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席大半时,原砚突感小腹骤痛,冷汗直冒,惊觉可能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赶紧吩咐一旁的侍婢唤来在唯府丫鬟单间的婵娟。旁边的丛逸阳似有点被吓到,左右窜动,要找府上的大夫,直到原砚把他拉住让他别乱跑,他才揉着衣袖坐下来。
婵娟过来的时候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嘴边的残渣说明她刚才在那边过的很是舒服,一点都没有原砚这样的小心翼翼。
“少爷,你怎么了?”婵娟一眼就看见自己少爷一脸苍白,很不正常,提了衣裙就跑过来,低问。
“约是吃坏肚子了,不碍大事,你跟着这丫头去找师傅,就说我们先回去,待会再让车接他。”原砚憋着一口气说完,就咬着唇不再动。
“好嘞,少爷我很快回来,你千万等着我啊。”婵娟头一回遇到这情况,知道是原砚在安慰她,事实上不知道疼成什么样了,吓的又是一包眼泪涌了出来,赶紧跟着旁边的侍婢去主厅。
丛逸阳安静的看原砚死死咬住白的不像话的嘴唇,不敢乱动,想给他倒杯热茶,却发现桌上只有白酒,只得盛了一碗热汤放在他手边。同桌的一众少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说是吃坏肚子了,就没过去问问。
再说那婵娟急急催着前面的侍婢快些走,进入主厅的时候脚步也没慢下来。一抬头看见主位上的三皇子瞥了过来,俊寒冷酷,吓的立马低下头,脑子里全是少爷痛苦表情的她真的无心欣赏啊。到了齐丰迎身边时,没注意到他心目中的翩翩老爷已喝的酩酊大醉,一咕噜把原砚交待的都说完了,结果只得来他满脸通红的回头,极不雅的问:“什么?”
约是齐丰迎的动作幅度过大,导致主厅的目光全吸引了过来,一众大官盯的婵娟满脸通红,眼中的泪又给逼了上来,一时间不知道怎么说话了。这是婵娟人生里最讨厌老爷的时候了,她发誓。
“你莫急,你家老爷只是酒性高涨,多喝了两杯,你慢慢说来。”
婵娟不知道这抹玄色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不过他出现后,三皇就安抚大家继续喝酒了。没人看着她,婵娟也恢复了正常,赶紧又重复一遍。
“那你们先回去找张叔吧。”齐丰迎听到只是小事,随意吩咐就又端起了酒杯了。
“老爷,少爷都疼成那样子了你还喝得下去!”原本婵娟的任务也只是要齐丰迎知道,可是看到面前的人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她真的为少爷不平。少爷明明那么痛,但还是为了老爷的脸面不敢弄出大声动静,可这人呢,根本不心疼少爷。
虽然她也不清楚一个小小女婢这样对老爷说话的正常后果,齐丰迎真是把她养娇了。幸好她声音很小,不然旁边的大人听到就真的是好运到头了。
“大人不必多虑,幕岑前去看看。”见齐丰迎不似在意,旁边丫头面上急切又愤慨不平,齐幕岑只得轻笑安抚道,然后率先走出去,婵娟不好自己留在这,赶紧跟上去。
若是她晚走一秒,没准就能看见那专注酒香的坏老爷诡异的笑。
于是当原砚看到婵娟身后的那人时,有一刻的呆滞。
“少爷,我们回去吧。”婵娟过来扶起身体有些缓和的原砚,吸着鼻子嘴巴嘀嘀咕咕,旁边被安抚了的丛逸阳也起身扶了一把。
