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大人。”
宫女玲珑,躬身穿行,或端酒菜品,或执灯引路,一列人快步走过,脚下半点声响也无,可见宫纪森严。
廊道尽头的盛延殿灯火通明,远看着也知其内华丽富贵,力彰国富昌盛,是皇家专门宴请四方的地方。
人工湖上的井亭早有人摆好棋阵,只等好汉前来解棋。几人围在桌边,冥思苦想,不得法门。
面前一袭竹青色显然也看到了那处热闹地,脚一转就拐了弯,跟在身后的原砚装作没看见,继续往前走。
“齐大人把齐小哥交给幕某照顾,跟丢了可是我的罪责。”齐幕岑站在拐角,浅然而笑,注视只想逃走的原砚。
不是正事原砚都不怕与之说上一说,当下停下脚步,抖抖衣袖,露出手来,微微一礼,“多谢幕军师送我至殿门口,剩下一节路原砚自己走便好,不叨扰军师了。”笑话,跟着这狐狸,进的指不定是哪个狐狸窝。
“三皇子可是念齐小哥念的紧阿,齐小哥不去问候问候?”眼一点,轰然爆发出赞叹的人群散开,坐在石凳上的俊朗之人很是显目。
原砚脸上有些着火,之前他说这混话她必定要大怒,可自上次她发现与宗奕棠的关系缓和一些后,他这么说她竟止不住的绮思欢念。
唉,春天来了,春天来了,人也荒唐了。
“幕军师不必如此取笑我,齐某仰慕三皇子雄韬武略不假,但并不存其他龌龊之想。”勉强正色,想镇住这人。
齐幕岑怔住,盯着原砚的眼眸,似判断意思真假,尔后自薄削菱唇中轻飘飘吐出一句话来,“呵,每次逗齐小哥,都觉得十分有趣。”内容调侃,面上还很认真。
原砚蹙眉,看着他悠悠闲闲晃进亭中,忍住了指责的话。她位卑人轻,不得多与之争辩,讨来无端祸事。他约大她五岁,就且忍他五回。
一炷香不到,殿中人来的七七八八,贵妃使臣,皇子公主,诸官家眷,悉数到场。原砚以家眷身份坐在齐丰迎的桌位上,听他与人胡侃,无趣的把手放桌下撕着橘皮,直染的指甲发黄,偷偷以布沾酒擦拭。
原砚在同龄人中算淡然不迫,就算曾受国君问考也对答如流,然长大之后顾虑重重,对于国宴这大阵势,反而有些紧张,生怕有人挑刺,让她难堪。
若没了朝中重官的身份保护,他两还不得立刻被人生吞。
“国君驾到。”正想着,主角来了。
随着殿外尖细的一声高呼,殿中人已全起身跪伏在地。
“国君万年,尽享江山。”
“免礼。”国后紧随国君入座,众人才抬起头来,看着上方相似的龙凤明黄盛装,回到位子上。
面色无光,萎靡神衰。原砚自看清国君正脸后,脑中第一蹦出这两个词语,惊惧两生。两年多前她受他殿中现出题考核时他正意气风发,豪放的笑声甚至震耳,没想到短短这么点时间,他的身体变化如此巨大,令人瞠目。
对于一个正值壮年的男子,绝非正常。
这情况不止她一人发现,对面已有懂医的家眷私下低语,招来国后怒视立马不做声。
这一刻,谁多嘴谁该死。
“太后早晨受寒,身体微恙,就不同大家一起热闹了。”国君环顾众人,和气解释。
“乐满神保佑太后。”喀应部落大哈赤右手抚心,认真祷告。国君点了点头,以示回应。
大哈赤一起身,左边上位就有一女子“噗嗤”笑出声,同旁边人低语,嘲弄大哈赤可穿手臂的耳垂大洞。原砚侧目,看清是精心打扮的何慧瑶。“娇桃面”已然落伍,她画了淡淡杏花妆,清新自然,与她桃粉色的襦裙十分合宜,衬得如花中仙子,轻盈欲飞。
何浩然也在,不见何慧宁。
