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双眼,眼前竟是一片朦胧,连眨带揉地折腾了好一阵子,视线才渐渐清晰。窗外略微有些昏暗,零星地透着几点阳光,一时间分不清是清晨还是黄昏。拖着疲倦的身躯从床上坐起,忽然发觉这不是石良吉家的那张床。门外传来几声急促的脚步,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我抬头看去,是施彩。
“杨一哥!你总算是醒了!”
我纳闷道:“怎么?我有睡了好久么?”
邱明辉推门进来:“都快急死我们了!祖宗!”
头虽是还有些昏沉,不过倒也算清醒。模模糊糊中我记得好像是有些感冒,之后的事就一片空白了。
我笑了笑:“我好像是有些感冒。”
“不是感冒,是过敏,对一种东西过敏。”欧阳明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在卧室中回回荡荡,显得有些空灵。
邱明辉和施彩纷纷转头望向后方,施彩恭敬地向后退了几步,让出了一条道路。欧阳明大步走进卧室,看了我一眼,见我暂时是没什么大碍,便放松了不少:“好小子,总算是挺过来了。”
我顿时更加摸不着头脑:“挺过来?欧阳爷爷,我不太明白。”
施彩往我旁边一坐:“你睡了整整两天,不吃不喝的,还一个劲地抽搐。石良吉他们找来了村里的土郎中,给你针灸了几下,暂时让你稳定了下来。之后我们便去找欧阳爷爷,是欧阳爷爷治好了你呢!”
“怎么会?”我对施彩的话一下子无法接受,一向身体强健的我怎么会出这种洋相?
我指了指床:“那这里是?”
欧阳明笑笑:“这是我家,你可以先在这里休息,安全又方便。”
“村长!村长我回来了!”石良吉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进来。
欧阳明将目光从我身上移开,转而一脸严肃地注视石良吉:“怎么样?”
“村里挨家挨户,我都找遍了,唯独缺了一味药材!”石良吉说完这番话时,带着满脸的失落与惆怅。
“是那一味吧?”欧阳明像是早已知道结果,并没有显现出太大的失望。
“是的!”
“唉,天意啊天意,二十年了!整整二十年了!”
本就还有些晕眩,被他们这么一来,更加觉得昏昏欲睡。我想提出我的疑问,可邱明辉先我一步问道:“欧阳爷爷,您说的那味药材是?二十年又是?”
紧接着,欧阳明向我们讲述了一个久远的故事:二十年前,欧阳明正值壮年,那时候他还不是村长。村子里老老少少其乐融融,年轻人谦卑有序,日子是一片祥和。可是就在村人们尽情享受这份安宁舒适的时候,村里出了一件怪事。在那个安静的夏日午后,村里一个幼小的孩童突发昏厥,毫无征兆。全村动员所有人力物力,极力想挽救孩子的性命,可是时间过了三日,依然没有任何进展。孩童危在旦夕,就在大家手足无措的时候,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了。漆黑的午夜,本来已是昏厥数日的孩子居然自己站了起来,一旁看守的孩子父母顿时惊奇万分。本以为老天开眼,孩子居然是自愈了。谁知愉快的气氛还未散播开,前来围观的村人一个个都像逃难似的逃出了村子。孩子醒来后,趁母亲抱着他的间隙,发狂般咬住了母亲的喉咙。鲜血从孩子母亲的颈部喷涌而出,染红了本是洁白的棉布短袖。孩子母亲应声倒地,留下一旁呆住了的一时还接受不了眼前事实的孩子父亲。孩童并未就此罢手,紧接着他便冲向他的父亲,村人见此情景,一把拉住了孩子父亲,一个劲地往外拖,就此本来拥在周围的人群便向四处溃逃开。孩子没有得手,龇着大嘴巴在原地发出令人惊悚万分的嚎叫,他母亲的鲜血从他的嘴角淌下,淅淅沥沥地滴到脚下的地面,一滴、两滴、三滴……
有胆大的村人试图把他引诱出来,但是还未尝试,便吓得腿一软,不敢直视。有人说孩子脸上的笑是从未见过的阴森恐怖,那向上扬起的嘴角犹如一把闪着寒光的镰刀。无论是谁的生命,在他面前就好比是柔弱的成熟稻草,一刀收割,转瞬即逝。村人害怕了,纷纷想办法如何应对。有人提议,先把孩子困住。如何困住?又有人说找些大点的木板,把孩子周围十几米范围围起来。众人听着感觉有理,就先这么办。于是大大小小都去找木板了,更有甚者把自家屋内的房门给拆了下来,拿来援助。