“今日有幸结识诸位,原砚今日身体不适,只能提前退场,下次原砚再与把酒言欢。就这样吧,我先回去了,逸阳兄不必担心。”原砚转身对丛逸阳以及众人拱手,幸好那几个捣事鬼提前离开了,不然还指不定要搅出什么乱子来。
终于把礼做足了,原砚才靠着婵娟向门外走去,路过齐幕岑时,身上一暖,一抬头,见他抽出了婵娟臂弯里的大氅,径直披在他身上,“寒风萧瑟,齐小哥多多注意。”
“多谢。”原砚在心里皱了皱眉,但无精力思考更多。
三人慢慢走着,不多言语,气氛宁静的让婵娟都觉得舒适莫名。只是自己被少爷握住的手臂时松时紧,分散了自己很多注意。谁让少爷不愿意让人背呢,连幕军师说背他都极不高兴。话说这一会痛一会不痛的,她总感觉很熟悉啊。
走到一半时,迎面走来几个人,领头那人衣装华鲜,油头满面,受过额外吩咐的婵娟立马就认出来是何应勇,连忙唤停齐幕岑走另一条路。
齐幕岑自然也认出来人了,心里疑惑两者的关系,面上还是很淡然的准备换一路走。不料对面的人已然发现了这几人,何应勇虽然脑袋空空,广交好友多留后路这道理还是懂的,尤其这人还是三皇面前的红人。他的兄长为大皇效命,命运尚不可知,自己走动走动其他路还是可以的。
“幕军师,自上次你随三皇子归来,真是好久不见了啊。”隔老远的,何应勇就拱手笑道。齐幕岑比他年轻,但在官职上也不逊色。
齐幕岑见照面已打,不得失礼,迎上前走了几步,挡住了何应勇的视线。“多年不见,何二爷仍是步履轻盈啊,想必之前说的独门养生法很有效果。”
说到自己的得意之处,何应勇忍不住大笑:“幕军师真是一言中的。”拍拍齐幕岑精瘦的肩膀却发现他身形丝毫不动,就吞回了自己想要介绍这法子,顺便邀请他去府上做客的话。
齐幕岑不回应乱用词的何应勇,只淡淡一笑。
何应勇见场面尴尬了赶紧找话题,“幕军师这会怎么不在宴席上,今天大家恭贺的可不止三皇子啊,听闻国君要赏赐你官职,再一天这皇榜估计就要到这唯府了。”
“那幕岑明日就绝不出府,只等这皇榜了。”
“幕军师真是个趣人,对了,你这身后是谁?”
“据说是三皇子的朋友之子,身体不适先行回去,幕岑也不清楚。”
何应勇皱眉,这回答似真似假,齐幕岑和三皇子据说自小就是一条心,怎么可能有齐幕岑不知道的人。不过他不能问,假笑道,“这不清楚的人哪需要幕军师亲自送,随便喊个随从就是了。”
谁知,听闻这话,齐幕岑表情立马严肃,说:“幕岑甘为三皇子鞠躬尽瘁。”
何应勇知道这话惹了对面的人,不能再说下去了,忙道歉,“是我唐突了,幕军师赤诚之心天地可鉴。如此我也不打扰你了,我还要去寻大哥。”
“何二爷先行。”齐幕岑侧过身来。
何应勇“嗯”了一声就往前走,步子笔直,目光却一直锁定在原砚两人身上,脑子转动起来。他今日原本也受了三皇子邀请,只不过有些事要自己处理,后来处理到一半发现有些部分还是要大哥决策,只得赶到唯府。然后遇到了齐幕岑等人,他对这少年的身份言语不详,却激起他不少兴趣。虽说主仆两个都低着头,身形外貌并无特别,但他总觉得依稀熟悉。
齐幕岑见何应勇走过了那两人,又见婵娟身形略显颤动,疑惑更深。不多言语,又往正门口走去。
到了马车后,齐幕岑看着原砚被扶了上去,从身后紧赶来的随从手里接过暖婆子和汤盒递给婵娟,“姜糖水能祛寒,希望能缓缓这一路的颠簸。”
“多谢。”半昏迷的原砚强撑着意识回了一句,这大概是他今天说的最多的话了,尤其对这个总感觉不宜接近的男子。
“齐大人回府,我会安排马车,齐小哥就好好休息吧。”不待原砚回应,齐幕岑衣袖轻扬,马受到刺激,开始前进了。
