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哗啦一下就到了第二天上午。
难得上午如此清闲,我坐在位置上无聊得有些发困。
十点过五分,老板娘踩着高跟鞋进了公司,我忙坐直后背翻开客户联系表开始联络业务。老板娘走到我身后亲昵地拍了拍我肩膀以示赞赏。老板娘一进办公室,我便将东西一放又打起瞌睡来了。
坐在我对面的刘晓雅正对着镜子刷着睫毛膏,“啧啧,这表面工作做的,我都快吐了。”
我笑说:“想吐得去医院检查……”
“滚你的,人家现在是单身。”刘晓雅打断我,顿了顿,向前探出身子说:“对了,跟你说正经的,我有个客户特别难搞,我都快崩溃了。帮帮我吧,亲爱的……”
我眨了眨眼睛,“提成算谁的?”
刘晓雅递了个鄙视的眼神给我,“你就认钱,大不了我请你吃饭,地点任你选。”
我笑说:“跟你说笑呢,咱俩谁跟谁啊,要不去‘阳光’吧?”
刘晓雅顿时噘起了嘴。注:‘阳光’为本市一家所有东西都能让你吃出人民币味的西餐厅。
下午两点三十分,两个又雍又容又华贵的中年女性相伴来到了我们公司。
忘了说了,我工作的地方是一家婚礼策划公司,而我跟刘晓雅均属本公司婚庆策划师,并且算是优质的策划师,当然了,这是刘晓雅自诩的。
虽然我经验算是丰富,可是看到这种家长的到来还是不免头大。
两位贵妇在我面前坐了下来。我做好了功课的,长发绾起面容温婉的那位姓林,看起来就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被家里嫁给了一位门当户对的男人,相夫教子完全不用操劳的样子。另一位个头不高短发那位姓姚,一眼看去便知道她是个聪明女性,眼珠子溜溜一转,似乎能看透人心一般。
两位均是有钱人家的太太,这个不用做功课,随便一眼便看得出来了。
我微笑说:“林小姐下午好,姚小姐下午好。”我故意不以他们丈夫的姓来称呼太太,显然让她们心情大好。我又说:“晓雅今天生病了,我是她同事,叫我小男就好。”
长发的林女士点头温柔地笑了笑,可是短发的姚姓女士只是微微动了动嘴角表示跟我打了招呼了。由于是林女士的儿子大婚,所以我也不想将时间浪费在这位眼睛长在头顶的姚姓阔太身上。于是,我对林女士笑了笑说:“前两天给您送过去的婚礼主题您不是很满意,所以我们又……”
林女士还没出声,她身旁的那位短发的姚女士便语气很不友好地开口说:“满意?就那策划你们也好意思给我们看,什么白色的玫瑰,白色的桌布,白色的纱,唉哟喂,那跟死人有什么两样?结婚嘛,当然要红通通的才喜庆呀……”
难怪刘晓雅说她快崩溃了,这确实是有难点啊。此时,我的笑容还挂在唇角,心里不停盘算着如何处理。
林女士有些尴尬地说:“其实我觉得年轻人的想法还是挺不错的……”
这时那短发的太太又插话,“什么不错,丑死了,大伟是我干儿子,他结婚一定得办得喜洋洋的……”
‘喜羊羊?还美羊羊咧。’当然了,这话我也只能是在心里想了想。
于是我笑说:“其实您的提议真的很好,我们可以改成中式婚礼,我保证婚礼现场一片欢乐的……红色海洋,只是这费用嘛……”反正她们看着不差钱,现在不提价更待何时?
短发的姚太太没好气地说:“只要你们能把婚礼搞得漂漂亮亮、喜气洋洋,钱还是问题吗?”
我忙点头,“那是那是……”
这时,我的电话响了起来,我连忙按掉。没想到电话又一次倔强地响了起来,短发的姚姓刁蛮太太撇了撇嘴,“真是的,谈正经事也不知道关个机,什么职业素质?”我很抱歉地笑了笑,心里开始暗暗骂脏话。
这时,那位长发的林女士却很和蔼地说:“没关系的,接吧,说不准有急事呢。”
我感激地点了点头,起身摁了接听键,“您好,我是余胜男……”可是我话刚一出口,那位姓林的太太突然一把捉住了我的手腕,我的电话随即‘啪’一声摔在了地上。
我被吓了一大跳,她似乎也受了不少惊吓,忙替我捡起电话,“不好意思,余小姐,我刚刚有些失神了。”
我扯了扯嘴角,微笑说:“没关系……”
这时,那短发的刁蛮太太站了起来,关切地问:“敏君,你怎么啦?不舒服吗?”
