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是多么好!”
酒仙似乎感慨万千。
美美婷早已忘记了幽灵的字迹带来的惊吓。
“酒仙哥哥,这句话是最基本的哲学吧?”
“哲学倒是有点哲学味,但是不应该从他的口里说出来。”
“为什么?他不配吗?”
“一定要配一下的话,他当然可以配说这句话。因为凡是有生命的都可以配说。我的意思是说他这么老气横秋,很让人意外。而且这个人一身都透着假。”
“为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我的直觉。”
酒仙说了这句话,忽然得意起来,心里就牢实地认为自己的直觉是真的了。直觉,可是侦破人员必备的品质呀。这么一想,他已经相信自己是为破案而生的了,因为自己有直觉呀。这个案子应该从他的手上揭露出真相来,自己的名字就让全乡都知道了,然后全县都知道了,全省都知道了,全国都知道了,他成了名探。到中南海出席会议……
“什么叫走阴?”
“你问肖里郎吧,他很内行呢。”
“肖里郎,你会走阴?快走给我看看!”
肖里郎和酒仙哈哈大笑。
“别笑得那么狂!”美美婷沉下脸来说。
“走阴,就是让一个人到阴间去走一趟,一些阳间弄不明白的事,到阴间问问阎王就知道了。”
“哇!那怎么才能让活人到阴间去呢?”
“我不知道。我并不会,只是知道一些过程。一般是端公叫一个不相干的人到阴间去问。端公先让那个人睡下,念了咒语之后,那个人就像死了一样了,但是还能说话,把他在阴间见到的和听到的都说出来。端公问一句,他就回答一句,直到该弄清楚的都清楚了,再念咒语,他就活过来了,但是到阴间的什么情景都不记得了。”
美美婷正沉迷地想象走阴的过程,冷不防被钱玉珠插入一句:“你们知道吗?陈长远当过地委书记!”
“原来你也知道啊?”酒仙说。
“离得这么近,能不知道吗?他经常炫耀哪!”
美美婷圆着眼睛,好一会儿才省悟到现在的话题已经改变了。
“他还这么年轻那,就退休了吗?”
当她终于搞明白说的是“文革”时期的地委书记时,沉默了。她总觉得有点什么东西需要说出来,但总是抓不住。
“他是造反派,幽灵也是造反派,而且是同一个时期的,这当中有联系吗?”
“啊啊!对!我说的就是这句话!……是你说的呀?酒仙你知道我心中想的是什么吗?”
“你们看你们看,拦路抢劫。明明是我想的,她说是她想的。”
“拦路抢劫,”酒仙默念着自己的话,不再理会美美婷的反攻。这么长的一串人命案,不会都是拦路抢劫造成的吧?可是……
他说:“有一点我们必须搞清楚,这么多人命案,是互相独立的呢,还是系列杀人案呢?作案动机是什么呢?”
“我觉得陈长远就有作案动机!”
“为什么?”
“不知道。”
酒仙看看美美婷,她居然是一副认真的样子,似乎这话并不是随口说出来的。他很想说一个笑话挤兑一下她,却听见钱玉珠说:“你们没有看出来吗?陈长远对我们的美美婷姐姐有意思呢。”
美美婷气得七窍生烟。把一个老头子用这种关系和自己联系起来!真是把圣洁的爱情糟踏得遍体油污。然而她心里承认,陈长远老是色迷迷地看着她,看来是个老色鬼。
“我知道陈长远的作案动机是什么了。”
“是吗?是什么?”
“强奸杀人。”
酒仙噗的一声笑了。“证据就是他好色吗?”他问。
美美婷脸红红的低下头去不说话。
“其实我也觉得陈长远很可疑。他总是用幽灵来吓唬我们,阻止我们去报案。活这是多么好,他的意思可以这样理解:谁去报案,除非不想活了。”
肖里郎和美美婷都是一震。事情好像越说越像了。
“但是……”酒仙说了这两个字,就是不关己似的悠闲地看别处了。直到美美婷等得不耐烦了骂他的时候,他才卖弄说,“凶手是陈长远的可能性很小。因为第一个被杀得是他的妹妹,他要杀他的妹妹,除非深仇大恨或者为了相当多的钱.如果他妹妹是他杀的,那么后来杀那么多人就不太成立了,不可能那么多人都和他有深仇大恨,而且恰好都是年轻女性。如果是为钱呢,这些人都是在当地的户外被杀,身上不可能会有很多钱的。陈长远把杀他妹妹作为系列杀人案的开端,唔,我总觉得有点不可思议。不单是陈长远应该排除,为仇杀人和为钱杀人都应该排除,而且也不可能是为情杀人,山村里都很保守,象小说里一样卷入三角恋爱的不能说就没有,但应该很少。而且每年都应为这样的事导致杀人,太不可能了,除非这里是一个情坑。”
“嗯,”美美婷说,“你说的好像都有道理,但是我越听越糊涂了。凶手到底是谁呀?”
