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仙呢?他不在家吗?”
“他一大早就出去了,谁也没有告诉,不知去哪儿了。”
陈兴高满脸幽暗黧黑,两只血红的眼珠深深陷了下去,头发散乱蓬松,像个鸦雀窝。
他说:“红芙昨晚上一晚上都没有回来。我的十多个朋友找了她一夜,山上,地里,到处她可能去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有找到。现在他们还在山上呢。你昨天有没有看见她?”
“没有,我们昨天一大早就上山了。你昨天不在家吗?”
“我去乡政府了。”
肖里郎想,史红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耽误了,没有机会通知陈兴高。昨天钱玉珠才出了事,不会史红芙也出事吧?但是陈兴高的这份心情是很令人感动的。
“你们不是还有一个同伴吗?也跟酒仙出去了?”
他说的是美美婷。“没有,”肖里郎说,“她在家呢。”然后他叫了几声,却没有听见回应。
“这是酒仙要的笔记本,他回来你给她,”陈兴高说着,把一本绿色塑料皮的笔记本地给他。
肖里朗接了过来。他明白,这是史红英的日记本。
“我先走了。你如果有红芙的消息,麻烦马上来通知我啊,”陈兴高说。他说到后面,声音哽咽,眼泪夺眶而出。
“噢,啊啊,好!”
肖里朗的心思全被美美婷占据了。他本来以为她在里间的,现在证明不在。她别是一个人出门了吧?肖里朗想起了道士的话,他说钱玉珠和酒仙谈恋爱会出事的,现在果然出了事。他告诫过美美婷不要单独出门,现在他如果出去了,会不会有危险?
肖里朗心里渐渐紧张起来。他必须要找到她。可是他上哪儿去了呢?他回忆起上厕所以前的事来。
钱玉珠的父母不像昨天那样悲痛欲绝了。虽然乍逢大变,他们今早还是一大早就出门了。肖里郎起床的时候美美婷正在独自梳洗,而桌上已经摆上饭菜了。
“肖里郎,你快叫酒仙起来,大家都起床了,他还睡。”
“他已经起来了啊。”
“已经起来了?我怎么没有看见他呢?”
肖里郎问了钱家的人,也说没有看见。美美婷忽然生起灵感,说:“我知道,他是陪玉珠去了,他应该去的。”
饭后,钱家人要去为钱玉珠守尸,肖里郎和美美婷也去了。钱玉珠孤零零地躺在牛圈楼上,已经有了味道了。楼下牛粪堆里的蝇蜂蚊虫纷纷飞上来,在她的身上乱舞成一团糟。
钱家人都哭了,美美婷也哭了。一会儿史云清来了,也是哭得欲扶难起。
酒仙并不在这里。美美婷一边哭一边骂酒仙太无情义了。她越哭越激动,后来不哭了,说:“我要去跟玉珠报仇!”
美美婷说完,跳下楼来拔腿就走。肖里郎急忙跟上去,说:“你说说可以,可是别干傻事啊!”
美美婷不理,继续走。肖里郎只好跟着。好在到了岔路口的时候,美美婷迈上的是通往钱家的路,肖里郎放心了。
进了屋,美美婷坐了下来,说:“这么久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我考上学校没有。”
“一定可以考上的。要不了多久我们就可以回去了,那时就知道了。”
美美婷不再说话,起身进里间去了。肖里郎上个厕所回来就不见了她。肖里郎想,她已经认定了杀害玉珠的凶手是陈长远,她现在会不会真的去找他了?
肖里郎想到这里的时候,他的身子已经被急迈的双腿带到路上了。他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脑里只有一张美美婷的脸在晃动。
村长的家是一幢“凹”字形的房子,没有院门,中间的房子长长的,两边的厢房是分给陈全德的。院坝里,两丛芭蕉树被虽是早上但已经热烈了的阳光照射得萎靡不振,几只母鸡伏在凉荫里“咯咯”地叫着扑腾身上的泥土。一只狗忽然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吓了肖里郎一大跳。它看了看来人,摇着尾巴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转眼不见了。村长家的门关着,里面一点声息都没有。
村长家里有没有人在,这点肖里郎并不关心。问题是美美婷也不在这儿,她会去哪儿呢?她一定知道了陈长远的行踪,追逐去了。肖里郎搔着头,心中着急,却苦于不知道美美婷到底追去了那个方向,无可奈何。
忽然“吱嘎”一声,主房的大门开了,一个人从黑洞洞的门里跳出来,正是美美婷,她手里拿着一把镰刀。肖里郎忽然看见她,立刻放了心,心却不知怎么的跳得急了起来。
“啊,肖里郎,你也来了?快进来看看!”美美婷说着又跳进门去。
“看什么呀?”
“你进来吧,里面有好多东西呢!”
“里面有人吗?”
“没有,有人就不能进来了。”
“可是,人家不在,被抓住了可是犯法的事啊。”
美美婷走出来,“嘭”的一声把门关上,“不看就算了!”她说,“我刚才不是进去了吗?没有人敢把我怎么样呢?”
她说着一晃一晃地提着镰刀往回走。肖里郎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
美美婷停住,回过头来想想,问肖里郎:“你说,我应该不应该把那些东西拿回去呢?”
“到底是些什么东西呀?”
“一副假发,一件白色衬衫。”
肖里郎大感意外,“这么说来……”他说。
“装神弄鬼,假扮幽灵吓唬我们,并且打了你一棒的,就是陈长远!知道了吧?”美美婷得意地说,“你说可恶不可恶?”
“原来是他,”肖里郎沉思着说,“不对呀,把你吓晕了的那天晚上,陈长远不是一直在玉珠面前吗?”
美美婷听了,回身就走。她不答话的原因是肖里郎的“把你吓晕了”这句话揭了她的短,使她恼怒顿生。肖里郎也随即发现自己错了,但无可挽回,他只好默默地跟着。
走了一段路,美美婷又停下了,“那一定是陈伟干的,要不然那些东西为什么在他家里呢?你说,我应不应该把他们拿回来?那可是证据哦。”
“我想想啊,”肖里郎说。他刚刚开始整理思绪,就被人打扰了。前方传来玉米叶的“唰唰”声,一群人从亮绿丛中走了出来:周青、申明礼、辛雪安、陈伟、陈全德、陈全有。
他们走到肖里郎和美美婷面前停住了。周青看看美美婷——后者脸红红地低下了头——又看看她手里的镰刀,没有出声。陈伟则用警惕的目光看了二人两遍,问肖里郎:“你看见我爸爸了吗?”
“没有啊,”美美婷抢着说,“我们又没有到你家去。他出门没有告诉你吗?”
“他昨晚一晚上没有回家,也没有告诉我们去了那里了。”
“你告诉他要小心哦,幽灵很厉害的哦,”美美婷说完,看着离她而去的这一群人,“畏罪潜逃”四个字忽然出现在她的脑里。她想着,对着前方长了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