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颜笑着走过来,问顾晴天,“想弹一弹吗?”
顾晴天看着容颜完美的侧脸,不点头也不摇头,许久她才说:“我不会。”
容颜把她按到椅子前坐下,然后手把手教她按着88颗黑白琴键间跳跃,说道:“妈妈最喜欢这首曲子,她总是弹给我听。”
顾晴天以为,容颜会告诉她很多关于妈妈的事情,可是容颜却不再多说,认认真真地把着顾晴天的手触碰着冰冷的琴键。顾晴天总是记得那一天的阳光很刺眼,氤氲在容颜的四周,那么美丽。
然后,容颜笑着又说:“晴天,我带你去看你的房间吧!”
她的房间大得可怕,可以抵多少个她在村子里和顾振强住的那个屋子自己都没办法测量。但是屋子却很空,只有一张偌大的床和一排偌大的柜子。床和窗帘都是粉红蕾丝的,顾晴天看着很不舒服,她想,她天生不适合这种风格。
“屋子里我什么都没给你摆,等着你回来自己选。”容颜说道。
顾晴天小心翼翼地放下那个木盒子,床头柜上就只有这么一个盒子。她想,或许这个柜子上也只会摆这么一个盒子。
然后,容颜带顾晴天去买了一堆生活用品,回到家里,顾晴天给容颜做了一桌子的菜肴。
“已经很久没有人在家里做饭了。”容颜笑着吃着饭,对顾晴天说。从她的眼睛里,顾晴天看到了容颜那一丝若隐若现的满足。
顾晴天微笑,“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我天天都要给顾振……爸爸做饭,都习惯了。”
晚上睡觉的时候,顾晴天死活都不肯自己睡自己的房间,抱着枕头拼命往容颜房间里面挤,容颜无奈,只能答应她。
其实容颜的房间里也很空,但是她的房间有一个很大的阳台,落地窗在夜间能折射出整片的星空,景色倒是好看极了。房间里除了一张大床和一排衣柜,还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画板,画板上有很多张画,可容颜告诉顾晴天,绝对不能看这些画。
顾晴天躺在容颜身边,望着落地窗外那撒了整个星空的星星,轻声说道:“跟我说说我们的妈妈吧!”
容颜轻轻地抱着顾晴天,黑暗中顾晴天看不到她眸子里带着微笑的忧伤,“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我可以告诉你的时候,我一定一字不漏的都告诉你。”
顾晴天转过身来看向容颜的时候,她已经静静地闭上了眼睛,呼吸平稳,淡淡幽香。她忽然想起了安然,这个用生命爱着她的男人每一次都要看着她安静的容颜然后才抱着她一起睡去,然后遗留在他满屋子暧昧的气息的味道,现在想起来竟是那么的幸福。只可惜,这个世界上再也不会有一个叫安然的男人爱她爱到骨子里,温柔地拥她入眠,也不能再温柔地告诉她他会守护她一辈子。
然后,眼泪就成了那么顺其自然的产物。顾晴天真的觉得自己总是会被黑暗掏出更多的疼痛。上帝作证,她多么难过。
容颜修长美丽的手划过顾晴天的面庞,为她拭去了泪水,“晴天,不能哭,现在哭就表示你输了。”
顾晴天愣了一下,苦笑,“你不是睡着了吗?”
容颜拍着她的脑袋,温柔地说:“傻妹妹,我是你的姐姐,怎么会感受不到你的难过。”她紧紧地抱着顾晴天,似乎在用全身的力气减轻她快要窒息的痛苦。顾晴天把头埋进容颜的胸前,缓缓入睡。梦里,她梦到了安然,他的笑容依旧那么温柔,他的怀抱依旧那么宽阔安心,他望着顾晴天轻声地说:“晴天,我爱你,比地球上任何人都爱你。”
早上,容颜很早就把顾晴天踢醒,然后告诉她,她要带她去逛街。
顾晴天不喜欢逛街,她天生就不是一个爱逛街的女人,可容颜却一脸的严肃。她说,“顾晴天,你必须要赶紧熟悉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每一条街道!明天我就让蓝哲胤带你去驾校学车,你必须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学会开车。以后的日子,再没有人会像安然一样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边,你必须要学会自己走下去!”
