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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在夕阳映照的群山上

在无比深邃的时空里,回荡着永恒的欢笑,那令人神往的光明……人们怀着惊讶好奇的心情,去探询这神圣的欢歌。当听清里面的内容时,一个圣人,面容安详地走来,指引大家向身后望去……于是,美丽的夕阳,悬在碧绿色的山脉上,一群自由的精灵在山上跳舞。他们的欢笑化做串串音符,他们的歌声回荡在永恒的时空……光阴流逝,磨不去古老的留恋。苦难之时,是这一刻的感动带来光明!……哦!夕阳下的群山!哦!夕阳下的欢乐!……

群山似睡帘幕中,百树欲醉绿披风。

雾映夕阳山中绕,银铃笑声荡长空。

张老师和马老师都发现李憧有音乐天赋,感到这孩子表现很突出,对乐队有狂热的兴趣,而且难得的是,他一直是学习成绩优秀的学生,班主任的评价很高。有三件事给他们印象很深:一件是李憧自己写了长号二重奏,五线谱,绝对原创,拿来给张老师看,令他很意外很惊喜。另一件是在乐队组织的音乐欣赏活动中,李憧介绍了他最喜欢的作品——柴科夫斯基的《D大调小提琴协奏曲》,他边放唱片边当众讲解,分析得头头是道,引人入胜。最后一件是李憧自己花很大力气抄写总谱,把张老师配器的音乐仔细研究,并且自学了《和声学》、《乐器法》、《作曲法》等音乐理论。

“重点培养一下吧。”张老师说。

“对,应该。”马老师点头说,他一直都很喜欢李憧——一个聪明、听话、有礼貌的学生。于是在红五月来临时,他把李憧叫到办公室,送给他一个很精美的日记本,扉页贴有小泽征尔指挥时的照片。李憧特别高兴,他喜欢极了,也很意外。

于是,管乐队正式宣布:任命李憧为乐队“学生指挥”兼“乐队队长”。当时所有队员都没有感到太意外,大家鼓掌祝贺。棕色食品队的魔法再次显灵了,咖啡升官,同喜同喜。郭庆最高兴了,他抱着李憧高呼“乌拉!乌拉!”李文红奇怪地问可可,为什么要喊“哭啦”?可可差点乐背过气去,他表示文红兄的冷幽默“世界第一”。

李憧自己完全没有料到这样的结果,他从一个普通乐手一下成为乐队队长,心里根本没有任何准备。张老师把李憧带到市少年宫,让他利用几个星期日的时间,旁听了许多次乐队排练——那是少年宫交响乐队,代表国内中学生的最高水平,基本由专业学生组成,经常出国演出。李憧大开眼界,学到许多知识。张老师还教李憧指挥的基本知识,排练的基本技巧,以及登台演出的注意事项。李憧的书架上又多了一本《指挥法》,他俨然音乐学院的在校生了。

头一回实践是在全校“1983年红五月歌咏比赛”。李憧组织全班同学选歌、学歌、排练、走台,忙得井井有条,很有成效。边老师特别满意,班里同学也很激动。他们好像一下子不认得李憧了,这个原本靠小聪明总把学习不当回事的高分幻想家,突然热情洋溢地变成初二(2)班的莫扎特了。他认真专注的工作如此出色,仿佛瞬间羽化的音乐大师,让人佩服也让人迷惑。李憧绝对是那年学校歌咏比赛最大的亮点——初二(2)班一举夺得初中组冠军!他们的表现出色极了,台下掌声热烈,笑声更热烈!因为那个小男生疯狂的指挥(本来男生指挥就少),更因为他那冲击视觉的动作,他那神气的表情,他那高贵的手势,他那有些滑稽的挥舞……出名了,就在短短十几分钟——大礼堂的舞台上,一个学生指挥成功了。

校长问身边教务主任:“他是谁啊?”

教务主任于是去问年级组长:“他是谁?”

年级组长着急地找到边老师(她今天太高兴了):“他叫什么啊?”