彼时何府大小姐院子里何慧宁对于绿竹的好奇,冷冷一笑,“我是何府主心骨,可不是打扮花枝招展博皇子少爷怜爱的小丫头。”
要不是国君思想腐化,仍然不喜女子为官,今天的宴会头角必定是她。
开宴第一项,众人举杯合饮敬国君万寿无疆。接着戏班表演杂耍变术,依次献上了诸位皇子公主的寿礼。
第一份来自大皇子,巨大的翡翠寿石,晶莹剔透,杂质极少,其上刻了大诗人杜维的亲笔贺诗,尚有新意。
三皇子带着八公主献的是瞄着将军领军千万踏遍边塞的屏风,看的国君热泪盈眶。
再是四皇子的木制工艺品,四皇子出生就少在宫中,多跟着老师学习制作,国君赞其精巧。
五皇子不免俗,献了四皮汗血宝马在库内,递上的是一条黄金蟒鞭。
六皇子最有趣,献的是一诗画一徽砚一毫笔,说是自己游山玩水这几年所得唯三宝贝,国君大笑出声。
七皇子年纪最小,献自己作的长赋,国君看了连连赞叹。
其余公主献的贺礼和这几位皇子相比不足提,倒是坐在一边妃子旁的八公主不安分,起身走到了殿中央。
“父君。”她捧着个羊毛盒子,轻轻跪下,“皇兄替我准备的贺礼实在太普通了,儿臣自己又准备了一份。”
国君看着大大方方的八公主笑了笑,挥手让正徳公公把东西呈上来,捏起一看,满堂皆笑。
原来是一条绣满了花花草草的手帕。
“有什么好笑的?”八公主又怒又羞,登时站起来瞪着笑着的人。
“咳咳。”国君怕小女儿的眼神波及自己,忙止住笑,问,“为何送朕一条帕子?帕子不应是送给心上人的吗?”
众人又笑,八公主羞红一张脸,毫不怯场的朗声回答。
“儿臣还小,不懂什么男欢女爱,但儿臣认为顶天立地保家卫国才为真男子,在儿臣看来,父君就是儿臣心中最顶天立地的伟岸男子,绣帕子给父君,也把儿臣的心意传达给您。”
“好。”索国使臣付烈烽和其他使臣都鼓起掌来,因她的话也因她的气势。众人跟着连忙鼓掌,表示赞叹。
原砚嘴上轻啧,这话可不像她会说的。心里想着,目光已经飞到对面的齐幕岑身上,他似有所感,对着她勾唇一笑,雅痞大胆。
“你们的确不该笑她,平乐性子急躁,活泼爱动,能为朕绣一条像样的帕子委实不容易。”
“哟,这还有条金龙腾飞呢!”一边国后眼尖,立马接住话,国母之仪又添慈爱。
国君忍着笑努力辨认那团金灿灿的长条物,点了点头,“帕子心意十足,就是不留一丝空白,平乐阿,你且记住,绣花同做事,万事不能想的过于完美,所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要想龙翔九天,就不可留恋花草山水。”
“儿臣明白。”八公主回答,不过她怎么可能明白国君有感而发的深意呢?
“嗯,朕很喜欢,会好好收藏的,你不是念着库内新贡的桃花鱼吗?等会就送你宫里。”
“谢父君。”八公主嘴角呲的更开,一福,退回位置。
杂耍继续,或高空翻转,引人惊叫,或瞬间变脸,满堂喝彩。
原砚呆呆出神,若是国君如此疼爱八公主,又怎么会舍得三皇子这么多年驻守在外呢?
贺礼毕,使者依次起身,一一念着贺礼贺词祝寿。几番杯满,国君高兴的脸色通红,频频点头。
原砚看着阖家欢庆的场面,眼睛有些刺痛。
齐丰迎筷子一伸,给她夹了个水晶汤饺,“多吃点,齐府都吃不到的,一餐管一年。”
她瞥着师傅严肃认真的模样,嘴角一撇,眉开眼笑。
“我要吃鱼。”
不管怎样,她还有师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