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遍华都游历,上次走的急,巷外的风景其实未曾多加注意,这么多日子过去,记忆中的各处都不是原来的那样了。
予廉巷位于华都西北地,临皇宫外墙左侧,来往巡逻的两列门兵交错,表情严肃冷酷,不容任何人靠近。予廉巷的右侧是内校场,由神龙营银部看管,皇宫外的巡兵皆出于此。银部也看管离皇宫最近的玄济门,此门是华都唯一在北侧的都门,连通华都与二都。由此门直上,出玄演门,既至一都,及风涛林。
原砚离开前,华都已是繁华之名广为流传,就这一年多时间,国君对华都继续整顿,予廉巷尽管时时翻新,倒还是有点破旧的像是遗迹。
“少爷,你说予廉巷都这么破了,翻新还是旧,老爷官那么大,应该搬出去。”婵娟看着作为华都主道的正元街光亮新潮,不由愤愤的扯小帕子。
“前年你还是齐府小丫头时,予廉巷中一位前朝重臣病逝,国君感念他的功劳,才留下予廉巷这么久。”
“要我说,留也该留予廉巷的精神,这巷子死气沉沉这么久,早已不是民间传的那么神乎了。”婵娟嘟嘟囔囔,估计不敢大声说这种大逆不道的话。
“世上之人,不见得都如你这般,只求内涵。”因为林婶不准原砚继续戴那很失身份的棕帽,原砚时不时就要搓搓已是红彤彤可以下酒的耳朵。
正元街作为主道,地处华都中间,将其一分为二,分别为各物贩卖和百姓居住的西市,与酒宿花楼及官贵府邸的东街,别看华都广纳各路才子商人,这等级迷信,一个也不少。西市与东街很明显的地位区别,时间久远都可追溯到巾皇统治,予廉巷如此遭婵娟讨厌也就是因为离西市非常近。不过谁也说不清为什么花楼也在东街。
一个转折,遥远便见到了风格独特于附近店铺的雨霖馆,木制招牌,浓墨提名,素雅宁静,只外景就提醒此地不得亵玩,进出公子都是长袍飘逸,折扇轻摇,全然没有普通饭馆里五大三粗的酒汉。
渐渐走近,门口的原色竹帘半挡诸多视线,右侧立一男童,垂髫年纪,每有客人进便摇一摇身侧悬挂的铃铛,若有人离开便微弯腰以示尊敬。
“噗嗤,可真像老爷说的,真是一片道貌岸然啊。”忽地,婵娟扯着纱袖看着一个方向笑出了声。
原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刚刚出馆的翩翩公子前一秒还是儒雅有礼,没走几步就忍不住把折扇收起别在了腰间,接过仆人锦盒里的鸡腿,狠狠啃起来。
雨霖馆虽是茶馆,但也会为客人提供清淡饭菜,相必是这公子不习惯那口味吧。
原砚也有点嫌弃那一手油全抹在身上的公子,但脸上也不表示,倒悠闲的劝告身旁丫头,“我们于这雨霖馆等师傅,想你一会出来别像他那样就好。”
“少爷,你把我想成什么啦,我才不会吃油乎乎的东西毁了我今天妆呢!”说罢,也不知道从哪摸出来一块小镜子,得意的照了起来。唇红肤白,也是小美人胚子一个,不由笑的更欢快。
原砚不再与她调侃,欲撩了竹帘走进雨霖馆。
“请问是哪家公子,雨霖馆不知是否招待的起?”来回巡查的外堂挡住了原砚的手,话是敬语,裂开的嘴角却有点张狂。
原砚低低一笑,似不在意,身侧的婵娟很不高兴,只挺起胸回道,“我家公子是齐太史之子,也即将位于司史院,你小小茶馆跑堂还有意见?”
