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送走了鹤都的喧嚣,迎来了通明的灯火。千念已带着两个夜鹰的人出了城,向着西南方的山地走去。她本想多带两个,凑成四人(一个小姑娘,带着四个武功高强的壮汉,那场面应该是很威风的!),只可惜,游驹仅仅派给她两个人手。千念心中难免有些情理之中的小小抱怨,谁叫自己失去了地位呢?
路有些崎岖,空气却很干净;没有人类社会的嘈杂,多了昆虫世界的乐曲,这些无法理解也无须理解的乐曲,像是填补着世间的空白,使得孤寂的长夜不在空落落的。
空白?没有人类社会的空白,填补着的是动物世界的生态!那么,有人类社会的空白,可以填补的又会是什么呢?
是色彩吗?缤纷的色彩,点缀着我们的华丽!
是情之欲吗?激情的碰撞,肉体的摩擦,挥霍着我们的青春,挥霍着我们的誓言,挥霍着我们的背叛!
是财富吗?无所不能的金钱,承载着我们的物质,甚至包括我们的梦想!
或许,那些都不是,唯有权利才是填补空白的最佳方式!拥有它,便可只手遮天;拥有它,便可号令群雄!
我们都生活在一个空白的世界里,所以努力设法去填补我们的空白,所以我们在追求权利!
是啊,我们都在追求权利!小到家庭,大到群体,无时无刻,奋力征服!
我要去找回我失去的地位!千念坚定地想着。
约莫半注香后,前方的山坡上闪着许多醒目的火光,它们有的静止不动,有的四下行走。在只见其光不见其人的情况下,这样的画面很容易联想到传闻中的鬼火,一旦附着在活人身上,即刻将人化为乌有。
看来有些人等得有点不耐烦了!千念投以淡然的目光望去,稍稍加快了步伐。身后的两个壮汉,跟着她的节奏适当的调整着脚步的大小。
“薛兄,他们不会不来了吧,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一个身着浅灰衣裳的男子厌烦地拍了拍双手,急躁地对着坐在地上的另一男子说道。
“刘兄,你急什么,不如坐下静静等候!”地上的男子盘膝而坐,右手握着一把竖起的长剑,他的身体犹如他的长剑一样坚挺笔直,云淡风轻地回复着刘贵的话。
“薛兄的好脾气是出了名的,只可惜我等闲散杂人没有你这样的耐性!”站在近处的一个男子插话道。他怀中揣着一把大环刀,面相上看起来毫无焦急神色,言语间却是极为不满迟迟还未出现的召集之人。
“秦兄与我已有多年未见,就算来人不出现,我们也可以当作老朋友相聚嘛!”薛逸之从容地淡淡一笑。
“好一个老朋友相聚!”黑暗中传来一阵令人厌恶的嘲讽,他们朝着声音方向望去,正缓缓走来一个矮墩墩的胖子,他那肥硕的双手各提着一把大锤,那锤子看上去足有百斤来重。
“没想到你也来了?”刘贵略显惊慌道。
“弥陀?”秦浩梵几乎与他异口同声。
“有好事怎么可以错过我呢?”弥陀高傲地笑道,迈着大步来到他们身旁,重重的放下手中的锤子,脚下的地面紧跟着微微晃了晃。
受这腾腾杀气的影响,众人已将目光全都聚焦在他们身上,等待这好戏的上演。
一年之前,薛逸之与弥陀的兄长弥阿是一对相交甚密的好友。他们臭名昭著,一起赌博,一同酗酒,一块盗窃,甚至享用同一个女人。他们听闻《冥生决》不仅是绝世武功,还可长生不死,便起了歹念,相约前往鹤宅将其盗之。鹤宅守卫极其森严,他们仍然冒险闯入,没过多久便被人发现。他们本可逃之夭夭,又不甘心空手而回败了名声,便顺手牵羊,硬生生地带着一些瓷器。鹤南山怒不可遏,将其中一人杀害,而另一人未顾及兄弟情谊,趁机溜之大吉。之后,薛逸之犹如销声匿迹般,鲜少在江湖中走动,也不在做那鸡鸣狗盗的事。
弥陀一直耿耿于怀,他更愿意相信是薛逸之抛弃了他的兄长,导致他的兄长惨死,他应该要为此事付上性命的代价。因此,弥陀立誓:有生之年,定要用双锤将他砸得血肉模糊!
“我们之间的恩怨,是现在了结,还是事情过了以后呢?”薛逸之很不屑的瞟了他一眼。
“你说呢?”弥陀挑衅道,“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随便!”薛逸之淡定道,“为了纪念与你兄长的情义,我会给你留条全尸!”
“哼!为了我的兄长,我会用我的双锤将你全身的骨肉砸得细沫,然后在丢到荒山野岭喂野狗!”弥陀尖叫道,那原本强壮的臂膀在真气的催动下涌现出一块块硕大的肌肉。他轻巧地举起双锤,在空中挥舞了几下,霎那间,一股阴邪的气流不安地躁动起来。
“既然这样,那我也没必要手下留情!”薛逸之冰冷地说着,右手紧握着他的佩剑,左手撑着地面,忽一转身,盘膝着的双腿不知什么时候已然打开,紧接着一个飞速的跟头,他稳稳地站在地上。这一连串的动作利落而干脆,毫无多余之举。他拔出冰冷的长剑,强大的剑气也跟着呼啸开来。
旁观着的人们似乎没有劝架的意图,各自观赏着好戏的开幕,期待着俩人其中一人会以何种悲惨的下场落幕。
此时,聂千念已悄无声息的来到人群的外围——与其说悄无声息,不如说根本没人留意。千念的身高虽无法看到里面的景像,但是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两股真气的剧烈对冲,一场恶战即将爆发。她大声嚷道:“我还以为来晚了,原来好戏刚刚开始,看来我来得正是时候!”
