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大厦，撑伞的保安帮忙按了电梯就醒目的退了出去！
很快电梯门打开，柯子慕率先走了进去！禤以瑶乖巧的站在了他后面！电梯内静悄悄的的，她不由自主的开始悄悄打量他，他比以前高了，腰板笔直，身形也更结实了！美中不足的是乌黑的后脑勺竟然点缀了几根白头发，简直不能忍！
“你看够了没有？”他突然开声说话，嗓音沉稳无波，听不出是嗔是恼！
静谧的空气被这冷不丁的一嗓子划破，禤以瑶吓了一跳，尴尬的移回目光时才发现，这电梯四面都是镜子，她在后面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举一动，竟然都被他收进眼底！
她再也不敢乱看，低着头掰手指数数！
电梯一路直上，停在了16楼！柯子慕熟练的开灯开门，将她带进了一间办公室，自顾往沙发上一坐，盯着有些手足无措的她，面无表情的指指沙发：“坐吧！”
办公室内宽敞干净，处处透着简洁大气，浑身泥水混杂的禤以瑶哪里敢坐！
他似是看出了她的顾虑，高冷的说道：“明天会有人擦的！”
她早已做好被对方指着鼻子大骂一通的准备，甚至还暗暗积聚了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自觉！或者对方对她不理不睬，她也毫无压力的能够承受！
可现在他的表现完全超出了她的预料，冷漠但克制，疏离又暗藏余地，有种让她完全捉摸不透的陌生感在弥漫！
他坐在她对面，喜怒不辨，年少时眼角的倔强已被岁月抚平，平添的是自然而然流露出的一种卓然气质！令人不由自主的想要仰望！
他本来就是跌落凡间的王子啊，现在不过是回归原位罢了！
“子慕哥！”她干巴巴的搭着讪：“这些年还好吗？”
柯子慕不耐烦的看向别处，并未回答！
她知道自己是在说着别人根本不屑回答的废话，不由讪讪低下头，踌躇了一下，终于鼓起勇气开口道：“其实，我来，是想向你借钱！”
“哦？”柯子慕的脸上并未出现意外的表情，也没有发问，静等下文！
虽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哦’字，她却顿感压力倍增，硬着头皮解释原因：“我弟弟欠了300万的高利贷，他们将我妈扣押了起来，我实在没有其它办法可想，所以……！”
闻听此言，他的嘴角扯出一抹讥笑：“你爸呢？”
禤以瑶的脸上现出悲伤：“他5年前就已经过世了！”
这个消息倒是让他有些意外！他沉吟了一会儿淡淡的开口：“不好意思！对于你们家的事，我想我也无能为力！”
他说的客气，但话里拒绝的意思不容置疑！
禤以瑶不死心，做着最后的挣扎：“子慕哥，我知道我们家曾经对你和阿姨造成过伤害，我们一直都很内疚……！”
“过去的事情我不想再提！还有，不要乱攀亲戚，我不是你什么劳什子哥！”他突然站起来板着脸打断她的话：“几分钟的时间我已经给过了，你可以走了！”
时间好似静止了一般，禤以瑶沉默的站起来，突然“扑通”一声跪在了他的脚下，放弃了最后一点尊严，哭着哀求他：“柯总，我求求你帮帮我吧！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只要你答应帮我，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或者，或者你觉得需要以命抵命，才能平息心中的怨恨，那你就拿我的命去抵好了！”
她的乞求并没有令他动容，他无动于衷的站在那儿，如同高高在上的君王俯视着跪在脚下的奴隶：“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你的命配抵吗？还是说……？”他仿佛想到了什么，蹲下身子，抬手捏住她低垂的下巴，大拇指轻轻蹭掉她嘴角的泥浆，满脸嘲弄的说道：“要我借块镜子给你照照吗？”
他满意的看到她含泪的眸子里最后一抹光芒在渐渐消散，站起来，拍拍双手，像要拍掉什么肮脏的东西，轻蔑的吐出一句话：“你的身体，还不值300万！”
禤以瑶垂下头，羞愧的无地自容，她在做什么？没错，她是该照照镜子，痴心妄想一个恨极自己家的人会伸出援手根本就是在自取其辱！
她木然的站起来：“如果羞辱我能让你的恨意减轻一些，那么，我愿意承受！很抱歉，打搅你了！”
他默默的望着她失魂落魄的走到门口，连门都忘记了推，一头撞上去，愣了愣，才想起要开门！
在她即将要走出去的刹那，他的嘴巴居然不受控制般，脱口叫道：“等等！”
禤以瑶愣愣的回头，心底有了一丝希望的小火苗在摇摆！却见他嘴角鄙夷的翘起，毫不留情的讥讽道：“你不是要卖身救母吗？这就受不了啦？”
她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可是对于对方的一再羞辱，她既无力恼羞成怒，也无法反驳，只是悲悯的看了他一眼，就转回头，走了！
她的淡然，彻底激怒了身后的人！柯子慕忍不住冲出去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在墙上，愤怒的低吼声在空荡荡的走廊回响：“你想来就来，撩拨完别人的伤疤，就打算这样一走了之吗？”