边老师回答:“他是Star。”

李憧全校闻名了。快看,他就是那个小指挥!哇!好厉害!他家里一定是搞音乐的,这准跑不了。他好像就是去年早晨领操的小男生,现在长高了许多,也瘦了,头发变长了,穿着很随便,有点音乐家的派头。

每年五月,实力雄厚的学校合唱团都要去参加全市中学生“五月鲜花合唱大赛”,今年也不例外,已经准备了近一个月了。合唱团主要由高中同学组成,他们水平很高。与往年不一样的是,今年的合唱团将由校管乐队伴奏(这是早定好的),指挥将由李憧担任(这是刚刚决定的)。

李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在校内唱歌比赛中大出风头、意外成功的感觉还没退却,现在突然又接到这个任务(据说校长亲自建议的),真是完全超乎想象了。学校合唱团具有光辉的历史,曾多次获奖,指挥历来是高二的大哥哥或大姐姐。他们高高在上,很少接触初中的小朋友们。别说当指挥,就是参加进去当普通合唱队员都很困难——那是不敢想的事情啊!李憧真是交鸿运了!很紧张,很有压力。幸好最后的总导演是乐队张老师,他掌控一切,李憧只要按照张老师的要求做到完美就可以了。

时间很紧,最后彩排利用星期天加练。高中的合唱队与初中的乐队,倒是相当般配。李憧走上指挥台,他第一次面对这么多人,尤其是比他高半头的大同学们(他们好多有胡子了),心砰砰跳动,手不怎么听话,喘气加快,浑身较劲。但是,当李憧拿起指挥棒的那一瞬间,自信的力量涌上心头,目光发亮了,他昂起了头!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他脸上,乐队、合唱队、一旁的马老师和张老师……他微微一笑,坚定地抬起双手——命令发出,乐队全体演奏员唰地端起乐器,闪亮的号口,动人的激情。那一刻,很短,很安静,就像火山爆发前几秒,连呼吸都停止了!李憧的心里无比欢畅,这种感受无法形容,这种时刻令人陶醉——很少有人能有机会体验到做指挥的豪迈,那种气魄、那种权威、那种有如登峰造极的巨大满足。李憧开始打预备拍,手势坚定有力,乐队爆发出巨大的音响,排山倒海,直冲心底!合唱队开始放声高歌,一切一切均在李憧的双手中流淌,激荡。指挥棒在飞舞,划出道道音符,化成片片闪光。时间在节奏中涌动,歌声在梦想中飞扬。看不见,滚滚长江东逝水,抓不住,青山依旧面夕阳。……这是最美的体验,这是最好的时光。……结束的时刻到了,李憧奋力一挥,音乐猛然停止,啊!干得漂亮!

排练很成功,所有人都对小指挥赞不绝口——他表现得那么有激情,那么有力量,真是超乎想象。张老师很满意,马老师乐坏了,他预计今年肯定能取得好成绩。棕色食品队的伙伴为咖啡喝彩,郭庆更是高兴得直揪鼻子。周围多少有些吃惊地看了看李憧,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淡淡的忧愁。她低下头,默默地擦拭着长笛,根本没有发觉此时此刻合唱台上许多高中男生正在悄悄欣赏她的美丽容颜。

正式演出那天,一切顺利,成绩优秀,皆大欢喜。运乐器的三轮车没有出现任何问题,乐队服装很漂亮,合唱队很卖力。李憧被每个人亲切关怀着,他神气到家了。上台前,所有演员全亮相了,只留下他自己在一边等待报幕员讲完。那一刻,他心潮澎湃,激动万分……报幕员最后念出他的名字,观众鼓掌,李憧随后迈步向前。

世界在脚下,梦想在天边!

学校合唱团的演出获得巨大成功,奖杯是精美的水晶竖琴,被安放在学校展览厅显眼的位置,后面还有一幅大照片,展示着李憧指挥的风采。这个展厅是为校庆精心布置的,将学校的历史与现在集中在一起,还有国家领导人的题词,相当隆重。事实上,进入六月份,学校的全部工作都围绕着七月一日的校庆展开,为此还推迟了期末考试的时间(不包括毕业年级)。乐队更是任务很重,他们加紧排练,《阿莱城的姑娘序曲》已经完整地串下来了,下面是精雕细刻。

