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天晚上,折腾了很久,我们才从尹暮白口中得知,尹纯乐一直被他关在酒吧里面的一间包厢里面,尹纯乐根本没有被他弄死。
只是,只是他剁掉了尹纯乐的两根无名指。
“我让她卑鄙!我让她那么急着戴戒指结婚!”尹暮白靠在沙发上,淡淡地笑着。
他的话又让尹邺凡抓狂了,尹邺凡二话不说直接冲到他的面前又是几拳。在一个成熟男性面前,尹暮白只不过是一只蚂蚁,以前和那些混混打架有多狠,也不足以抗拒尹邺凡的拳头。
那时候,我才真正领略到“男人”和“男孩”的区别。
“你丫的看我不把你的两只手剁下来,”尹邺凡像头发疯的狮子,谁也拦不住他。
其实,这无声地表达着一种爱。尹纯乐该有多幸福,有个哥哥这样爱着,护着,疼着。
尹邺凡直接踹开了尹暮白,然后大步迈出酒吧。尹邺凡离开之后,瑶姐就不停地喊尹暮白马上离开“多余”,可是他不听。连我也劝不动他。
“你再不走你的手就没了!听我的话,尹邺凡什么都做得出来的!”瑶姐的眼泪洒成了泪花,晶莹剔透,闪闪发光。
尹暮白冷笑了几声,漠然地看着瑶姐焦急的神情,他说:“姐,如果剁掉我的手可以让他解恨,我也认了!尹纯乐不是也被我剁掉了她的两根手指吗?这样才公平的,你说是不是?”
“可是”瑶姐用力地把我推到尹暮白的身边,她慌张而严肃地说,“青河,马上带他走!暮白,你不可以那么自私,你的手没有了,青河怎么办?我以后老了嫁不出了还得你养我的!”
这看似开玩笑的句子,瑶姐却是认真地说出口的。
我咬了咬嘴唇,弯下身子,用力地拉起躺在沙发上的尹暮白,边哭边说:“我不要你没有手!以后没钱的时候我还得靠你要饭吃的!你怎么可以那么自私!”
可是,我根本拉不动他。他躺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地看着,他眯起眼睛对我微微笑,但是他的面容依旧忧伤,触碰到了我的无能为力,我的心脏像是四分五裂般疼痛。
他动了动嘴,似笑非笑的说着:“青河,你怎么哭了呢?你不是和我说过你是铁人的吗?”
我怎么能不哭?我哪里是什么铁人?离开长叶镇我的时候我会哭,离开赖姨的时候我会哭,王钱斤打我的时候我会哭,肚子饿了没钱吃饭的时候我也会哭,我哪里像铁人了呢?怎么会是铁人呢?我那么地普通,普通到上帝都忘记了将一些好运送给我。
“暮白,我们走好不好,我求求你!我不要没有手的你!我会嫌弃!”我嘶哑着声音乞求他,可是他依旧无动于衷。
在这个时候,我还没有把尹暮白带出酒吧的这个时候,尹邺凡已经带着几个穿着黑色制服的男人走向我们,我看见尹邺凡手里紧握着一把刀,长长尖尖的,酒吧的灯光映射在刀面上,感觉锋利无比。
我突然想起了上次我在多余这里差点睡熟的时候,尹邺凡对我说的那些话。他说,我不是什么坏人,但也不是什么好人。看着他气势汹汹地向我们走过来,我终于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了。
瑶姐说,他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于是,我惊恐地挡在了尹暮白的面前,哪怕这样的动作一点用处也没有,但我也要试试。
“青河,这不关你的事!让开!”尹邺凡挥着手里的那把刀,命令一样呵斥着我。
他的话刚说完,我就被他身后的那几个男人给撞开了,无力地跌倒在地上。我的背部撞到了茶几的角,引来一阵钻心的痛。
可是,谁说不关我的事?若不是因为我吃醋,若不是因为我,怎么会有尹纯乐的那个视频?
“尹邺凡,我求你!不要伤害我弟弟,我求你!看在我们多年同学的份上好不好?”瑶姐无力地跪在了尹邺凡的面前,我从来没有看见过瑶姐对人这样低声下气,她从来不会求别人任何,我从没有看见她委屈过自己一点点。
彼时,尹暮白已经被那几个男人给抓住了,他们把他按在茶几上面,他的两只手被压得紧紧的,无法挣脱。
“他伤害纯乐的时候,怎么不见你看在我们多年同学的份上放过纯乐呢?”尹邺凡一把推开了跪在他身边的瑶姐,走进尹暮白,恶狠狠地对尹暮白说,“我觉得你不应该后悔!你早就应该想到结果!”
“不要”我无力地呻吟着。
尹邺凡不解地瞟了我一眼,然后马上转过头狠狠地看着被压在茶几上的尹暮白,他一脸的狰狞,没有屈服的样子。
尹邺凡挥起手里的刀子,准备朝茶几上面的那只手看下去的时候,我的脑子顿时一片空白,冲过去一把推开了尹暮白的手。
那把刀,那把我觉得锋利无比的刀,就这样落在了我的小手指上面。
我嘶声裂肺地叫喊起来,剧痛已经遍布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没有人知道,这种切肤之痛,这种断指之痛,需要多大的勇气来承受。
眼泪痛洒,感觉天旋地转,眼前一片黑暗。
我只记得,我对那个被别人按在茶几上面表情依旧狰狞的少年轻轻地喃了一声:“暮白,我痛,我的手好痛。”
可不可以不要说对不起?