禤以瑶后背紧贴墙壁，被他突然的爆发吓懵了，眼前的柯子慕已褪去了刚才的克制隐忍，痛苦暴躁交织，曾经那个无助倔强的少年似乎又回来了，令她忍不住落泪心酸：“对不起，对不起！对于你受到的伤害，我很难过！今生大概也没机会弥补了，只希望来世，我们家可以将欠你的还给你！”
柯子慕冷哼一声：“今生都过成这样，还妄想来世，你不觉的可笑吗？”
她默然无语，是啊，今生都过到现在这样狼狈，怎么还有脸寄托来世！这些话不过是逃避现实的借口，好让自己心安理得罢了，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说的这么认真！她莫名想哭又想笑，心里到底不知是何滋味，喃喃自语道：“可笑吧？我也觉得！以后我们大概都不会再见面了，说这些空话真心没意思！那么，就破罐子破摔，先欠着吧！”
“欠着？”他的眼睛危险的眯起，捏住她胳膊的双手加重了力道：“想的倒是很美好，你有问过我答不答应吗？”
“那你想怎么样？”禤以瑶被他固定在墙壁上动弹不得，彼此相隔如此之近，她甚至都能清晰的看见他深邃的眼神里那个无措的自己！他的两道剑眉因痛苦而变得纠结，他英朗的面容因怒气缠绕而变得拧巴，他的气息因激动而变得深沉，灼热的喷在她的脸上，令她莫名一阵心悸，她不自在的别过头去：“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我不该来打扰你平静的生活，更不该在你眼前晃悠，激起你的伤心往事！要打要骂，随便你！行了吧！”
柯子慕狠狠的盯着她，良久才冷笑道：“我从不打女人！”
说完，颓然松开手，径自回到办公室，站在巨大的落地玻璃前，望着窗外的夜色，静静的点起了一根烟！
禤以瑶被这突然转变的画风弄的有点摸不着头脑，站在门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她屏声静气的站在原地，望着他头顶袅袅升起的烟雾，刚想灰溜溜的离开，却听到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借钱给你！”
这几个字如同天籁灌入禤以瑶的耳朵，她一个箭步窜到他面前，眼里闪着希望的光：“真的？”
柯子慕盯着她渴望的面容，嘴角忽然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这么一大笔钱钱你打算怎么还呢？”
她赶紧表态：“我可以每月定额还款！我有工作，有稳定收入，一定会还清的！”
“你那点工资要还到什么时候？四十年？还是五十年？还款期拉的那么长，你打算付多少利息？”他看着对方渐渐失神的双眼，继续说道：“还有，你收了钱就走了，我无法对你的还款能力和状况进行有效的评估监督，万一你潜逃了呢？或者拖延赖账呢？”
“不会！”禤以瑶急急承诺：“我可以写借条！至于利息……！”她小心翼翼的问道：“能少点儿吗？”
柯子慕扬起下巴审视着她陪着小心的表情，嘲弄道：“你以为送给你吗？借条当然不能少！”
禤以瑶低下头呐呐的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我怎么做？”
柯子慕好整以暇的抱起双臂：“你必须到公司来上班，每月工资定额转入我指定的帐户，我才放心！”
竟然这么简单？柯氏多少人想进还进不了呢，她不但可以轻而易举的进去，还能因此借到钱，这简直是天上掉下来的好事啊！
她连忙答应下来：“没问题！我愿意！”
“既然如此……！”他抬手摸着自己已冒青茬的下巴陷入了思考：“要安排你做什么好呢？薪水高的职位不是要求有资深的从业经验，就是要国外名校博士、研究生毕业，最不济也是国内985！前台或文员你应该勉强能胜任，可是工资又太低，估计你做两辈子也还不完这债务！我看厂里的搬运工要求不高，待遇相对也不错，倒是挺适合你！”他看着她原本喜形于色的脸一点一点垮下去，露齿一笑：“就安排你去搬砖吧！”
禤以瑶只觉内心刚燃起的小火苗还没开始发热，就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拔凉拔凉的！她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虎背熊腰的女汉子，三两下挽起袖口，一边仰天吼唱：搬砖滴女汉子，你威武雄壮……，一边呼哧呼哧抱起一摞砖彪悍的向前冲！
请原谅她的肤浅吧！那画面太美，她实在不敢看！
她一会儿皱眉一会儿瞪眼的，脸上深一道浅一道的泥水印子映衬着纠结的表情显得分外滑稽！
柯子慕静静的看着，也不催她！
好一会儿，她才从纠结中回过神来，试探着问道：“我虽然达不到你说的要求，可好歹也是重点大学一本毕业，没你说的那么差吧！能有第二种选择吗？”
他抬脚欲走：“如果你觉得为难，那就此打住吧！出门左拐有电梯！”
“不！”她立刻拦住他的脚步：“等一下！”
她知道他是存心的，他的确是不打女人，他是要将女人送去搬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让对方受尽心志和筋骨的折磨，还能博得雪中送炭的美名！更可气的是，她明知如此，却不得不同意下来！
