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上三竿,照着一个小院子,院子在那景山村边上,周遭是用碎石垒成的围墙,围墙布满苔藓,院门是两块破烂的木板,院内也不种什么蔬菜,遍是小草,只中间一条人走的小路通向主人的四间土屋,屋子有点破败,不过也算高大。青石台阶上曝晒着些各类草,全都散发着药香,土屋房顶上也满是草药。院子里立着几个木头“人”字架,担着横木,又晒着另一些药草。这院子和贝云小时候的家相比还要不如,如今的向日雄寨那更是连这景山镇都比下去了。可这一院子的光景,还更在小镇上排尾吧。
贝云和这叫东方栗的老人坐在院中杏树下,听老栗讲着自己的事。原来那个找人揍他的人叫朱安,朱安家里住的房子都是这老栗家的老宅。早年老栗先是个采参客,深知山里植物地形,也因此的确发了大财的,先是随父辈一起采药,后来自己手头有钱了也贩药材,靠山吃山家势日隆。不过富贵自然易生奢靡,这品性不善者自难久贵,老栗慢慢好上了赌,幸好及时收手。可他儿子随他染上赌瘾,累教不改不说,还背着他赌的越来越大。老栗年岁大了后就更是管不了了,儿子干脆替他把一院子的豪宅也输掉了。
那朱安自从勾引东方锦阳赌上后,前后几年便把赌坊生意扩了几扩,最后一赌直接收走了东方家几亩大的豪宅。这锦阳小儿和他老爹不同,属于那种越输越想翻本的类型,最终便彻底沉船了。后来知道对方玩了阴招,恨从心来可是早晚了。人家朱安大势已成,加之愿赌服输神仙难救了。东方锦阳去和朱安干了几架,每次必被人家一帮狗腿子揍的半死,如此几次后也老实了,父子两个就搬到了村外这片屋子,却也正好是朱安的老宅。因早被废弃,倒也没被朱安追究。反而这朱安心理有点不正常的爱好,每回看到自己家和东方家对掉了位置反而是一种莫大的享受。
从此东方栗又以过半百的年龄操起了采参旧业,儿子却性格阴狠起来,和镇上一窝子泼皮无赖混在一起,老栗却无奈起来,只狠自己当年富贵之后不务正经,终于自食其果。如今他靠采药辛苦养活着自己和儿子。这人就是这样,穷时想富贵,到真富贵了却不知未来该做什么,没了追求便陷入自己挖的富贵坑中,然后将自己活埋。东方栗家财荡尽,心中虽苦楚却也认了,只是东方锦阳生来好日子过惯了,忽然偌大的家业归了别人,心中只有一肚子怨恨之火,又不能吃苦反而不如他这老爹坦然。
东方栗自知今生无法东山再起,可也不能昏昏噩噩过日子,富贵到底一场梦,一切就看的淡了,什么都不擅长,还是继续采药渡日吧。其实芸芸众生中有多少名利客不是如此的。东方锦阳偏不是这样甘心受穷的,于是整日饮酒,后来怒从心中起,恶向胆边生和一群混混勾搭在一起,反而成了个爱打架的主儿。待贝云问及年龄,已是正壮年却偏偏虚度年华。老栗长叹一声,端起眼前的苦茶饮了一口。“那你那宝贝儿子到底想做哪一行?现在又究竟在做些什么?……”
栗老头看了贝云一眼,心中似泛起无边的苦,欲言又止。却是死也不想说,贝云也不好多问了。对于这老栗自然有同情,可也没法帮什么,像他这样的恐怕普天下都能排成队伍了。世间无事凡人自招,你能如何?顺手帮帮倒也成,可是专门当事去做,贝云可没想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番命运。能做的就是勇者无惧,向命运挥拳!
