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暮雪当然听说了这两件事情。韩暮雪虽然常年在父亲和大哥的照顾下,并不懂得勾心斗角、阴谋诡计这些东西,但是并不意味着她不谙世事。
韩暮雪一眼就看出这两件惨案的联系,两把名刃:恨情刀和定影剑。韩暮雪立刻就想到自己的流云刀和铁重山手中的落日剑,或许凶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自己和铁重山。
韩暮雪能想到的,韩千里一定能想到。
但是韩暮雪不想连累韩千里,自己只有这一个大哥,流云庄没有了自己,还是流云庄,如果没有了韩千里,流云庄又该托付给谁?既然目标是流云刀,那一切就让自己来承担。
韩暮雪虽然对铁重山有怨,但是铁重山曾经救过自己。韩暮雪既然是在江湖中长大,最清楚明白的就是恩怨分明。自己欠下的恩情,自己当然要去偿还。
在即将黎明前的黑夜,正是一天中人们沉睡得最深的时候。韩暮雪带着她的流云刀,没有惊动任何人,悄悄离开了流云庄。以韩暮雪的轻功,想要离开流云庄,又会有谁能发现?
韩暮雪要去的地方是丹枫山庄,她要亲自见到铁重山,与他商议这件诡异的事情。
官道之上,一匹良驹,载着一名身着浅绿的女子,急速的奔跑,晦暗的天色衬着飘然的浅色长衣,竟有说不出的味道。
自从那一战之后,韩暮雪再也不穿最爱的白色,那白色曾经是穿给心爱的人看,可如今物是人非。
天色未明,偶有经过的人不免诧异,是何家的女子如此大胆,孤身黑夜奔走。如果他们知道这马背上的人是流云刀主韩暮雪,就不会惊异了,还有什么敢打韩暮雪的主意?
韩暮雪赶得很急,担心自己的行踪被暴露,所以她一定要尽快赶到丹枫山庄。只要她够快,暗中的敌人未必来得及布置好一切。
就算是最快的良驹,要想从流云庄赶到丹枫山庄,也要一天一夜的时间。
韩暮雪可以忍住疲劳和饥渴,不眠不休的奔波一日一夜,可是心爱的马却不能不休息。这匹白马是韩暮雪亲手养大的,亲自取名叫做白云,韩暮雪自然万分疼惜。所以将近中午的时候,韩暮雪还是决定下马休息片刻,让白云喝些水、吃些草料。
韩暮雪停在镇子上的饭馆前,白云早已经大汗淋漓,鼻子里不停的喷着热气。
韩暮雪从来不会去那些又脏又黑的小饭馆吃饭,所以这家自然是宽敞明亮的那种,还有殷勤的小二。小二笑容满面的从韩暮雪手中接过缰绳,点头哈腰道:“姑娘独自一人啊?要靠窗的还是靠里面的位置?”
韩暮雪道:“劳烦给我的马喂些水和饲料!我就坐靠窗的位置。”
小二热情道:“您放心,这马包在小人身上!”
随即又朝里面大喊:“靠窗一位!”
韩暮雪点点头,朝里面走去。又有一人出来迎接带路,到窗前坐下。
因为已经快到中午,所以饭馆已经三三两两有人在吃饭。韩暮雪随意扫了一眼,接着点了一菜、一汤、一饭。
很快这三样就被另一个小二小心翼翼的端了上来,满满的汤碗竟然不小心洒出了几滴。
韩暮雪拿起汤勺,舀起一勺汤,放到嘴前,停顿了一下,然后轻轻叹息了一声,随即扔下手中汤勺,拔刀长身而起,竟然破窗而出。
刹那间几十件不同的暗器打向刚才韩暮雪所坐的位置,阳光反射之下,窗外同样有数道亮光闪过。
几十样暗器当然扑了个空,因为韩暮雪飞身而起的动作更快,座椅上早已经失去了韩暮雪的踪影,空留余温。
窗外闪过的亮光如何敌得过流云之利,无不纷纷落地。
刚才还坐在位置上吃饭的人,已经纷纷纵身而起,追出门外。
门外的人也呼喝而上。
虽然窗外也有拦截的暗器和兵刃,但是没有一人能拦得住韩暮雪。韩暮雪的刀法绝对不是花拳绣腿,相反历经大战,她的刀早已经是凌厉无比的利刃,绝对不再有往日的迟疑和不忍。
韩暮雪刀舞翻飞,所有的兵刃遇之则断。此时的韩暮雪根本不必缠斗,仪仗流云刀的锐不可挡,曼妙的身姿,不过几个起落,已经直奔白云良驹。
韩暮雪虽然出门不算太多,也不算闯荡过江湖。但是一个曾经在习武上下过苦功的人,绝对不会不了解江湖中的暗器。