那一天终于来了。幽静的校园热闹起来,到处是人群,到处是欢笑。活动进行了一整天,内容丰富,令人难忘。老校友们看起来很激动,他们热泪盈眶,话语哽咽。……傍晚时分,联欢活动在大操场举行,因为人太多了,只能露天演出了。观耕台变成临时舞台,花重金租借的专业音响灯光设备将舞台打扮得宛如仙境。乐队的节目排在后面,大家在老槐树下耐心等待。一位很胖的女人在歌唱,听说她是很著名的歌唱家,也是老校友。她连唱了三首歌,兴致仍很好,还要唱……就在这时,一阵风刮过,舞台上钢琴伴奏的乐谱被翻乱了,琴师为难了。

“快去,扶谱子!”马老师招呼身边的李憧。

可是,李憧好像没听见,一动不动。

周围赶快跑了上去,她穿着漂亮的夏季校服——白色连衣裙。

马老师有点生气,但他什么也没说。

而此刻李憧心里很不舒服,他感觉自己这个“大指挥”怎能去扶谱子呀?多没面子。

风变大了,麦克风发出嗡嗡噪音……周围站在那里,侧弯着腰,头发在风中飘舞。天完全黑了……灯火通明的观耕台,歌舞升平的古老校园……少年的狂妄,众人的欢欣。

校庆过后是期末复习考试。初二的生活就这样结束了。

放假了,乐队休息两周后开始活动,每周两次,在凉爽的大礼堂排练厅。

白队长病情稳定,身体恢复不错,他前一段一直跟随乐队排练演出,做了大量实际工作,默默无闻地奉献。大家都还叫他“白队长”,习惯了,而没有一个人称呼李憧是队长。校庆过后,白山岐开了一家小商店,经营小百货,也卖些西瓜。他需要多挣钱去治病,因此他暂时没有参加乐队暑假活动——“等我商店理顺了再说”。谁能想到这个和蔼的大哥爽朗的笑容后面竟隐藏着生活的重压和疾病的痛苦啊!

那天,大概到月底了,白队长突然出现了,排练厅里响起一片欢呼声!他背来几个大西瓜!哇!好棒好谗人……激动的队友围住白队长,他又瘦又黑,笑得合不上嘴了。西瓜好甜,老队长好开心,眼泪在他眼眶中积蓄,他的声音有些发抖,他的头发浸透汗水。这是他的家,他永远的牵挂。

李憧吃着西瓜,面对开心的队友们,面对热闹的场景,心里特别感动。他突发奇想,高声呼喊,拍着巴掌……人们立刻安静下来,都看着小指挥。

“快开学了,现在,咱们应该抓紧时间出去玩一次。”李憧提议。

好主意!好主意!立刻所有队员都点头赞同。郭庆最高兴了,他大声叫着:“太好了!太好了!”

于是七嘴八舌,于是商量具体计划。乐队成立以来,这些小队员们从来没有一起郊游过,他们现在已经那么亲密,真应该好好快乐一下。明天就去!明天!……可惜白队长不能参加了,他真的很忙。他祝小队友们出游愉快,他太喜欢他们了。

回家路上,李憧和郭庆还在兴奋地讨论着。分手时,李憧对他说:“明天早上见。”

“明天见,嘿嘿,你可要起早点!”

“没问题!”

“哈哈,我真是太高兴了!”这话郭庆已说了几百遍了。

“我也是。”

他们握握手,最后道“拜拜”,各自上楼回家了。

第二天早上,一宿几乎没合眼的李憧,天刚亮就爬起来了。往窗外望去,不觉暗自吃惊,怎么昨天还很晴朗的天空今天却布满乌云,看来是要下雨啊。吃过早饭,时间还早,李憧打开音响,听贝多芬的《田园交响乐》。六点半,整装出发,背包里是面包香肠,还有雨衣。郭庆已经在楼下等他了,他们神清气爽,赶到了集合地点。很快,参加郊游的乐队成员们都到齐了,大家很兴奋,都在议论天气,因为预报说有中到大雨。

“下雨没关系!下雨凉快!”郭庆大声说。

七点二十五分,小雨开始飘落,年轻的音乐家们出发了。可能因为下雨的缘故,前来集合的队员只有十名,他们是长号手郭庆、李憧;小号手刘辉、李文红;长笛手周围、乔霁烨、蔡京文;单簧管手王博英、陈宁宁、胡玉梅——正好男生五人,女生五人。只有胡玉梅不是初二(2)班的,她是一位瘦高清秀的女孩,总是微笑着,很文静很漂亮的淑女形象。非常遗憾,王可为因为到外地旅游,没有赶上这次活动,此时此刻,他正和家里人在南海边椰树下心满意足地晒着日光浴。