“来了!”贝云忽开口。老栗抬头看向贝云,“什么来了?”几个呼吸后,老栗明白了……。
几条大汉手上拎着粗棍子走进了院子,个个衣衫褴褛却长的很是魁梧,脸上凶相四溢,眼神逼人毒火腾腾,贝云看那领头的长相又看看老栗道“想不到你儿子长的如此俊伟,只可惜眉宇间少了一股正气”。
“逆子!你要做什么?你想气死我……黄三娃,张狗儿还有小赖虎……你们几个,你们这是要做什么?”老栗说着,其实也已经明显知道了几人的意思,多是为了喝叱而已。然后老栗浑身就筛糠般抖了起来,不知是惊恐还是激动。
七八条大汉都把棍子往地上狠命一跺,东方锦阳开口道“老东西少管!再多说打断你的腿!小子,我们哥几个盯了你好几天了,很有钱是吧!快把钱拿出来,不然就叫你肠子流一地!赖虎!去看看那马是个什么货色!”东方锦阳把这些话从牙缝里一个个挤出来,口水飞溅。迫有恶人当道的味儿。
贝云看看也没再理,只是端起苦茶呷了口,进门到现在他可是一口都没喝。谁知刚入口“噗——”喷了出去,然后五官狠命的皱缩成一团。“我的天哪,老栗,你们家的茶可也太难喝了,苦成这样亏了你也是富贵过,平日你倒能喝下去。”这老栗倒是被这喷茶声吓了一大跳,差点软地上。然后伸出发抖的手说道“公子呀,你倒有心喝茶,我这混蛋儿子和一帮泼皮怕是早盯上你要害你性命呐!”老栗说完就要冲上去狠狠给儿子几个耳光,老手哆嗦着刚伸上前,谁知东方锦阳往他老爹胸口就是一脚,老家伙就滚落一边去了。兀自疼的失了声的喊。
贝云的茶竟然喝完了,一只手摇着这几天一直就拿在手上的小竹枝,竹枝有拇指粗细,另一端带着几片竹叶,绿绿的把玩着倒是蛮好。众人见他安静端坐,本想上前提起来搜搜看,接着就见一人影忽然冲着锦阳冲过去,竹枝手握的那一端在其胸骨处一戳,东方锦阳就杀猪般一声哀嚎滚在地上,捂胸缩成一团。
这贝云身体的确是废了的,不过也恢复到普通人水准了,只是没法再练气,难以发挥出惊人的爆发力,可因从小在那样的雄寨中长起来,每日接触的不过就是练兵再练兵,自己后来习了武,也是每日里和壮汉兵们对拆再对拆。现在要他一下子面对七八个壮汉,虽不能像以前那样正面碾压,一拳打废一个,但是天罡刀势,格斗技巧早成了家常便饭,烂熟于胸。实战能力就像一般人呼吸一样,手到擒来。学的又全是些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的不传之秘。那吴兵当年初遇他时也是练了很有火候的,可也不就那样嘛!别的东西怕,可是和些个普通人打架,那不就是热身一般。
要说叫他一拳把近二百斤的人打飞,现在是不成了。打断骨,也是不成了,打晕吧!有点可能。这样的身体,贝云自知对上七八个壮汉是力有未逮。何况从这帮人的个头来看,搞不好力量还比他要稍大一点,要是一涌而上那才麻烦,所以只有先下手了。再说了再强的肉身都有软处,加之贝云因家学原因对人体构造摸的门儿清,闭上眼睛也知道哪块骨是长啥样,哪个位置神经脉络最密集。你可以浑身肌肉,可是戳到穴位,也就是点到了神经脉络上,这一个点位的疼会延着神经脉络传遍整个神经线相连之处,甚至这疼可能延着这条神经线传来传去,不断反射抽风般疼,谓之牵一发而动全身,好吧除非你身上的肉不知道疼。
贝云现在没了炼气,手指直接戳人怕是自己手指没硬度,搞不好把自己手指戳断骨,可是有个竹枝,硬硬的好用。然后人疼到极致的话会全身本能缩起,甚至疼死过去。练武之人会意志力突破疼的限制,刀插进肉也能忍住疼或忘记疼,普通人没特训过自然不成。就是武者点中身体几大疼穴,也会疼的晕死过去。贝云现在就是利用对人体这几个最疼穴的了解,加上自己仍占优势的灵活速度,那么只要用竹枝不断戳四大最疼穴就好了。这法子本来是审犯人用的方法之一,现在拿来折磨人,好吧我承认有点罪过的味道。