熟悉的声音打破着沉默的僵局,众人纷纷转过身,将自己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然后很有自然规律地向两侧挪动,开出一条小道。千念三人带着盛气凌人的气场,一前一后,向着里面走去。
“小姑娘,今夜我与他之间定要有个了断。你可别妨碍我们才好!”弥陀铁了心一般坚决地说道。
“是吗?”千念却不以为然,不慌不忙地迈着小步来到他的跟前,教训道:“弥阿既是你的兄长,也是他的知已,你们应该同仇敌忾,而非自相残杀!”
“这种抛弃朋友,苟活于世的小人,我是高攀不起的!”弥陀固执己见道。
“生死关头,难道我不该留下性命,等待他日时机成熟,在报血海深仇吗?”薛逸之言之凿凿地反驳道。
“呸!真是可笑,分明就是一个怕死鬼,还要装出一幅大义凛然的模样!”弥陀唾弃道。
“不管你信不信,那晚之事我依然历历在目,这辈子都绝无忘记可能。我曾立下毒誓:不报此仇,永生永世不在为人!”薛逸之字正腔圆道,显得十分诚恳。
“我就是不信!除非你自断双臂证明你没撒谎!”弥陀丝毫不为所动。
“够了!你们没完没了了是吧!”千念不耐烦地大声喝道,“弥陀,不管那件事是怎样的因果,你总该明白自己将要面对的真正的刽子手是谁吧!仅凭你单方面的力量,这辈子都别想如愿以偿地报仇!”
“纵然这样,我也不愿与他这样抛弃朋友的胆小鬼合作!”弥陀执着而坚定道。
“真是冥顽不灵啊!”千念无奈地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我找来的,如果一个个都像你这样没有规矩,如散沙一般,那我们就只能看着我们的仇人娶得他的美娇娘,逍遥快活一辈子。你们真的甘心吗?”
“当然不甘心!”人群中传来某人的答复,紧接着,其他人也跟着大声嚷起来:“不甘心!”“不甘心!”。。。
响声此起披伏,待稍稍缓和后,千念继续道:“弥陀,你听到了,这是大家一致的想法!只要你愿意,我们就一同对抗仇人,之后嘛,你们的事可以自行解决,是死是活,与我无关!”
“若是我非要今夜杀了他呢?”弥陀真是倔得像头牛,怎么也听不进。
“好吧!”千念的耐心已被他磨得所剩无几,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然后对着右侧的大个子打了一个响指,残忍而极其简洁地说道:“利索点!”
右侧的大个子像是饥饿了很久的人闻到了一顿美味的佳肴,对着弥陀难掩兴奋地笑了笑。看着他那阴森地笑脸,弥陀有种极为不详的预感,他紧绷着所有的神经,准备着一场殊死搏斗。
只见一道寒光闪过,哐啷一声巨响,大个子的那把巨剑硬生生的劈开了挡住他进攻的大铁锤,将其分为两半。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顿时鸦雀无声!此人虽体型高大,然而拔剑的速度、出剑的速度丝毫不逊色于在这里的任何一位高手,他的力量之强大更是惊为天人!
弥陀向来坚信自己的百斤之力无人能及,却被他这看似轻松的一击震得双手发麻,他惊恐得已不知如何反抗!
大个子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他像一只凶残的猛虎,毫不留情地再次出击,紧接着又是一道寒光闪过,划出飞扬的血沫。登时,弥陀那两条粗壮的胳膊同时落在地上,他紧咬着牙,扭曲的脸上及喉部的青筋无限膨胀。他痛苦得满头大汗,却始终憋着一口气,坚决不肯服软的样子,没有喊出一声疼,仍是恶狠狠地瞪着薛逸之。
薛逸之完全没想到他对自己的仇恨如此之深,纵然先前顾及那逝去的情分,处处谦让着他,反而在某种意义上促成了他的狂妄自大。看到他这样的遭遇,薛逸之唏嘘不已,不知道是否要向小姑娘求求情,可他活着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可他死了,对已故之人又说不过去。
正当薛逸之犹豫之际,大个子浮现着邪恶的笑脸,用他的大剑直直地刺入弥陀的心脏,此时,他还刻意地搅了搅,仿佛期待着拔剑之时会喷出更多的血花。果然,他拔出剑后,那人体内的血液一时间犹如刚被挖掘出来的泉眼,激涌而灿烂。大个子高举着大剑,兴奋得几乎快要手舞足蹈。
这算不算死亡的美丽?用仇恨来填补人生空白的下场,就是这么的凄美!千念阴冷地欣赏着。
尽管众人都是见过世面的,死在他们刀剑下的亡魂也不计其数,方式也是千变万化,可是他们仍然被这大个子的残忍方式深深震惊着。
千念身后的另一壮汉似乎对此事也极为感兴趣,投着不怀好意的目光,冰冷地盯着薛逸之,时刻等候着她发号嗜血的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