广,但人之力毕竟有限,他能观人,你便可观他,知他弱点,再出手不迟。”
白阳闻言,回头看向灵修,眼中满是赞许之一。
灵修一愣,心道:原来我们说什么,她都听得见。
此时,林玄策说道:“第四试,南华禅寺燃虚对阵武威公部将庞飞。”
灵修说道:“燃虚法师,我倒是认识的。”
燃虚仍身穿五色武僧服,气色却与往日不同。灵修与他初见之时,乃是深夜,且受伤溅血,脸色疲惫。之后他又遇血色怪人袭击,更是无甚血色。今日见他,显然已经是修养得宜,气色远胜前日。
另一边,一彪形大汉入场,身材魁梧,满脸肥肉,肚子肥大,手持两把流星锤。恶狠狠盯着燃虚。
锣声一响,只见燃虚身形快似鬼魅。那庞飞还在呼呼作态时,燃虚已冲至面前,“砰!”的一声,金光闪耀,左拳已击中庞飞肥大独自。庞飞大叫一声,跌出界石之外,再爬不起来。
林玄策喊道:“第四试,南华禅寺燃虚胜!”
燃虚走上前去,将庞飞扶起,说道:“承让!”庞飞只觉自己窝囊至极,竟说不出话来,憋得胖脸通红。
这一场从开始到完结不过几眨眼的功夫,围观众人皆是面面相觑。
卢象真说道:“这和尚也忒厉害了!”
灵修奇道:“我见过他动手过一次,身法没有如此之快,如何功力进步如斯?”当日他对上霍煅之时,身法还很慢,以致难以取胜,今日身法,完全判若两人。
苏心瑶说道:“行走江湖,隐藏实力乃是自然。此人武功高强,幸亏与他不是一组。”
灵修想起那日燃虚与霍煅之斗,却不似隐藏实力,但想来他是佛门之人,与霍煅是生死之斗,出招受止杀诀限制,此刻是比武斗争,出招心无顾虑,展示更佳也是情理之中。
林玄策说道:“甲组比试完毕。乙组第一试,云中侯部将华梧桐对阵至圣经库曾嘉。”
先入场一人乃是曾嘉,只见他所穿服饰与端木弘极为相似,只是镶边花色不同。另一边,华梧桐也已入场,此人身材消瘦,却不甚高,双眼清澈如泉,也是一表人才。
灵修说道:“这场有得看,两人都是使剑,估计得斗上一会。”
铜锣敲响,华梧桐拔剑攻出,曾嘉也拔剑相迎,两人立即斗作一团,一时杀气四射。
苏心瑶说道:“只不过华梧桐杀气更重,曾嘉气势上占亏。”
主宾席上,南宫仁说道:“曾贤侄这套‘四海剑法’,看来是罗敷剑亲传了。”
孟文君淡淡一笑,说道:“世兄目光锐利依旧。”
南宫仁说道:“当年,世妹以四海剑法打败舍弟,令舍弟倾心,屈指十五年矣!”
孟文君听他当众说出此事,不由得脸上无限哀伤。
落英亭旁,只有贵宾坐席:除南宫仁外,道教张天师、陆阳真人、白阳三人有座。儒教一序千秋荀克诚,罗敷剑孟文君,独弦筝程黎三人有座。佛教燃云佛子、燃虚、大慈恩寺了凡尊者和栖霞寺玄谬法师有座。此十一人并排而坐,其他弟子都是站立一边,未成序列。靠前者,皆可看到她稀世容颜,愁上眉梢,双眼含着微光,竟多添无限风情。
灵修三人站在队列末端,人最少处。
苏心瑶耳语灵修道:“听说这孟前辈终生不嫁,便是因为恋着南宫大侠,甚至甘愿为妾室,连南宫夫人都答应了。后来南宫夫人身亡,南宫大侠再不愿牵涉情事,这段姻缘便毁了。可惜辜负了这位美人的一番心意和大好青春。”
灵修见她容色凄苦,心中也是惋惜,对苏心瑶耳语说道:“她这般美貌,只怕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个。偏偏爱上个唯独不会娶她的男子,换做其他男人,只怕还求之不得呢。”
苏心瑶微笑道:“她要爱上你,你怎么办?”
灵修说道:“她是前辈,你莫要胡说。”
苏心瑶眉毛一挑,笑道:“那若有一个人,生得和她一样美,你要如何?”
灵修一愣,脸红说道:“只要师父师娘同意,我当然迎娶!”