大约一个小时以后,他们乘公交车来到西山的一处风景区,那是一座很大的山野公园,森林密布,山路盘旋,几处寺庙从山底到山顶隐没在林间,香火飘渺,清净悠闲。游人稀少,几乎空园。孩子们进入这片乐土,呼吸着清新的空气,身心舒展。依山路前行,来到第一座寺院。此处宝塔高耸,雄伟壮观。据说塔下埋有佛祖舍利,法力无边。雨雾交织,层林浸染。绿叶飘飘,山花烂漫。笑声惊动小鸟,雨中盘旋。溪水欢畅流淌,迂回向前。

走进庙门,欢笑声打破宁静。色彩各异的雨衣和雨伞,像朵朵鲜艳的蘑菇和片片漂浮的花瓣。只有郭庆没有雨具,他独自走在雨中,没有向任何人求援。他毫不在意雨水的浇灌,淋湿了头发,浸透了敞开纽扣的衬衫。

“郭庆好反常。”王博英对李憧说。

“是啊,他进了公园就自己走,不说话了。”

“在汽车上他还大喊大叫呢。”刘辉说。

“可能让雨淋坏了。”好心的李文红说。

“不可能。”李憧使劲摇晃脑袋。“郭老弟,到这边来。”他大声叫道。

“啊?我不用躲雨。真不用。”

“不是让你躲雨,是想问你一件事。”

郭庆慢慢走过来,看上去像没吃饱,和平日判若两人。

“你,怎么了?”李憧关心地问。

“没有啊,没怎么啊。”

“你现在怎么这样老实啊?”

“哦,我呀。我决定了,从今天起,不,从现在起,我要改变了。”郭庆认真地说。

“要变了?”李文红有些紧张地问。

“变成一个,老实人。”郭庆小声神秘地说。

大家笑出了声,天晓得什么原因把他弄成这样了——看来佛祖显灵了。

雨下大了,队员们走入一座亭子里休息。

“大雨天游山玩水,真是头一回。”刘辉说。

“这里真是太好了。”胡玉梅脱下雨衣高兴地说。她年龄最小了,是乐队里的小妹妹。

“下一步怎么办啊?”乔老爷嗑着瓜子说。

“等雨小一点再上山吧。”陈宁宁一手拉着柱子,歪着身子说。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啊!”刘辉着急了,“越下越大,怎么办?”

“听指挥的吧。”周围笑着说。她很温柔地看着李憧,后者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喂,头,从几小节开始啊?”王博英起哄地说,好像现在又在排练了。大家全笑了,李憧立刻站直身体,摆出姿态,昂首挺胸。

“等一下,放水!”刘辉叫道,他平日总这样说,因为他的小号里口水聚集,咕咕冒泡。

李憧也笑了,他一下扑向刘辉,两人像在摔跤。

“郭庆,怎么不说话啊?”周围也发现了异常情况。她推了推站在一旁背对大家一言不发的呆子。

“诸位,是这样,我们的这位朋友刚刚宣布,从现在开始,他要变成一个老实的孩子,绝不疯跑打闹了。”李憧大声说。他的话显然不合逻辑,鬼才相信。

“我不信。”刘辉坚定地说。

“为什么啊?”善良的胡玉梅闪着明亮的大眼睛问道。

“这是真的?”周围很吃惊。

“傻孩子。”乔老爷又找到根据了。

“决心很大,佩服。”李文红不住点头。

大家七嘴八舌,莫名其妙。

“哇!!!——太棒啦!!”突然,一声喊叫,像打了个雷,吓大家一跳。原来是郭庆,瞪大眼睛,跳了起来,随后哈哈大笑。沉默的老实人突然来这么一手,真让人吃不消。“看!看!雨停了!”郭庆指着天空,激动万分。