容颜带她买了好多非常好看的衣服,又带她去家具商场买了很多房间里的装饰品。顾晴天买了一堆木制的相框,五颜六色,特别的漂亮。顾晴天自己都没办法理解为什么就偏偏想买很多这种东西,或者是销售小姐笑着告诉她,“如果你把你最幸福的照片挂在这相框中,那么就会有一只幸福的精灵指引你通往幸福的路,让你许下你对幸福的愿望。”
不得不承认,顾晴天宁愿相信了她的话,她买的最多的就是蓝色的相框,因为在她记忆的最深处,有一个男孩子总是像蓝天一样干净得美好。
整整一天逛下来,顾晴天觉得自己快要虚脱,那一排大得夸张的衣柜被填得满满当当,容颜说,“晴天,你要记住,不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能让你的衣服泄露了你的心。”那梦幻的窗帘和大床被换成了天空的蓝色。她记得,安然的房间里就是这么一张硕大的床,然后铺着属于他的天蓝色,如天空,如海洋。那些相框却被顾晴天丢到了新买的柜子里,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勇气去填满那些幸福。
后来,容颜带顾晴天去了上海市最昂贵的西餐厅,顾晴天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尹恩时小丸子带她去的那家咖啡厅。那个时候的她就像一个土牛一样,不知道咖啡里需要加牛奶和砂糖。同样坐在这样的餐厅里,顾晴天还是觉得自己是一个绝世的土牛,是不是她天生就不适合这样的一个地方?
洋人的玩意儿总有洋人的吃法,顾晴天觉得很累,吃个饭都要这么累,人活着究竟是为了什么?!但是容颜说,“晴天,这就是以后你即将面临的生活,你必须要习惯。”
其实容颜更像吃火锅,因为火锅总有一股子团圆和家的味道,蒸汽腾腾。她总能想起透过那沸腾的锅子里的雾气看向对面那两张干净的脸的样子,一定会心生幸福。那个暑假的安然和尹恩是活在顾晴天记忆中最美好的幸福了吧!那个相机还静静地躺在她的床头柜里,而那里面的照片被安然全部洗了出来堆在了那个木箱子里。
顾晴天依旧记得两个没好得如同天空和海洋一样的大男生一个劲地给她往火锅里煮各种东西,而她的主要任务就是负责将它们一一消灭干净。尹恩和安然那时的微笑简直是如出一辙,都那么温柔那么美好。在顾晴天的世界里,蓝色是最幸福的颜色,因为蓝色的天是安然,蓝色的海是尹恩。
然而,过去的幸福早就流逝得一滴不剩。安然再也回不到她的身边。
晚上,容颜再也不允许顾晴天去她的房间睡。顾晴天嘟着嘴巴撒娇,可容颜却依旧铁石心肠。
“晴天,你的房间已经被你填的满满的都是你自己,你不应该再闯进别人的空间。”
顾晴天赌气,对着容颜做了一个孩子气的鬼脸,然后摔上了自己房间的门。
回到房间,顾晴天忽然觉得心里空空的。这里面的东西被她填得忽然有了家的感觉。她喜欢家的感觉,可是她总是找不到家的味道。
忽然想起了尹恩,顾晴天反复地猜着,尹恩现在在做什么呢?他应该正在陪着安静做安静喜欢做的事情吧!比如说牵着手去看电影,比如说在护城河边散步,再比如说,再那个隔壁永远都会空着的房间里做一对情侣应该做的事情。
或许他们的世界里再也不会出现顾晴天这个名字,又或许,他们会偶然间提起顾晴天这三个字。
然后,她又想起了小丸子。一个人的寝室是不是很难熬,于是她又彻夜跟吴宇承夜不归宿。又或许她一个人面对着顾晴天空荡荡的床铺,流着泪怨恨,“顾晴天,我恨你一辈子!”
他们的世界忽然间距离顾晴天好遥远,顾晴天觉得总有一天她会彻底逃离出那个让她想起心脏就绞痛的生活。
到后来,顾晴天会想,如果安然没有死,他还好好地活着,活在她的身边守护着她,那么她的生活是不是就不再一样。
只可惜,这个世界上是没有如果的。顾晴天突然间特别厌恶自己,如果真的有如果,那么她如果舍得去那个世界的话,是不是就不会像现在一样活得那么辛苦。
早上起来的时候,容颜已经不在家里。她把她的房间上了锁,大得人神共愤的城堡里只剩下她一个人,甚至连佣人都被打发得一干二净。
顾晴天拨通了容颜的电话,然后咆哮,“容颜,你死去哪里了?!”
容颜只是平静地告诉她,“我有我需要忙碌的事情,一会儿有人会去家里帮你打点一切,你就给我乖乖地在家里等着。”
百无聊赖,顾晴天又坐到了钢琴的旁边,然后毫无技术地轻点着琴键。钢琴的声音真好听,顾晴天想,如果她从小像容颜一样生活在妈妈的身边,每天都能触碰到这么昂贵的钢琴,那会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想到这里,顾晴天觉得自己从心底升起了一股叫做嫉妒的东西。她嫉妒容颜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里。
她讨厌这样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