村人手忙脚乱地拼起一块块木板,孩童见到如此动静,张牙舞爪朝热闹处跑来。有聪明的村人想出声东击西,轮番引诱。一番乱腾过后,总算是围起了那么一圈地儿。村人舒了一口气,可是事情没完,孩子浑身貌似是有使不完的劲,到处乱跳乱撞。众人一合计,这可不行,木板子撑不了多久。这时,上任村长火急火燎地赶来,手里头拎着一只毛色艳丽的老母鸡,抡了几下膀子,便将老母鸡往孩童附近扔去。
孩童见到活物,顿时被吸引住了,猛地扑过去逮住了就往鸡颈部咬,顿时鲜血四溢。众人目瞪口呆地看了他食完血,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这么一下子,别说是鸡了,就是人也得一命呜呼了。回想起刚才孩子的母亲,人们面面相觑,低着头都没有话了。母鸡几下子就不动弹了,孩子像是得到了极大地满足,暂时安稳了不少,坐在地上仰着头一动不动。没有人敢去看他,村长建议,全村年轻的男人都集中起来,轮番看守,并把村里所有的家禽都抓来,待孩童暴躁时便伺机丢入。
前任村长交代完便一声不吭了,埋头坐在附近的土堆上。过了好一会儿才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往自家跑去,并安慰大家一定会找到办法。
办法的确是找到了,可那是用前任村长的生命换来的。前任村长再次出现在大家的面前时,只剩下了半口气,手里紧紧攥着几株样貌奇特的植物。
“那几株植物就是你们刚才所说的药材?”邱明辉问道。
“是的。”欧阳明点燃了他的烟斗。
“后来呢?为什么上任村长会那样?”
“那几株植物叫烛芯草,配合一副药方,可治这种病。”
“这么神奇?”
“历代村长都传下来一本《叶归之村》,讲诉了村子的由来,以及一些奇闻要事,里面就讲到烛芯草。关于村子的由来,它说得很模糊,只说我们是战国一位将军的后裔,由于躲避战乱才迁到此地。不过对于烛芯草,那里面倒是说的很详细:长2寸,叶四角,翠绿,有黑茎,摘下两日后碾碎可入药。并附有配图和一张药方。这些都是除了村长以外其他人不知道的。”
“那您告诉我们?”施彩问。
“现在情况特殊,顾不得这些了。烛芯草的用处是可以治疗这种狂乱证,但是我不知道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这种症状产生。而且就目前来看,杨一的症状要比二十年前那个孩子要轻,暂且是没有大碍。我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其他人有这种症状。要是真的发生了二十年前的惨剧,我这个村长有何颜面面对历任村长以及逝去的先辈们?”
施彩安慰道:“您别急,有用得着我们的,我们一定帮忙!”
“二十年前孩童的病治好后,村里人自发组织去找烛芯草。烛芯草生长的地方很特殊,土壤不干不湿,常年温差不超过5度,每天日照必须达到6小时,这么苛刻的环境,一下子真的很难找到。上任村长为了找它,连夜赶往深山,在一处崖壁找到了几株,采摘的时候不慎踩到滚石,摔出去了好几米远,伤到了内脏。回来时已是口吐鲜血,只是手中的烛芯草未曾落下一株。”
“后来呢?那个小孩?”邱明辉问。
“小孩的病自当是好了,不过对于发生的事一概不知道了,村人也都一直瞒着他。他长大后,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自己伤害母亲的事情,对着他父亲大哭了一番,第二天便消失了,从此再也没人见到过他,他的父亲也因此抑郁成疾。自打那件事以后,村里有人曾经自发组织过一次找草,也找到了好几株,不过由于以后再也没有人发生过那个孩子的症状,这件事也就被人们慢慢遗忘了,如今那几株草也随着岁月一起流逝了。”
“可怜的孩子,可怜的一家人……”施彩喃喃道。
或许是她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我发现她有些哽咽,虽然她背对着我,但是这种感觉是十分的强烈。
石良吉拍了拍胸口:“欧阳爷爷您放心,我这就去找草!”说完他便要往外走。
“还有我!”邱明辉紧跟其后。
施彩追上去:“我也去!”
“由我而起,我一定得去!”我起身下床。
欧阳明喝道:“回来!凭你们是远远不够的。”
石良吉急得跳脚:“那?”
“我跟你们一起去。”欧阳明缓缓将烟斗举到嘴边“吧嗒”抽了一口,白雾从他口中轻轻飘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