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都位于鹤都西北面,与西域相隔一片茫茫沙洲。独特的地理位置,使得它成为连接中原与西域的重要枢纽,也在一定程度上推动着它奠定江湖中最为富庶都城的地位。更为奇特的是,这里的习俗与外界大相径庭,也是江湖中绝无仅有的女尊男卑的都城。
在这里,男子若是对自己的妻子不忠,会被游街并且任由女子们的唾沫洗礼。在这里,男子无权休妻,只有女子可以休夫。在这里,倘若男子想要纳妾,须征得妻子同意,因此极少会有三妻四妾的家庭。在这里,没有妓院,也不允许有人卖笑为生,所有人都需要通过实际劳作获得相应的报酬,维持生计!
都城中坐落着大大小小的茶楼、布纺、绣楼,尤其以绣楼居多。凤都的刺绣乃天下一绝,以多变的花色、玲珑的图案、精巧的工艺著称,配上其丝滑耐用的布匹,是名门望族争相购买的衣中至宝!
凤都一开始并非如此,它的富庶以及女尊男卑的习俗都要追溯到几百年前,凤族开派先祖凤宏霞的身上,一个富有传奇色彩的女子!
她对男子的高傲与多情十分的厌恶和憎恨,对三妻四妾的纲常伦理极为痛斥。于是,她周游天下,机缘巧合来到此处,看到偌大的都城只有老弱妇孺,她们奄奄一息,对生活失去了应有的热情与渴望:她们被男人抛弃,她们的存在,似乎就是为了等待死亡的来临!
这一切的一切令凤宏霞十分痛心,女人不该为男人的存在而存在,不该为男人的抛弃而自弃。再则,她也发现这些人并非一无是处,对于缝缝补补她们尤为擅长。于是,她鼓励着她们重新振作,让她们依靠天生的心灵手巧,以刺绣的方式自力更生。
她找来了一些布匹商贩,先是以低廉的劳作力吸引着他们来此开铺。等待口碑崛起之后,再以多变的花色及图案吸纳更多的客源。渐渐地,在她坚持不懈地努力下,死寂着的都城恢复了蓬勃生机,许多沉浸在苦痛中的人看到了希望:是的,只要我们足够坚强,我们就可以用自己的信念化作黑暗中的光芒,为自己开辟一条全新的道路!
于是,在她们的共同奋斗下,不断地推陈出新,终于博得天下第一绣都的美名。
闲暇时,凤宏霞也会教妇孺们一些武功,起初只是为了让她们防身之用。怎料,其中一些女子不乏悟性、天资极好,这令她十分的欣慰,一来,百年之后可以有人继承衣钵;二来,这里的稳定也可以由一代一代的后人维护并传承下去。
就这样,一支以女子为主导的派系在冥冥中逐渐成形,她们自强不息,她们互助友爱。凤宏霞死后,人们痛心疾首,为了纪念她的恩德,这座死而复生的都城从此改名为——凤都!
凤都有着独立的原则,极少牵扯江湖恩怨,唯独对鹤族除外。凤鹤两族似乎创派伊始就互相排斥,其缘由后人也是各有分说,归根究底都是一些关于两派始祖之间的情仇爱恨。
三月初二,辰时已过半,鹤东海一行人日夜兼程,终于来到了凤都。迎接他们的是凤都的大管事凤恭三,此人是凤芸瑶的三叔,人称“三爷”,年过四旬,蓄着乌黑浓密的长须,体格壮硕,精神抖擞。他在武学上造诣颇深,尤其精通剑法,自创的《四合剑阵》变化无穷,可谓所向披靡,纵使凤芸瑶也无法与之抗衡。
若非凤都女尊男卑的习俗,凤都的主人位置无疑就是他的囊中之物。鹤东海深谙挑拨之道,曾经几次三番暗中命人策反他,试图以某种方式拉拢并说服他自立门户,哪知他忠诚的榆木脑袋就是无法开窍。
这世上极少存在武功卓绝又忠心耿耿的人,而一旦碰到,那将是可怕的敌人!