原来是这么回事。大家全被他弄糊涂了,竟没发觉说笑间雨已止住。于是,喜悦涌上心头,欢呼声响起,大家跑出亭子——郭庆冲在最前面,这个郭大侠啊!他,他不是要变成一个不疯不闹的老实人吗?可现在,他还是英雄本色。这个从大草原来的孩子,这个看到山就抑制不住自己感情的孩子,像长号一样宽广奔放,热情激昂。刚才郭庆是在努力克制自己,让一颗因为大山而剧烈跳动的心平静一些。可是,他又怎能克制得了呢?泪水落下,和雨水交织,为了不让别人看出,他独自走在一边用雨水洗面……现在,他放纵了,捡起湿漉漉的石子扔向远方,然后大笑起来,那么痛快,那么豪爽。

啊!山的孩子,他回家了。

这一天是八月里最后一个星期三。由于下雨,由于非周末,公园里游人很少,山路上只看到这十名十四、五岁的乐队队员。道路湿滑,空气清爽,乌云依旧低垂,雨水却暂时停止,气温不高,非常凉快。山路盘旋陡峭,密林深处传来阵阵欢笑声。

“快看,蜥蜴。”郭庆大声叫道。

“让我来抓!”刘辉很兴奋,他最爱小动物了。

“鸡?哪有鸡啊?”李文红从后面赶上来。

“不是鸡,是蜥蜴。”王班长解释道。

刘辉抓到一只碧绿的爬行动物,他开心极了。郭庆伸手和他抢,两个人抱在一起,结果蜥蜴乘机逃脱了。

乔老爷兴致出奇的好,她看到山路湿滑,不知哪根神经来劲了,开始给男生下绊。只有可怜的文红没有防备,摔倒在石阶下,不过他并不生气,笑了笑,站起来继续赶路。

“来,抓我手!”在一处陡峭路段,郭庆帮女生向上攀登,用力将胆小的女孩们拉上岩石。此刻,他们身边已经全是云雾,几步外就看不清了。

“我们在云中啦!”周围高兴地叫道。

郭庆拉最后一名女孩胡玉梅时,可能力气不够了,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胡玉梅突感失重,吓得惊叫起来。还好郭庆立刻站稳,重心下移,突然发力,把对方忽地一下拽起,由于用力过猛,结果双双摔倒在岩石上……胡玉梅爬起来时脸红了,而郭庆早就一溜烟不见了,他又跑向队伍的最前面。

经过另外一座很小的寺庙,大家进去休息。神佛在上,他们立刻下跪膜拜,但都不大严肃,说说笑笑,打打闹闹,只是觉得好玩。菩萨笑眯眯地注视着他们,心说真是小孩子脾气啊。

告别善良的众神仙,继续向上前行。路越发不好走,而且什么都看不到了,队伍两头的人不住呼喊,保持联系,防止迷路或掉队。他们仿佛来到了仙境,比梦还神奇,比梦还美丽……他们如醉如痴,你追我赶,占有着这片天地。男生怪叫,女声欢笑,精力旺盛得出奇。夸张的动作,幼稚的表情,手舞足蹈的灵魂。这般投机,这般融洽,这般感人……其它一切都不存在了,以往,未来,只有此时此刻,此山此景……碧绿的山林,欢腾的溪水,串串珍珠挂满的枝条……时间停止了,幸福把一切充溢了。少女的身体,挥舞的雨伞,一双双沉醉的眼,一张张合不拢的嘴……哦,纯洁的心灵闪烁着无私的爱,欢乐的激情鼓动着少年的心,无言的微笑,温柔的目光,亲切的话语,动人的歌声,火一般炽热,梦一般神奇……一切一切,全卷入它那无所不能的热情中去了……什么都消失了,一片光明!一片欢乐!

中午,十名乐队队员来到接近顶峰的最后一座寺庙。雨又下起来了,天空越发阴沉,远方传来阵阵轰鸣,那是山背后的雷声。走进寺院大门,看到一处小商店,一处茶馆,后面是观音殿,还有一个罗汉洞。没有其它游客,一位老者坐在茶社屋檐下,他看到一行人走进来,多少有些意外,没想到这样的天气还会有人光顾。

大家拥进茶社坐下,一边躲雨一边休息,真是太累了。郭庆浑身湿透,头顶冒着热气,用手擦脸,也不知是抹汗水还是抹雨水。他一刻都坐不住,又跑出去到院子各处转悠了一圈,结果发现后面山崖下有一匹老马正在马圈里吃草。郭庆回来把他的发现告诉了大家,他很兴奋,嗓音洪亮,证明刚才爬山一点都没有消耗体力。