这是我第二次进医院,是我无从预知的,它没有任何征兆,我便像前些天一样被别人送了进来。那么地无力,那么多的无奈,那么地心碎,赖青河真是没用,又被送进来了。
面对着洁白的一切,我觉得我几乎要晕眩过去了。因为清醒之后的我,感知着痛的神经更是不饶人。我知道有人在守着我,可是我根本没有那个心思去看那个人是谁。
我只是抬起我自己的手,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九根手指头,原来,有一根手指是为了我爱的人亦是爱我的人失去的。
“青河,对不起。”我听见有人在哭,这是一个男音,亦是爱我的那个人的声音。
我没敢看他的脸,我害怕我看到他满脸的心疼的时候,我会控制不住我自己,我怕我会掉眼泪,止也止不住。
不管怎么样,我对那根已经失去了的手指,还是眷恋着的。
我瞅着失去小指的左手,忍住眼泪,喃喃地说:“暮白,你说它还会不会长出来呢?”
尹暮白没有说话,我却听到了瑶姐的声音,她抽泣着说:“青河,你丫头别这样啊,我会心疼会难过的。”
有什么好伤心的呢?失去都已经失去了,不是吗?再回首,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
第二天早上,暖暖的阳光中夹杂着微风的些许清凉,倾泻在我那苍白而憔悴的脸上,仿佛被剖光了羽毛的小鸟,极度地渴望着阳光,渴望着温暖,渴望着安好。如若我是一只被剖光了羽翼的小鸟,那我只需要披着一道阳光博取温暖。可是我不是,我觉得我是一直还未长出羽翼的就被放在冰箱里的雏鸡,阳光满足不了我的需要,我无法逃脱出那冰凉的悲剧。
尹暮白在一旁喂我喝粥,瑶姐已经回“多余”了,病房里面只有我们两个人。我拿过他手里的勺子,自己用右手来喂自己,尹暮白很不情愿地拍打了一下我的右手,坚决地说:“我来喂你,放回去!”
毕竟是为了救他,我才失去这么一根手指的,他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内疚难受。我知道昨晚他一定是难过死了,不然他这么会哭呢?
于是,我假装无所谓,在他面前嘿嘿地笑起来,我说:“我又不是残疾人,又不是什么也做不了,我自己来!”
“还疼吗?”尹暮白突然温柔地看着我说,他低头看了一眼我的左手,然后心疼地说,“青河,对不起,都怪我自以为是。”
我被他弄得有些想哭,然后大口大口地喝着粥,只听到他又说:“还好是一根手指。”
听到他这么一说,我就马上故作生气的样子,我说:“尹暮白,什么叫做还好是一根手指?你知不知道也会很痛的?这手指作用可大着了。”
他以为我难过,所以什么也没有再说。我就哈哈大笑起来,我说:“我们班主任扣鼻屎的时候就是用这根手指的!哈哈”
“你真恶心!真不知道现在是我在吃东西还是你在吃东西。”尹暮白无奈地白了我一眼。
就是这样啊,干嘛要那么愧疚呢?反正都是失去了的了,何苦去难过?去内疚?总比让我失去完整的你好吧?
我出院之前,尹邺凡有来看过我,他和我说对不起,我就笑,我说应该是我们对不起尹纯乐。他叹了很长的一口气,然后怜惜地看着我说,青河,你别这样。纯乐是个大小姐没错,可是对不起的不是只能让有钱人所有。
他知道我的笑意,我想他还是知道我想什么的。是的,我是在想,我一个亲人也没有,没有了手指不要紧,可是尹纯乐有那么好的哥哥,那么好的家世,家里人应该会为了这个伤心很久的。而我,过去就过去了。
尹暮白极度不喜欢我和尹邺凡说话,可是那些我无家可归的日子毕竟是尹邺凡收留了我的,又岂能对他无理呢?何况,尹邺凡确实不是什么坏人,那只是每个人的本能反映,为了保护自己爱的人的一种不理智罢了。
我淡淡地笑着,我说:“尹纯乐没事了吧?她还好吗?”
尹邺凡点了点头,瞟了一眼尹暮白又说:“估计她再也不敢做那么无耻的事情了。”
他指的“无耻事情”,无非就是那个视频。尹纯乐把尹暮白灌醉,然后诱惑他,只可惜尹暮白喝得太多,只是亲吻了她几下就睡过去了。我想,尹纯乐应该庆幸尹暮白喝多了。
出院之后,我就马上回学校上课。那个时候我一直用右手握住自己的左手,我不敢让别人看见我少了一根手指。所以一直到上课,我也是保持着这个动作,尹暮白不就是说我死都要面子吗?所以我就死要面子给他看。
上微机课的时候,我根本没有把双手放在电脑键盘上的勇气,直到后来被上微机课的老师把我喊了出去。她整装待发,像一个上班族的经历,严肃地瞅着我。
“来这里学习,就是得学电脑!你竟然对会计这门不感兴趣,当初就不要选这门,浪费你的青春多不好?”她一脸的无奈,更多的是失望。
我什么话也没有说,伸出左手给她看,她便吃惊地看着我的手,然后尴尬地对我道歉。没有人有资格说我来这里浪费时间,大部分的时间我都是很认真去学习的,我才不会傻到浪费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别人不知道,我为了拿到一张文凭努力过多少,只为了以后有一份稳定的工作养活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