她的眼前仿佛又出现了爸爸枯瘦的脸：“瑶瑶，你弟弟还小，你妈又是个只管溺爱不管教的，家里就你最懂事，你一定要好好照顾弟弟啊！”
她痛苦的闭上眼睛，下了最后的决定：“我愿意去搬砖！”
见她答应下来，他便转身从办公桌的抽屉里翻出一个文件袋，取出两张打印好的A4纸递给她：“那就签了这份借款合同吧！”
这么快？禤以瑶来不及惊叹这工作效率，急忙接过传说中的卖身契，草草的看了一眼，脑子乱七八糟的念头交织缠绕！其实看与不看都一样要签，除此之外，她还有退路吗？
她咬着嘴唇，一狠心，填写了借款金额和收款帐号，然后提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又决绝的按下手印！
签好后，柯子慕检视了一眼，自己也龙飞凤舞署上大名，最后丢下一份摆在她面前：“这份你自己留存！”
禤以瑶拿起来默默的收进包里，她的情绪还没有从刚才签卖身契的悲壮中转变过来！
柯子慕亦收好自己那份，仔细的放回原位！但见她还是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不由挑了挑好看的剑眉，吩咐道：“明天在荟都大厦有一场公司的专场招聘会，你带着初中毕业证过去应聘，岗位是搬砖工，记住了？等接到录用通知后，我会立即转帐给你！”
她木木的点完头，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要多久才能收到录用通知？”她可等不起啊！
柯子慕想了几秒：“大概两三天！过了还没收到通知，也就意味着被淘汰了！”
啊？禤以瑶慌了神，可怜兮兮的扯住他的衣袖：“如果录取不上怎么办啊？你能不能帮我打个招呼？”
柯子慕看着她拉住自己袖口的手，不可思议的冷笑道：“你连搬砖都要走后门？如果你连搬砖都没人要，还能做什么呢？”
接连受到打击的禤以瑶慢慢松了手，向后退了一步，低着头小声央求：“子慕哥，我们能好好说会儿话吗？”
她的样子委屈又无助，柯子慕的眼角终于起了变化，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突然，一阵手机铃声响起，他顿了顿，嘴角再次绷紧：“你可以走了！
下完逐客令，他不再管她，拿起电话瞥了一眼，揉揉眉心，似乎释放了几分疲惫后，才柔声说道：“喂……不是跟你说不用过来了吗？嗯，我还有一会儿……！”
禤以瑶心情复杂的独自走了出去，他拒人千里的态度让他倍感失落，涌上来的往事更让她无比难过自责，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虽然借钱的过程一波三折，但总算告一段落，只是这样的结局不知该喜该悲！
不过，好歹眼前的危机得到了解除，至于以后，乐观的来想，来日方长，只要家人安安稳稳，钱，总有还清的时候！
出来时，雨还在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早已沉寂下来的路面竟然靠边停了一辆玛莎拉蒂！如此惹眼的车她想不留意到都难，经过时忍不住看了好几眼，坐在驾驶位的是个年轻女子，她微微侧脸在看手机，亚麻绿的短发，齐耳的一边别在耳后，另一边别出心裁的沿着脖颈的弧度齐着下巴，十分清新俏丽！当她放下手机不经意间朝外张望时，俩人目光对上，她对禤以瑶露出了一个善意的笑容！
禤以瑶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笑，不由怔了怔，匆忙抿了抿嘴角算是回应，低着头快速走了过去！
“哎，等等！”
忽听身后有声音，她不由回头，却见那年轻女子从车里出来，撑起一把伞赶上她！看着她讶异的神情，笑道：“雨很大呢！这伞送你了！”
“啊？”禤以瑶有些发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推辞：“不用了！反正都淋湿了！”
女子却执意塞给她：“拿着吧，我刚才见你从里面出来，我男朋友也在这家公司做事！说起来，我们也不算陌生人了！”
她如此热情，再不接受未免太过不近人情，禤以瑶只得道谢：“那，谢谢了！”
年轻女子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眉眼弯弯，很是可爱！
这时，突然有一束车灯闯进她们之间，吸引了俩人的注意力，她转头看了一眼，嘴角的笑意更浓，摆摆手边跑回去边大声说道：“我先走了！拜拜！”
禤以瑶看到她先是跑到亮着车灯的车前，柯子慕打开车窗，她指着自己的方向大概在说送伞的事情，他不知道跟她说了句什么，她又跑回了自己的车子，俩人开着车，一前一后，渐渐消失在苍茫的雨夜中！
禤以瑶握着手里的伞，心中不知是酸还是涩！望着他们远去的方向，想起刚才那个笑嫣如花的女子，她那么善良热情，一定会驱散他少年时期的阴影吧！希望他曾经受到的伤害，他曾经断层的亲情，统统都会由她弥补回来！
如此，父亲的在天之灵方能安息，而她，亦能少些愧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