所以韩暮雪一眼就看出了大部分暗器的来历。其中至少有一半都是奚山容门的暗器。奚山是群山之称,燕山就是奚山之一。奚山是门派聚集最多的群山之地。
奚山之中,燕山以武功见长,又有定影剑之威,所以俨然是奚山之首。
然而燕山派对容门,却从来不敢大意。
因为容门一向以暗器见长,容门的暗器制作精良小巧,几乎是江湖中人人向往。所以容门的暗器虽然价格高得离谱,仍然让江湖中人趋之若鹜。因为能拥有容门的暗器,就是为刀口舔血的日子增加了一分胜算,所以花再多的钱,也是划算的。
容门暗器的制作一向只传容姓族人,所以暗器的产量不高,门中人手也不多,若非容门的固步自封,或许这些可怕的暗器早已经让容门成为奚山之首。
正是因为产量不高,流传在外的容门暗器也不多,什么人居然如此大方,一次用出了如此之多的容门暗器,只为刺杀韩暮雪。
这一次的凶险绝对不比上次流云庄前的大战要少一分。因为韩暮雪在明处,敌人在暗处。
当韩暮雪刚刚跨入饭馆,扫视的第一眼,就发现那些三三两两坐着的人几乎都把注意力转向了自己,虽然没有直视,但是眼角的余光无不是在自己这边。或许他们见到一个单身的女子独自来吃饭,有些惊讶。
当小二端汤的时候,居然会撒漏一些,真正的小二绝对不会犯这样的错误,况且这并不是随随便便的小饭馆,如果一个连汤的都端不好的人,怎么能在这里做事?
当韩暮雪舀起汤的时候,几乎所有的人都在直视她,仿佛盼望她能喝下这一口,如果这样韩暮雪都没有看出汤有问题,如何敢独自去丹枫山庄。
韩暮雪眨眼已经靠近白云。纵身跃起的同时轻挥利刃,绑在桩子上的缰绳立刻断裂。
在跨坐上白云的瞬间,韩暮雪发现马鞍之上竟然有一根细针。幸好韩暮雪无论做任何事情都很细心,这次也不例外。在将要落下的刹那,针已经被韩暮雪拔出,顺手扔向追击得最近的一人。
如此近的距离,如此快的速度,最近的一人当然躲不开这一针。这一针用的居然是见血封喉的剧毒,韩暮雪若是没有发现,此刻倒下的人一定是她自己。
白云一声嘶鸣,疯了一般的狂奔起来。
韩暮雪挥刀拦下追击而来的人,心中一震,白云的声音自己最熟悉,这般嘶鸣竟然如此惨烈,奔跑的姿态竟如此疯狂,一定有什么缘故。
刚才韩暮雪上马之前,白云看见主人,虽然有几分急躁,但还是很镇定,韩暮雪坐上之后,白云才开始有些发狂,唯一的可能就是因为韩暮雪坐上而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到刚才的那根针,韩暮雪已经猜到,针不是一根,而是两根,另一根在马鞍之下。当自己坐下的刹那,这根针深深的刺入了白云的身躯,白云也中了这毒。
韩暮雪心中一片冰凉,他们连马都不肯放过,自己亲手养大的白云眼看着就要永远离去。
马的体形比人要高大得多,所以同样的毒并没有让白云立刻倒下,而是激得白云发狂。
白云本就是良驹,发起狂来,更是奔跑如云,不过瞬间,已经将追击的人甩在后面。可是韩暮雪发现白云已经无法控制,只是凭着本能在狂奔。
可惜没有跑出多远,白云猛然倒地,韩暮雪已经身形拔起,才没有随着白云摔出。
韩暮雪必须立刻离开,但她还是忍不住看了一眼白云,白云的眼睛还没有闭上,在临死的瞬间,白云痴痴看着自己的主人,眼中仿佛已经有泪要流出,仿佛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
韩暮雪后悔自己既然已经想到了危险,一个人都不带,为什么还要带白云出来,白云对于自己来说就如同最好的朋友,无数的清晨带着自己纵情奔跑,失去这样忠诚又贴心的朋友,如何不心伤。
韩暮雪轻轻抚上白云的眼睛,让它闭上不能瞑目的双眼。
韩暮雪只有默默在心中对白云说“对不起”,本想好好安葬从小到大的伙伴白云,可是她已经没有时间,唯一能做的只有在白云的身边留下一锭银子,希望看到的人会好好安葬白云。
韩暮雪奔波了大半天,却一口水未喝,一粒米为进,早已经疲惫了。但是韩暮雪的身法却没有一刻的减慢。
只有快,更快的赶到丹枫山庄,才有活下去的希望。