对于《四合剑阵》鹤东海倒是有一些了解,几年前鹤南山就曾挑战过此剑阵,那是一场友谊性质的挑战,并非生死决斗,故而以鹤南山的失败而和颜欢笑地结束。那一次,他也在场,亲眼目睹所发生的一切,那剑阵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奇妙无穷、精妙绝伦。不过,鹤南山当时也仅是一招之差落败,他深信若是生死关头取胜的那个定是鹤南山。
凤恭三与他眼前的鹤南山一番简短的寒暄后,便领着他们进了都城。
家将们被安排在凤宅大院子里休息,侍女们送上热的早饭,赶夜的疲惫虽在喜悦的洗礼下减去了不少,但它依旧潜藏与每个人的肉体和精神上。大部分人吃完早饭后已是无精打采,睡意袅袅得躺在地上打起了呼噜。此刻他们若不抓紧把握时间休息,今夜又将是无眠之夜。
夜鹰的人经过长期的训练,这点小小的疲倦更像是身体上某些部位微乎其微的疼痛,他们毫无规则的分散在人群中,趁着大伙昏昏欲睡之际,彼此间使着眼色交流着某些信息。其中一人是他们这次行动的总指挥,他名为柳絮,是夜鹰的副首领,鹤东海之所以对他委以重任,是因为相较于游驹他遇事更加沉着机敏,对付凤恭三会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靠近院子门口处的俩人似乎明白了他无声胜有声的眼神信息,悄悄地爬起身,离开了此处。而其余人等均佯装睡意,躺在人群中。
凤恭三清点完聘礼并命人送到库房,然后欢笑着嘱咐道:“南山啊,以后芸瑶就要你多照顾了!”
“三叔放心,芸瑶是我妻子,这是自然的!”鹤东海微笑着承诺道。
“你也知道,我这人呢,喜欢武学,但不喜欢杀戮;喜欢争强好胜,但不喜欢尔虞我诈;喜欢成人之美,但不喜欢被人愚弄。尽管我们的祖祖辈辈有着无法释怀的仇怨,但我仍然为了芸瑶的幸福,背负着许多冷言热讽,同意了你们的婚事。所以,你们一定要恩恩爱爱,长长久久,让那些取笑我们的人另眼相看!”凤恭三严肃地说。
“小侄谨遵三叔教诲!”鹤东海谦卑道。
“对了,你那个弟弟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凤恭三极为自然地将话题转到他的身上,像是以前就提醒过鹤南山什么似的,着实令鹤东海吃了一惊。他硬挤出笑脸,故作淡定道:“他呀,还是老样子,沉迷酒色,流连烟花之地!”
“我跟你说过,他是装的!”凤恭三认真地看着鹤东海的眼睛说道,像是看穿了什么。
你怎么会知道?我们相隔千里,也就一两次打过正面而已!
难道被你发现了什么吗?或是你查到了什么?
鹤南山会怎么回答他呢?
我该怎么办?
绝不应该害怕,绝不应该在这个时候令他起疑!我一定要沉住气!
。。
许多疑惑浮现在鹤东海的脑海中,他突然发觉面对他会令自己害怕,心生莫名的恐惧,一种被揭穿的恐惧。他竭尽全力使自己的眼神保持一如既往的镇定,绝不可以流露出半分的怯弱引起他的怀疑。
待繁杂的思绪稍稍平复,他可以清晰感觉到身体各处的毛孔已经附着着一层粘乎乎的汗液,时而春风的拂起,却充满秋冬时的寒意。他轻轻地干咳了几声,使自己的视线适当地脱离他那锐利眼神的笼罩。
片刻后,他假装由于失礼与人前而惭愧地笑了笑,继续淡定道:“东海自幼与我为伴,身性善良,性格软弱,还有些懒惰,怎么看也没什么心机!三叔是否多虑了?”
“南山啊南山,我可还没到老眼昏花的程度。”他十分坚持,非常断定地说,“自从我第一眼见你弟弟起,就知道他心里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的似笑非笑,他的似情非情,显得刻意而做作,此乃心机深沉之人所为。若不是为了芸瑶的将来,不愿看到她承受鹤族家变的痛苦,我也没必要再次提醒你!”
“三叔希望我怎么做呢?”鹤东海冷静地问道。
“杀!以绝后患!”他斩钉截铁道,目光中透着一股炽热而坚定的杀气!
算你狠!如此冰凉的回复不由得令鹤东海的脸上轻微抽搐了一下,他强迫得舒缓着正在试图紧攥的拳头,强迫得压抑着心中燃起的怒火。
此时,空中一个影子掠过。
是它!
是那只苍鹰,它又出现了!
一路上,它像一个无法驱散的阴魂,时有时无地反复出现,扰乱我的心神!
不!此刻的我,一定要隐忍,忍人所不能忍!
它又消失了!活生生地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眼睁睁地望着它消失!
他收了收神,对着凤恭三的眼睛,淡淡一笑道:“谢谢三叔的建议,或许您说得是对的!不过,这是一件大事,在没有充足证据的情况下,小侄宁愿保留自己的想法,也不愿因一时偏见而铸成大错!”