苏心瑶本意是调笑他,哪里料到他竟直接表明心意,顿时又惊又喜又恐别人听见,羞愧难当。灵修说完也觉得两人颇不得宜,虽然耳语,但毕竟大庭广众之下,终不应该。
只听得卢象真干咳两声,说道:“你们看那华梧桐,似是越战越勇。”
两人说话间,华梧桐与曾嘉已拆了七十余招,打得难解难分。突然,曾嘉剑换左手,剑法依旧,而右手掌法加入,立时攻势倍增。
荀克诚旁边一微胖老者说道:“曾师侄,兼学四海剑、弥天掌两套武功,且能同时运用自如,真乃千里之才。”
孟文君淡淡说道:“程师兄谬赞了。”
此人正是独弦筝程黎,是尤溪书院的首尊,他身后站着一少女,亦是今次与会者之一的公孙丹。
程黎说道:“丹儿,觉得你曾师兄胜算如何?”
公孙丹对着师父背影,一拱手,说道:“四海剑法是儒教上乘剑术,弥天掌则是佛门上乘武功,创此两套功夫的先辈,是至交好友,本就相互结伴行走江湖。两套武功颇有‘珠联璧合’之效,若内功功法能兼通儒、佛,再以这两套外功相辅,年轻弟子中恐怕唯有燃虚法师,可与之匹敌。但是……”
见公孙丹迟疑,孟文君说道:“师侄但说无妨。”
公孙丹拱手说道:“曾师兄左手使四海剑,剑势连贯;右手运弥天掌,掌法精妙,以儒教内功使剑,以佛门内功运掌,威力更甚以一种内功催动。但细细观之,威力却是掌法大于剑法。足见曾师兄修炼佛门武学甚是用心,本门内功倒是有些生疏。因此刀掌之势难以契合,反倒不如单独以掌迎敌。”
孟文君听她说得在理,默默点头。
公孙丹继续说道:“这华梧桐将军,表面上看平平无奇。但曾师兄无论如何加强攻势,华将军皆能应对,此人显然是在藏招。且缠斗越久,他出招越快,显然已经把曾师兄的招式记住了。若再这般斗下去,四海剑法与弥天掌法都会被他学了去。”
孟文君一听,顿时秀眉微蹙,心知公孙丹所言鞭辟入里。这华梧桐确似在临阵偷学为,但又不能出言警告曾嘉,不由心底一丝恼怒。
云中侯赵栩闻言哈哈一笑,说道:“在下这员将领,偏有这个毛病,好搜集天下武功。临阵偷学实属不该,请诸位前辈恕罪、恕罪!”
他今日仍戴着海龙大帽,说话诚恳谦虚,全无皇家子弟的架子。
孟文君说道:“天下武学,本非一家私有。我儒教最擅兼容他教之学,这点气度还是有的。华将军能有所得益,自然是好事。只是小徒资质驽钝,败所应当,如此这般,未免耗费时间。”
众人正聊着,华梧桐突然一声长啸,在场人都被他吸引注意。他与曾嘉先后共拆了数百招,此刻方有变化。只见他剑交左手,右手成掌。同时使出四海剑与弥天掌,曾嘉顿时大惊失色。
华梧桐只用一种内功,双手武功相辅相成,曾嘉招架难当。他一声大喝,曾嘉手上之剑脱手而出,两人之右掌一对,曾嘉又被震得后退数步。
林玄策喊道:“第一试,云中侯部将华梧桐胜!”
华梧桐一拱手,笑道:“承让!”曾嘉铁青着脸,出了武场。
华梧桐走回云中侯身边,云中侯赵栩说道:“凤栖,你方才偷学儒教武功,我已代你向孟女君子谢过罪了,女君子已经原谅于你,还不拜谢?”
华梧桐听言,跪倒在孟文君身前,说道:“谢女君子大人大量。”
赵栩以言语架住她,为华梧桐开脱。孟文君一时不知如何回话,心中不满,又已不能发作,只能绷着脸。在场众人无人不是老江湖,心里都如明镜一般。
云中侯赵栩柔声道:“华都侯,起来吧!”都侯是华梧桐的官名。
南宫仁哈哈大笑,说道:“云中侯有信陵、孟尝之风,礼贤下士,知质有圣,倒是令人钦佩!”
武威公赵岳听完此言,轻哼一声。他方才见部将庞飞输得窝囊,本已十分不快。又见华梧桐大出风头,更是不平。再听见南宫仁此言,顿时忍耐不住。说道:“山上风大,本公身体不适,先告辞了。”也不行礼,说罢带着庞飞等随从卫士站起。
赵栩说道:“四哥……”
赵岳头也不回,带人走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