“幕军师真是体贴!”婵娟感慨。
没有老爷在的时候,整个齐府最大的两个人就是张叔和林婶。所以当原砚等人一回来,婵娟嚷着少爷肚子疼赶紧找大夫的时候,敏感的林婶首先命令下人们把原砚扶进屋里去,随后摒退除了婵娟的所有人。
林婶解开大氅,原砚被动翻身,极不雅观趴在床上,一旁莫名其妙的婵娟看到嫩芽色长袍上的一抹暗红,顿时红了脸庞,反应过来后赶紧开了个门缝叫外面的人煮些热水。
婵娟头抵在门上一脸羞愧,她哪知道是少爷的的月葵来了呢。一个如此稀松平常的事,自己却像没经验的小孩子慌慌张张,真是丢脸。
还记得很小的时候,父亲母亲就不停告诉自己,以后会有一个特别聪慧特别可爱的小姐要自己保护。那个小姐阿,受着坏人的威胁,不得不穿着男孩子的衣服,扮着男孩子的样子。她那时候多心疼小姐阿,不能穿漂亮的花裙子戴漂亮的小花花,只能穿黑不溜秋只是耐脏的袍子。
后来她长大了,自然也知道这只是哄小孩子的说法,只不过十多年根深蒂固的说教,像咒语控制了她思维的成长,要保护这个可怜小姐,成了她人生最大的意义。
收拾完一切已是晚上了,期间齐丰迎回来了也没到这边院子来,约是醉糊涂了。放下幔帐,林似玉端起装着脏衣的木盆,轻轻带上门,回自己房间了。这衣服不能烧,动静太大,只能立刻洗掉。
屋子里只留发着呆的婵娟和脸红红的原砚,两个心跳扑通扑通的,想安静是不可能了的。
收拾了原砚明天要穿的衣物,终于没有任何事做的婵娟敌不过原砚的耐性,趴到床边低低的说:“少爷,你不用担心林婶和我,我们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是老爷告诉我们的。幸好你的衣服一直都是林婶洗,不然明天洗衣嬷嬷发现少了衣服又要咋呼半天了,还是林婶聪明。”
原砚自林婶关上门,开始脱她的衣服的时候就知道师傅只怕早就交待了,再往下想什么都清楚了,清清嗓子,翻了个身,问道,“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想必受过吩咐,那为何一开始敢嫌弃我的东西?”
婵娟扭过脖子,哼唧:“能得我婵娟照顾的人,必然不是俗者,我当然要试探一番的。”
原砚轻笑:“所以现在试探怎么样了呢?莫不是我还要买些黄金首饰来。”
“我才看不上那些奶奶们戴的首饰呢。”
原砚没有再笑,屋子安静了几秒,静的婵娟以为原砚生气了,刚要道歉,却见那幔帐被挑开一边,里面的人影起身,一席墨发划过她的亵衣,白天里清秀的少年在月光的映衬下,柔和的也似在心底散开,她轻声道,“婵娟,我不知师傅如何吩咐于你,我以男子身份也不知在这以后要经历什么,但是只要你有一天跟在我身后,就必须一天做我让你做的事,我能力有限,但是你在我身后必定不让你受伤。若有一天你真的想离开,就把我的一切秘密留下。我暂且不需要你的回答,待你试探完毕了再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好么?”
婵娟意识有片刻停滞,随后她“嗯”了一声。
这样的约定是该有了,只是,她突然想到印在脑海深处的一幕场景,一个穿着朴素的男子对着脏兮兮的小小自己说,“只要你有一天跟在她身后,就必须一天做她让你做的事。”那人的衣服明明不贵气也不漂亮,但她就觉得,这是世上最俊秀潇洒的男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