外堂忙收起嘻笑表情,弯着腰领着两人进去,做足了被吓到的姿态,只是瞧着那嘴角,还是轻蔑。
看到满满雨霖馆,未空一桌,眼中重添谄媚笑色,“小的哪能和齐公子同位,只是您看,今天好不容易请到江白香江小姐演一曲,人呀,早上就满了。”
馆里也不满,有一人一桌,只不过看样子,没人愿意邀请他们共坐。婵娟躁脾气立马上来了,插着腰就要开骂。
这时,相近的一桌上一位男子注意到三人,笑道,“王跑堂,我点的水晶玉呢?时间别都浪费在穷鬼上,低了身份。”他说完,一桌上其余三个男子都附和笑起来,顿时原砚这里就成了戏场。
婵娟丫头面上很不好看了,但被原砚死死拉住,走向另一边只有一人的桌。
身后,等待空虚的公子爷们用嘻笑议论品尝饭前小菜。
“哟,王跑堂,这哪里来的小公子,可真是秀气的很啊?”
“不会是才从西市出来的小官人,跑这表演半臂烟萝吧?”满堂哄笑。西市有个有名的清官楼,名后清河,一位艺伎因剧中最后一幕半臂烟萝名响华都,被一位大人看上,带回府上让他只穿纱袖表演,他誓死不从,撞墙而死。
“诸位公子别乱说,人家可是齐府少爷。”
“齐府,难不成是那个齐太史?据闻齐太史久居花场,连娶妻的意思都没有,这突然冒出的儿子可真让人稀奇。”
“哟,见了门公子都不拜见一番,眼睛都****去了吧。”
桌边,白衣公子悠悠摇着题字为万里江河的折扇,不发一语。
就在此时,从门口又进来一位穿着浅粉束腰长衣,宽白边长袍的年轻男子,别手在后,模样更是在座远远不及,俊美高贵,随从们的眼睛也是头顶高。一隔间出来一位黄衣女子,喊着哥哥就搂上了男子臂弯,美丽可爱让别人都看花了眼,男子轻哼,似不在意,环顾了馆中,径直走到雅间内。
馆内还是处处喧闹,全不如以前的高雅宁静,声音传到街上,普通的都能融入其中。
原砚瞧着唯一安静的一桌上只坐了一位男子,便上前一步,拱手道,“兄台不知是否约了人,小弟于此地等人,却不料馆内今日满座......”
“你坐便坐吧,雨霖馆是喝茶品礼之处,无关身份。”低沉的声音可辨别这人久经人场,眼睛独到,似无意一句,但安抚了原砚也提醒了他。
“大哥说的有理。”既然有人给了台阶,原砚还是机智的下来,否则这场闹剧越闹越大,可不利于初回此地的他。后面婵娟耸搭着头,大概是猜到给主子惹麻烦了。
这时一阵铃音传来,原砚还未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众人的目光全集中到雨霖馆二楼正对门口突出来的半圆形阳台上,进门时他只注意一楼,不曾想这由纱幔围住的二楼还有这用途,看这情形,雨霖馆有名的琴师江姑娘是要在上面表演了。
原砚现在倒没空研究这美人,听婵娟的话,师傅还是要自己放在司史院,原砚在外这几年不知他根基如何。但如此贸然,实在不符合他的做法,官场狡诈,不由叹一口气。
“小奴今天给大家演奏的是青灵叹,是师傅的小作之一,心随风动,自在人间,愿听得青灵之人这一刻都能轻松畅快,不必拘于世俗。”薄纱下的女子微微一行礼,刚回去落座,四下就立刻安静下来。
?在临陆,因风属青,所以风神也称青灵。古往今来,琴曲寄意于青灵的不在少数,多为自由畅快。然,每位创作之人还是拘束于名利金银,所以终有一种求而不得或洋洋得意的意蕴。直至近些年出现了一位不晓背景的乐师,名为南门乐丘,不知何求,所作之曲都是前所未有的畅快纯净。自两年前在雨霖馆演了一曲雨下意境,幸得国君喜欢,赏了一句,“人间难得清霖音”,便被招进宫成宫中乐师。后来茶馆又请到乐丘之徒江女为其定期演奏,维持名气。
低吟是婉转的风,高昂是激进的风,自由自在,无所畏惧,身临其境,羽化登仙。
“哧,我听着怎么就像乱弹一通,还起了青灵这好名字,比我婵娟的名还好听,我可是千里共婵娟呢。”也不知婵娟在置什么气,好好听着曲子也能生出气来。
原砚无奈的回头瞪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假装喝茶,但觉得头顶被人盯着的不适,一抬头,却见对面的男人正直直看着她他,似询问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