“有马,可以骑马!”他眼睛闪着光。

其余九个人都趴在桌子上,他们买了茶水,打开背包,拿出食品,准备补充体力。老者在向李文红推销旅游纪念品,让他看许多廉价的玉石,李文红腼腆地不知道如何礼貌地回绝,他口袋里根本没有多余的钱。

“真有一匹马!就在后面。”郭庆的话显然没有引起太多重视。

老者赶快冲郭庆迎上来,可怜的李文红长出一口气,终于可以美美地品尝借来的面包了。原来那马是供游人照相用的,可郭庆并不想照相,他就是想骑一下。老者为难地说,恐怕今天山路太滑,不能出院门,要骑只能在这里转一下,而且照不照相都要交钱。当然今天客人少,多优惠些,给十块钱就行。

“太贵啦!”王班长大叫道。

老者忙改口:“那给五块吧,最少了。”

李憧知道郭庆从小骑马,今天肯定特别想重温旧梦,于是就答应了老者价钱。大家凑了下零钱,于是老者去上马鞍了。郭庆特高兴,他都迫不及待了。

他们又走到屋外,于是郭庆在欢呼声中飞身上马,动作潇洒,特别帅气。他一手拉缰,一手挥舞,可是马原地不动,连头都不抬。他这才看清原来是匹老马,根本不中用。郭庆很失望,想了许多办法让马走路,可马就是不听话,而且老大不乐意,心说这样的天气不让我好好吃饲料,牵到这里来瞎折腾,真是太不象话。大家都开心地笑了,因为郭庆那着急的样子实在可爱,连老者也笑起来。

“这马应该减肥,”李憧说,“成天吃饱了不动,哪里还会跑啊。”

“可这马很赚钱啊,比拉车赚多了。”刘辉说。

“喂,阿庆,下来吧,别费劲啦。”王博英说。

“骑马很帅啊。”李文红高兴地说。

“郭庆,加油!郭庆,加油!郭庆,加油!”女孩子们齐声喊叫。

“我看还是放弃吧,此马非千里马,寸步难行啊。”王诗人感慨起来。

“应该打兴奋剂。”刘辉说。

“人和马赌气,人准输。”李憧肯定地说。

“郭庆,加油!加油!加油!”女生还在喊。

老马也有些紧张了,从来没有这么多人围着他叫嚷。郭庆拉住缰绳,双脚蹬紧,身子抬起,悬在半空。突然,一道闪电划过,一声霹雳惊雷炸响,把所有人都吓傻了。马惊了,腾空跃起,飞快地冲出寺院大门,瞬间消失在山林雨雾中……郭庆被惊马带走了。

漫山遍野,狂风暴雨,电闪雷鸣,昏天黑地,突然变化的天气让人恐惧。郭庆不知去向,快追!李憧第一个跑向院门,随后几个男生也追了过去,他们冒着大雨,不顾一切地冲向危险的山林。王博英最后离开,他把吓呆的女生们推回茶社,告诉她们别乱跑。那位老者此刻也完全傻了,他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事,他后悔刚才没有关好院门,他后悔答应那个愣愣的小子骑上老马。胡玉梅脸色惨白,周围和乔老爷抱头痛哭,陈宁宁吓得捂着耳朵,蔡京文呆呆地咬着手指。

王博英和老马的主人最后跑出庙门,他们冒雨沿着石板山路只转了两道弯,便看到悬崖边一棵大松树下,李憧、李文红、刘辉和郭庆围着那匹老马,一起拉缰绳,想把马拽回出发地。那匹马哆嗦着,晃着头,就是不肯动。它一定认为在这棵随时可能遭雷击的古树下面是最安全的。郭庆高度兴奋,他终于找到了当年策马飞奔的感觉,虽然仅仅只飞奔了一百米,虽然差点和奔马一起跳下山崖(当然老马肯定不会这么做,它对附近地形很熟悉)。但他宁肯让自己相信,刚才的那短短十几秒其实有好长、好远。