人的体力哪里能比得马,这样急速的奔行,一个时辰之后,韩暮雪已经有些体力不支。不过韩暮雪的轻功绝对够好,流云刀法本就是要配上绝世的轻功才能练好。所以那些人能够追上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一个轻功能练到和韩暮雪一样的人,早已经是名家,可是刚才的人当中,没有一个在那些名家之列。况且韩暮雪踏过的草地,穿过的丛林,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要想追踪也很困难。
前面就是集镇,如果再不休息一下,或者买一匹快马,韩暮雪很难在今夜赶到丹枫山庄。如果在外夜宿,只怕更是危险重重。
韩暮雪再也不敢到看起来不错的饭馆吃饭,只在一家买了两个大白馒头,又要了一碗清水。
没有买包子,也没有去喝豆花,这些看起来味道不错的东西,要想下毒却很容易。馒头和清水则不同。这世上几乎没有无色无味的毒药,如果在这两样没有什么味道的东西里掺入毒药,也许普通人吃不出来,但是韩暮雪一定能知道。如果连毒药都分不出来,流云庄岂非早已经不存在这个世上了。
在流云庄的时候,从来都是锦衣玉食,从来不会吃馒头这样的东西,不过现在韩暮雪当然不会挑剔,饿的时候,就算馒头也是美味。
吃着馒头,走到卖马的马贩前,韩暮雪仔细看了几匹马。从小就养马的韩暮雪,当然分得出马的好坏。
眼前的几匹不过都是些老弱之马,比起自己的白云实在差得太远。
韩暮雪看了又看,这样的老马,韩暮雪忍不住犹豫起来。
卖马的贩子是个和气的人,耐心的吹嘘着自己的马,没有因为韩暮雪的犹豫有半点怠慢。
这是集镇上唯一卖马的人,不买他的也不行。韩暮雪挑来挑去,终于挑了一匹勉强年轻些的马,从怀中掏出银子,正要付钱,突然有个小孩子跑过来扑在马身上,大哭道:“不要卖我的马,他是我最喜欢的!”
韩暮雪苦笑了一声,她如何不知道和心爱的马分别,是什么滋味。所以她走到小孩子的近前,弯下腰拍拍他的肩,柔声道:“小弟弟,莫要哭了,等我用完这匹马,再还给你就是!”
韩暮雪的话音未落,一把匕首竟然从小孩子的身侧刺出,快如疾风。
如果是其他的人,韩暮雪一定会防备,就连卖马的贩子,韩暮雪也一直很小心。
可是这里只是一个伤心的孩子,不过八九岁的样子,谁想到一个孩子竟然能刺出如此快如此狠毒的一刀。所以韩暮雪只勉强避开了要害,匕首刺入了胳膊。
流云刀已经出鞘,毫不犹豫的斩回。那个小孩子转身,韩暮雪这才看清他的面容,原来他只是个子矮小,声音稚嫩,却绝对已经不是一个小孩子,只不过是一个会变声的侏儒。一张布满沧桑的脸,似乎不能相信韩暮雪竟然躲过要害,更不能相信,韩暮雪的流云刀回击得如此之快。
难怪他趁韩暮雪看马的时候,就扑到马的身上,好让韩暮雪看不见他的脸,才让韩暮雪掉以轻心,中了这一刀。
流云刀已经划过了这个侏儒的胸膛,他轰然向后倒下,再也说不了任何话。
虽然他已经倒下,韩暮雪却不敢再骑这里的马,或许这些马都有问题。因为或许敌人早已经算准了韩暮雪的白云必然会死,所以早已经在这集镇中准备好了这场刺杀。
无论韩暮雪有多快的速度,也绝对躲不过早已经在集镇中布置好的阴谋。
匕首刺入的地方虽然不是要害,但是韩暮雪却没有感觉到很痛,韩暮雪立刻明白这匕首上必然涂上了毒药,麻痹了痛觉。韩暮雪一刀劈倒他之后,立刻指出如风,点了自己右臂的几道大穴,暂且封住毒性的蔓延。
被封住的穴道的右臂已经垂下,半分动弹不得。幸好韩暮雪流云刀用的是左手,所以韩暮雪的流云刀还是锐不可挡的利刃。
韩暮雪身若流云般飘出,卖马的马贩当然没有追来。不管他到底是或不是准备刺杀韩暮雪的人,都已经追不上韩暮雪的身形。
韩暮雪远远看到有个年轻人牵着一匹马,正要栓在一旁,然后进一家很破的小饭馆。这匹马正是韩暮雪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