贝云对东方锦阳,并未戳最疼穴,只是用竹枝狠戳了下胸骨最下边的那个剑椎小骨,戳猛了也是会骨折的,断骨之痛可是连心的。此刻断没断不知道,可是做这杀人越货的勾当,的确是打死也不为过。贝云这一下,对练武的行家来说不算什么,只要冲过来时小心点,不要被点到疼穴就好了。可是对这群不会武,一身蛮劲的泼皮无赖,可是很有威慑力的。因为这些人的无知,他们不知道贝云做了什么,就见一戳就倒下一个。一击而就,蛮渗人,接下来就你看我,我看你,谁也不想先冲上去。
终于等了好久,其中一个大叫“他就一个人,大家抡起棍子一起上,看他挡的了谁,活活打死他也是一样!”“好!”“好!”众泼皮附合着要冲了。
贝云和军人们过招多了,以往也是一对十的好手,自然知道其中的门道。于是抢先一个箭步,把那个先喊的一下戳倒。众人还是抡起棍子冲了上来,贝云却是身手滑溜,速度又明显比众人快了好几圈。这贝云虽受了风寒,炼气不成,可那些日子却也没断过木刀舞,只是不能持久运动。此刻一发狠干脆玩了几个穿云身法,绕了几圈又戳中几个人身前疼穴,和其中一人后背软穴。加之小竹枝舞成一团幻影,一时间人人脸上全是淤青的印子,一条条个性的爬满了整张脸。
不一时就只有两个人还站着,俩人你看我一脸淤青,我看你也是一脸淤青,两人脸上狰狞的印子火辣辣的疼,那个叫黄三娃的嘴被抽的一眨眼就肿成牛嘴巴,他只觉得厚厚的,木木的,火辣辣的。想说话却不能动,只要一动嘴就疼的像剜刀剜心一样难受。一时众人,无论地上滚的还是站着的,都感觉眼前这个才十四岁的小毛孩咋的如此渗人。下手狠辣凌厉,简直毫无犹豫,比他妈我们还黑呀!不过幸好没戳到眼睛耳朵,不然这是要耳聋眼瞎的节奏啊。
站着的俩人刚一走神,这贝云就不见了,没及反应就感觉各自后背某处一疼,然后那疼像蛇一样瞬间钻遍全身,抽风般全身疼,可还没疼完就全身无力瘫倒在地。那头栽在硬地上的感觉像霹雳轰顶一样,眼睛都花了,耳朵震的一个轰鸣。众人一个个都疼的想缩起身子,狠不得身体能蜷缩多小就蜷缩多小,可是也不知这位小爷点的哪儿,硬是疼的全身无力,想缩都没力气缩,只好任这疼在身体里抽风。
小赖虎本来是要牵马的,刚走到那拴在梨树下的马边上,就听到身后的哀嚎。本要过来帮忙,可看这小毛孩下手的狠辣劲,和一众人被轻轻碰一下就在地上抽风抽的浑身哆嗦,最后连哀嚎也成了无声。还有几个竟然眼泪鼻涕都糊的满脸,三十岁的人了面容扭曲吓人,竟连眼泪也憋不住。这小赖虎觉得逃吧,可是明显这小阎王挡住出去的路,一步步走来,像黑色的猎豹睁着一双寒悠悠明晃晃的眼睛盯着一条死狗。那全身虽然松驰着,可谁知道哪个眨眼间就会闪电一扑,咬断你喉咙。
小赖虎此刻吓的觉得自己任何一个多余的动作,立即就会像其他人一样弄的满脸青淤,然后在地上抽风抖动。眼睛死死盯住贝云一刻也不敢转动,腿渐渐发软起来,好像这辈子就没这样沉重过。连告饶的声都发不出。接着小阎王走近了,果然他抬起竹枝忽然臂影乱晃,赖虎觉得自己的疼传到了心里去了,脸上如有一只毒蛇在咬。再然后前胸猛一下抽疼,这疼闪电般流遍全身,那一戳像是戳在那全身如树枝如河流般的神经节点上,整个全身都疼起来。他终于尝到那想把全身都缩成一团纸,却又全身酥软无能为力的感觉。他倒下了,全身也一抖一抖的,快要窒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