我这正疑惑不已时,电话又响了起来,我暂时离开会客厅接起了电话。
“晚上跟我妈吃饭的事你记好了,我不想再发生类似上回的事情……”电话那头的人严肃地说。
我不耐烦地说:“我白天工作的时候,麻烦您别总是打扰我好吗?发短信吧,我看到就会给您回的。”
对方说:“我从来不做那种浪费时间的事情。”
我无语,于是认真地说:“晚上我一定准时出现,老板请放心。”
接完电话,我回到会客厅,总觉得那位林女士看我的眼神不对劲,不对劲到她仿佛在一瞬间对我一见钟情了似的。
我挂起微笑,“不好意思,久等了。”
林女士忙说:“不要紧不要紧的。”说完又对我摆出迷恋的表情笑问:“余小姐家里不知道还有什么人?”
我被问得微微一怔,甚觉尴尬,于是笑着转移话题,“这次我们会重新出一份策划,到时我亲自给您送过去过目,保证喜气洋洋,红红火火的……”
那位短发的刁蛮太太似乎看出了林女士的不妥,忙说:“行,那我们还有事情,先走了。”
我起身将她们送到门前,便转个身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洗手的时候,刘晓雅急急忙忙地追来了洗手间。
“死了死了,余胜男,你害死我了。”刘晓雅急得小脸通红,然后又跺了跺脚说,“那个婚礼的策划你怎么又答应搞成了中式的,我怎么跟客户交待啊?”
我斜了她一眼,“这就是客户的意思,有什么不好交待的。”
刘晓雅快哭出来了,“最先的策划是新人的意思,现在什么红通通都出来了,妈呀,我不活了,人家一辈子结一次婚,被我搞成这样。”
我擦了擦手,“晓雅我问你,谁是客户?”
刘晓雅认真地说:“当然是新郎新娘了。”
我摇了摇手指,“出钱的才是。”
刘晓雅瞪了我一眼,“那不管新人死活了?”
我揽住刘晓雅,“白雪公主嫁了王子还不是一样吃饭拉屎过日子。只不过一个形式而已嘛,既然王子没能力,那就听后母的,后母说得不算,那就听巫婆的,哪怕巫婆想在婚礼上看脱衣舞,咱们都得去跳。”
刘晓雅听我将那位姚女士形容成巫婆似乎让她心情大好,然后靠在我身边笑说:“其实想想,有钱也不见得很好,估计一年到头老公也碰不了自己几回。”
“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阴阳失调,喜欢乱咬人呢。”说完我跟刘晓雅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刘晓雅好不容易收下笑意,便先走了出去。我正想跟着出去的时候,厕所其中一个关着门的格间突然打开了。顿时,我差点一口鲜血喷在镜子上,人生中还是头一回面对梁森以外的人紧张成这德性。
我在镜子里看着自己笑得比哭还难看,“姚……小姐……”心底有一种如死灰般的绝望。我怎么落在这个奇女子手上了?做梦也没想到这刁太太能折回来上厕所呀?天要亡我余胜男啊!
她走到我身侧平静地洗了洗手,用一种看垃圾般的不屑眼神直视着我,然后又突然勾起唇角,“怎么吓成这样?怕我咬你吗?”
我赔着笑说:“没……没有,姚小姐怎么会同我们这些不懂事的丫头片子计较呢,呵呵呵……”
“我看你也不小了,说出来的话就得学会负责任。”她依旧面带微笑。
我垂下头,“对不起……”
她笑意更深,“巫婆可是会记仇的哟……”说完她仰着自己那颗高贵的头颅走出了洗手间。
我转过身望了望镜子,这时发现自己竟然面若死灰一般,怎么办怎么办?余胜男,你好好的,怎么就这么多嘴呢?不说巫婆你会死呀?不说阴阳失调你会死吗?不提咬人你会死吗?
悲伤之余,想着也许她只是吓唬吓唬我也说不定?有钱人多忙啊,要做脸,要保养,要逛街,要大把大把地花老公挣的钞票,哪有时间打击报复我们这种穷光蛋啊?说不准人家转个身就忘记了,然后这辈子我都见不到她一眼呢?我如此努力地安慰着自己。
只是到了晚间见到苗述的娘亲之时,我陡然发觉自己真是天真得有些缺心眼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