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不能熬夜,自然也不喜欢看电视。但今晚妈妈一直饶有兴趣地看到十点多钟,我知道爸爸爱看京剧,因此先浏览了一遍,没有国粹的影子,最后定在了电影频道,爸爸只好认同。我看电视比较单一,不看新闻,不看体育台,对文艺类节目也不感冒。我爱看侦探片或风花雪月的故事片。我有时候还爱看让自己泪湿衣襟的电影。自己还纳闷,我怎么那么贱,看了就伤心,不看又舍不得。我每看这样一部片子,就好象充分汲取了情感的鸡汤,血液里流的全是抒情的音符,随时奏出忧伤的歌。
我虽然困,又不想睡觉,因为睡觉是死亡的兄弟,我只想能在清醒时和他们多呆一会儿,哪怕他们不说话。我想到明天又要离开这个温暖舒适的家,不免伤心起来。我对自己说想想以前那么渴望离开家,现在又希望别离开,真是距离产生留恋。
这或许就是人高明于动物的地方。狗狗离开家,可能要想家一阵子,但过去这一阵儿,不用说它的窝,就是它的爸爸妈妈也忘得一干二净。再碰面,俨然毫不相干的两只狗。它从不在自己的脑子里存一份亲情档案,因而总是无情无义的样子。更不用说有丰富的情感了。我觉得情感绝对有惊人的力量,或许母子之间,父子之间,兄弟姐妹之间的心有灵犀就是情感的脉冲。
既然任何事物都不可避免有两面性,就像一天之中必有昼夜,情感的存储是一种负累。情感就像超级胶水,即使与牵挂的人相隔万里,它也必然会拉成一根细丝来维系。
第二天清晨,我随意院子里扫地的沙沙声望去,发现了一个银装素裹的世界。仿佛自己戴了一副特别的眼镜,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洁白。妈妈在做早饭,爸爸在扫雪。泥土与雪混合揉碎,地上留下了一堆细细的豆沙。扫帚的稍快速地划过细细的雪,先激起一线雪浪,后留下一道雪痕。爸爸像拿着如椽大笔,泼墨挥毫,写着刚虬的大字。
我有些兴奋,整理好被褥,来到这童话般的世界。
我爱你,冬天的精灵。你的冷冷的光辉,结束着一个轮回。残枝败叶在你的威力下,凋落。潺潺的溪水在你的围困下,渐渐失去知觉。你是严寒的凝固,万物是你的雕塑。雪鸟也无奈,羽毛不如你的洁白,而当你终于消融,大地里正孕育鲜活的胚胎。
雪仍在下,但已经有些不情愿。朵朵冰晶做成的花洋洋洒洒下来,不知谁在天宫里把一块洁白无暇的玉砸成粉碎。我于是想它是有情的,它落到的地方,重新组合起来,公平地披覆人间,然而它又是无情的,它总是在人们对它百般呵护中消逝,化成水,仿佛伤心人流出的泪。我喜欢雪,虽然每年都会见到它,但仍不满足,恨不得六月飞雪。
它仿佛是我的恋人,望穿秋水地等待,却改变不了只有冬天相见的机缘。我于是寻找安慰,我只能寄此情于他物,那春天的柳絮,轻盈地飘落大地,透明的洁白,多像我的恋人。那夏日随风逐流的花粉,精细如丝地升腾起团团粉色的氤氲,远远如天边的白云。而秋天,我找什么寄托我的相思之情呢?我坐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一团团,一簇簇降落伞被我的头发和衣服捕捉到,是啊,每当暖风徐徐吹过,满天遍野的蒲公英不正上演“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一朵雪花,它撅着小嘴,好像它本不愿意,是被谁硬推入这滚滚红尘中。我用眼睛接住了她,只觉得一丝清凉,我与她融为一体。
爸爸扫完了雪,高兴地夸赞雪下得真厚,天气预报够灵的。他为了表达喜悦之情,说了只有农民说出来才最地道的民谚,瑞雪兆丰年。正添柴烧火的妈妈也不示弱,说大雪厚如被,来年枕着馒头睡。
在室外玩雪,我是很乐意的。但苦于无伴,因此只能在屋里赏雪,却也没新意可赏。但我还是渐渐在体味一种变本加厉,甚至有些趁人之危的快感,这种快感在风和日丽的天气是没有的,我享受着房屋对我的保护,好像自己是一个婴儿,被裹在温暖的被子里,看着严寒对自己无计可施的快感。天气晴朗是很容易忽视屋子的作用的,那时我向往外面,反而当它是禁锢。而当狂风肆虐,飞雪招摇,地冻天寒,有什么能比屋子更给人以安稳舒适之感?仿佛是风雪愈烈,快感愈强。
爸爸妈妈忙活了一上午,为我打点行李,还装了一些苹果。妈妈把我所有的冬衣找出来,让我带去。我说还有一个多月就放假了,不必带过多的衣物,只挑几件即可。
我是下午动身回学校的,爸爸把我送到镇上的车站,天气晴朗,艳阳天。路上的雪被人踩地烘,早已不见踪影,只留下道路的泥泞。镇子上的沥青路光洁如洗,仿佛刚刚驶过一辆洒水车。爸爸说常给家里打电话,我点了点头,车缓缓的开动了。爸爸的身影渐渐模糊,最终消失在寒风中,那雪做的背景里。
漫山遍野的雪在我眼前连绵成一片雪白,那些雪为什么没有化?它们有的覆盖在枯草上,有的附着在突兀的泥块上,像放久了的馒头长出白毛。我脑海中时常出现洛红梅的身影,这样的天气她还在卖烧烤吗?她会不会因为这种天气突然想放弃这个行业?我有时是很相信一时的错过会产生一世的悔恨,我把它理解成失落。我于是渐渐多疑起来,说不定她真的在我回家的空当离开了珊瑚岛,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我于是希望车快点儿开,早一些解开这个自己刚刚编织的谜团。我想我带的水果是远远不够在宿舍里分的,因此打算直接去她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