马主人赶上来,谢天谢地,菩萨保佑,这孩子居然没事!他一定是运动员,赛马冠军。老者大声喊着什么,惊马立刻放弃挣扎,顺从主人牵制,被很快拉回马圈了。

有惊无险的一幕过去了,五个男生欢呼着跑回茶社,他们就像刚从河里捞上来的落汤鸡,其中一位倒霉蛋(不说是谁了,留点面子)还莫名其妙地撕破了衬衫。但郭庆毫发未损,英雄凯旋,仿佛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

后来在茶社里发生的故事有些混乱,因为当事人的描述有不同的版本,一些细节有很大矛盾。主要集中在以下几点:

第一、有位女生激动万分,哭着和郭庆拥抱在一起,场面感人。但究竟是谁,王博英说是陈宁宁,李憧说记得是胡玉梅,李文红说应该是周围,刘辉说根本没有看到这一幕。

第二、外面大雨瓢泼,屋里人声嘈杂,突然闪电过后,院子里一片金光,只见一架飞碟降落在刚才郭庆上马的地方,外星人来了……这是幻想家李憧在以后描写此次登山的文章里的内容,由于影响很大,流传很广,故在此写入,其可信程度为千分之一。

第三、没有飞碟,但雨的确很大,天气预报相当准确。不过据李文红事后回忆,一度还下起了乒乓球大小的冰雹,差点把屋顶砸漏。但其它乐队队员没有这方面记载。

第四、周围说郭庆回来以后非常后怕,他也许永远不会再去骑马了,尤其在雷雨天。但李憧的文章里,郭庆是个无比伟大的英雄,是贝多芬,是射雕英雄。王博英的回忆比较客观,他说郭庆曾大大夸张了千钧一发的危险,把女生吓得心跳超速,而且的确说过刚才的事情好悬好恐怖的话。但他的得意明显超过担忧,兴奋明显超过后怕。

第五、老者回来大大夸奖了郭庆,而且免费招待了茶水,还让哥几个在茶炉前烤干湿透的衣服。只有李文红一个人表示记不清有座茶炉,衣服应该是自己干透的,而且当着这么多女士的面光膀子总归不雅。

第六、乔老爷由于惊吓或其他什么奇怪的原因,看到郭庆以后就不停地打嗝,而且根本止不住。周围给她拍背,蔡京文给她倒开水喝,刘辉试图再抓只蜥蜴来行惊吓疗法,这些措施均无济于事。但王博英却说那是乔老爷不小心呛了一口水,与郭庆毫无关系。

总之,那个传奇的下午,在高山之颠,在梦想顶峰,在观音庙内,在暴雨怀中,十个少男少女围坐在一起,心心相印,情投意合,难舍难分。他们开始唱歌,一首接一首(反正也走不了),你感动我,我感动你,目光相对,流下了幸福的眼泪……

大雨终于停了,乌云渐渐散去,天边挂起一道美丽的彩虹。同学们高兴地走出观音庙,发现四周景色美丽如画。山顶就在眼前,只需最后一段冲刺的脚步。他们欢笑着,奔跑着,争先恐后地爬上顶峰。太阳快落山了,从山顶往西望去,群山连绵起伏,云雾盘旋缭绕,火红的夕阳,映红半边苍天,碧绿色的森林覆盖整个山川。雨后的空气是那么清新,微风轻拂,宁静幽香。没有人愿意打破这醉人的时光,没有人相信这不是在梦中。

过了一会儿,夕阳渐渐下落,好像浮在群山上的红色火球,一点一点地缩小,一点一点地消失,变成大半圆、半圆。彩霞满天,青山无边,此情此景,永驻心间。

宁静被郭庆打破了,他突然跳起,大叫一声,沿着山坡飞奔而下,迎着落日的方向,勇往直前。

“郭——庆——!”山顶的队员们齐声呐喊。

“郭——庆——!”山谷中回音飘荡,扣人心弦。

“郭——庆——!”他们再喊。

“郭——庆——!”回音再现。

这喊声已不仅仅是在叫某人的姓名,这喊声来自每个人的心间。哦!夕阳下的群山,见证着他们虔诚的祈祷,还有永恒的呼唤!

我们曾经终日游荡在故乡的青山上,

我们也曾历尽苦辛到处奔波流浪。

友谊万岁!友谊万岁!

举杯共庆,同声歌颂,友谊地久天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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