“偏见?”凤恭三瞬间变得冷漠,冷冷地笑道,“我一番好心好意,在你眼里原来只是偏见!罢了,你们鹤族的家事也用不着我们凤族的人过问。只是,若有一日真发生了什么,你必须保护芸瑶周全!否则,我定当倾尽全力,与你们鹤族拼个你死我活!你好自为之吧!”
凤恭三越讲越来气,直至变得恼羞成怒,猛然一挥衣袖,扬长而去,丝毫没给他留下半点情面。
鹤东海急忙追上前去,充满歉意地叫道:“三叔见谅!方才小侄出言不逊,还请您海涵!请您海涵呐!”
凤恭三急促地走了一段路后,忽地毫无预兆地停下脚步,转过头看了看紧随着自己的鹤南山,补充道:“在送你一句:无论多高强的武功,也抵不过邪恶的人心!你走吧,别跟着我了!”
“三叔,百人壮丁还未挑呢?”鹤东海急忙挽留道。
“随便你,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他们可都是你们鹤族的人,与我有什么关系!”凤恭三快速的说完,又迈开急促的步伐,像是不愿与他多待片刻,不愿多看他一眼,“我真后悔,让芸瑶嫁给你这样的愚人!哼!”
可真是个暴脾气,一言不合就翻脸!这也好,一些事反而更加顺利了。鹤东海不屑地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视线里。
凤芸瑶在她的卧房里,坐在梳妆桌前,仔细地检查着早已化好的妆容,深怕哪里出现瑕疵而遭到她的南山哥哥嘲笑。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期盼着她的南山哥哥早些到来,然后投入他的怀抱,这辈子永不分离!
她的贴身侍女灵蜓俏皮地推门而入,机灵古怪地笑了笑,就是一语不发。
“小蜓,他是不是来了?”凤芸瑶眉开眼笑地问道。
“他是谁呀?”
“明知故问!”
“你的南山哥哥吗?”
“小蜓,你又调皮了!快说他是不是来了?”凤芸瑶急切地催道。
“都说女人有了婆家,就没了娘家,还真是一点也没错。”侍女略带着埋怨的口吻打趣道,“二小姐是这样,主人还未过门也开始这样了。”
“芸仙。。”凤芸瑶回忆当初她出嫁时,确也和自己现在一样,与相爱的人厮守,心情迫切而热烈。而那时的自己还在抱怨她的无情无义,有了夫家没了娘家,最终送她上轿的时候都没给她什么好脸色。现在想来,还真是愧疚难当!凤芸瑶轻声叹息道:“不知道芸仙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
“主人这是怎么了,二小姐不是前几日刚捎来信件抱过平安吗?”灵蜓望着她原本晴朗的脸上登时愁云密布,善意地提醒道。
“是啊,抱过平安!”凤芸瑶感叹道,“她临盆在即,可能也就是这一两日的事了。我却无法守候她左右,我是不是一个不称职的姐姐?”
“主人说得是哪里话嘛!”灵蜓见她说着说着眼泛泪光,机灵地答道,“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当然会生一个胖娃娃。而主人你吗?可要努力一点咯,总不能落后妹妹太多吧!”
经她这么一逗,凤芸瑶不由得翻了下白眼,一些阴霾的情绪也随之远去。
“主人可要切记哦,在新郎未揭开新娘的头巾之前,是不可以与他见面的,否则会不吉利。还有,外面的世界可与我们凤都不一样,男人是一家之主,女人要听男人的,可别随意顶撞,否则会被家规伺候。还有,不要随意抛头露面——”
“你这都是听谁说的?”她像是见识过许多世面似的,开始滔滔不绝的大道理,犹如一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婆在教育自己的后辈。凤芸瑶感觉有些不可思议,在怎么自己也是阅人无数,去过得都城也比她多,竟然听她在自己面前神神叨叨。于是,毫不客气地打断道。
“这些可都是三奶奶吩咐的。”她认真的说,“只要是对主人有利的,小蜓自然不会懈怠!”
“好了,我知道了!时辰也差不多到了,你去看看是否该上路了!”凤芸瑶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她口中的三奶奶就是凤恭三的妻子,是一个热心肠的人,只是有些时候会令人产生抗拒。
午时一到,凤芸瑶身着凤冠霞帔,头盖锦丝红帕,被人牵引着送入了豪华的马车内。此时,鹤东海也已挑选完毕百人壮丁留在凤都,甚至与夜鹰的人没有任何交流。他信任他的手下,灵机应变的能力;也信任他们的忠诚,正所谓“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柳絮等人也十分明白,他们的主人只看重结果,一个他想要的结果。
鹤东海与凤恭三及凤都的一些重要人物一一告别,然后骑上白马,带着余下的家将和马车里的新娘声势浩大地返往鹤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