“凶手吗?总会知道的,应该有路子。被杀的这些女性都是年轻女性,都是被抛尸荒外,都有外伤,多数是赤身裸体,这很显然是一个人或者一伙人干的。杀那么多人,总会露出一些蛛丝马迹的。”
“你是说,一宗一宗地去盘查?”美美婷激动地说。她摆出了一个跨步姿势,好像是说,现在我就可以和你一起去盘查了。
“死人早成白骨了,还能查吗?我分析这是精神分裂病人干的,才会连年不断的发生。玉珠,你们村有精神病人吗?”
“啊啊?你是说疯子呀?有,吕金贵就是疯子。”钱玉珠不知道在想什么,说话时心神不定。
“怎么个疯法?”
“疯子还会怎么个疯法?精神不正常嘛。”
“有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比如攻击性呀,对异性的特别关注呀。”
“他经常赶着牛叫爸爸。”
“哈哈哈哈!”大家大笑。酒仙气恼了一阵,也只好跟着笑起来。
山风从大渡河沿坡吹上来,携带着花香,清新,凉爽。
风把钱玉珠的长发抛起,在她脸的下半部一漾一漾的。
她发现了酒仙惊讶的盯着自己,便微微侧了脸,一动也不动的。
酒仙并没有看得出神,他只是在想自己为什么现在才发现了钱玉珠的美丽。钱玉珠则装作事不关己,两眼毫无目的地望着前面的山坡。
这是大路边的一个大石头上。四人从村长家回来,谈着走着,便不约而同都上来席地而坐了。石面圆圆的,很大很平也很干净。上面净是小学生们用彩色石头画下的拙稚的简笔画。
山坡上翠绿欲流。那里本来有一条上山的大路,被茂密的草树挡住了,绿色细致周密。一条牛,一个人,被绿丛缓缓地吐出来,走进了四人前面的庄稼地间的大路。
“他就是陈全有。”
“陈全有?”美美婷一脸的迷惑,“陈全有是怎么回事?”
酒仙说:“张楚王陈胜的儿子住在这里吗?”
钱玉珠不理酒仙的打诨,说:“就是红英的未婚夫。”
三人立即明白过来,六只眼睛齐齐地死死地盯住来人。
他一米六零左右的个子,腰脖腿脚都是粗粗的,显得孔武有力。肩扛一具沾着厚厚的泥层的犁,背上一大捆烧炊用的干木柴,还牵着一头同样孔武有力的大水牛,给人的感觉是他能挪动整个世界。走近了,他觉察到了这边的目光,急忙转过头去,连走路都一扭一捏的了。
三人都没有见过在生时的红英,连她的照片也都没有见过,但是此刻都无由地从心里认为眼前的这个人跟红英简直不是一个世界的。
“猪八戒!”美美婷小声叽咕了一句。
“玉珠,你叫住他,”酒仙说,钱玉主干涩地叫了一声:“陈全有!”
他吃惊地站住,回过头来,一言不发。由于他的停下,牛便有了机会吃路边的玉米苗。而他浑然不觉。
“你过来一下,我们有话和你说。”
陈全有胆怯地看了看另外三人说:“他们是谁呀?”
他不知不觉中手中的绳子也丢掉了,于是牛抓紧机会大快朵颐。
“他……他们不会欺负人吧?”
“红英死了,你知道吗?”
“爸爸说,红英反正是靠住的,我二婆要给我谈崔家的二姑娘呢。”
钱玉珠简直不知道该怎样说下去。酒仙走过去,抓起地下的绳子。牛见到有人来,立即乖乖地回到路上来了。
酒仙把绳子,“你去吧,”他说。
陈全有赶紧走了。
美美婷圆睁着眼睛说:“不问审他了吗?”
“别耽误我们宝贵的青春时光了。他能当上杀人犯的话,我都可以当军委主席了。红英的怀孕如果跟他有关系,说明她太平常,玉珠也就不会这么用心了,对吧玉珠?我们还是行点人道,别让人家在这里受拘束了吧。”
美美婷说:“你姑父不知道他傻吗?”
“本村的人怎么会不知道?”
“那他为什么还要答应这门亲事呢?”
“他是村长的侄子。”
“村长的侄子怎么啦?省长的侄子也没有权利……”
没有权利干什么呢?美美婷没词了。因为他不知道造成这个婚约的原因是陈全有家借村长的权势呢,还是红英的爸爸为巴结陈家而应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