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烈点烽台,无敌敢入境。”
御书房内,国君看着桌上十个字意味不明,桌边的龙井茶香意蕴,伴着皇家独有的龙涎香,解昏定神。他放下羊毫毛笔,抬头俯视下方站着的三个儿子,突然笑道,“索国如此称赞付烈烽,朕看你们三位,也是气宇不凡,龙中俊龙。”
大皇子宗奕峻素来是皇子中最会哄国君开心的,听着他难得不分君臣,只说父子,意会的腆腆回笑,“父君这词夸弟弟们适当,儿臣可就比不上了。”
国君扫到一边阴郁的五皇子宗奕兴身上,立刻不耐的转了过去,注视大皇子愧不敢当的模样,笑开,“你居然还有自知之明?”
大皇子眼眸一冷,还是带笑,“儿臣知罪。”
“作为大哥,你是从来没做出带头表率来,老三带兵打仗,硕果累累,好不容易回来也没见你多去请教请教用人之道,以后可怎么带领你五个弟弟壮大华国啊?”
国君接着一句,一边的宗奕棠和宗奕兴心里都是一惊。国君正值壮年,虽有小病,但离立太子还是为时过早,朝堂之上更无人敢涉险建言,今日这句话意义非凡。
难道就立这个只会靠谋士动脑子的空壳吗?
宗奕峻心中窃喜,三人各有所想,面上不变。
“老二命薄,老四腿疾可惜,老六只爱美人山水,就算有国公辅佐也不成气候,小七年纪过小,贪玩不读书,太傅贴身看着都没用。你们三个,注定是华国天下的下一任王。国寿几近,华都内处处都是机关算尽,朕不管平日你们如何争斗,这段时间都给朕、给你们自己把华国守住了。”
“是。”三人齐声回答。
眼看国君吩咐完就要让三人退下,宗奕兴屈礼问,“父君,儿臣听说近日犬萨部落频频骚扰北部百姓,我们是不是该起兵震吓一番。”
宗奕兴是银部卫尉,关心边疆军事正常,国君听了也不奇怪。慢慢坐进椅中,叹了一口长气,“人老了,记性也不大好了,这事早该解决了。”
“那……”
“父君,儿臣看这次这点小杂碎就别让三弟的白龙军去了。”宗奕峻抢在宗奕兴前面建议,夺得国君注意后继续说,“三弟难得回家一趟,专门给父君贺寿祝福,白龙军也好不容易能休整养息一下,犬萨部落靠着西北,离神龙营勇部最近,在里面挑个少将军做领头就好。”
国君手搭在两侧扶手上,没怎么想就答应了,“爱兄护弟,老大你今天让朕刮目相看啊。”
“其实每次看三弟奔波,儿臣做大哥都觉得羞愧难当,三弟,这些年靠你和国公保家卫国,辛苦了。”宗奕峻表情严肃,转身对着宗奕棠就是一礼,后人一惊,身体已经回礼以示感谢了。国君看着家和团结的场景,顿感欣慰。
宗奕棠不懂宗奕兴怎么突然想起提边境一事,但有宗奕峻有话在前,他再不能拒绝宗奕峻的“好意”,只能忍着不快,回答:“多谢大哥体贴。”
一旁的宗奕兴低头冷笑,随着他们行礼退步离去。
家和万事兴?这在皇家就是一个笑话。
回华都两月,面前这人大概是原砚见过最具王者气度的男子,眉阔眼深,鼻挺唇薄,身材魁梧,立定如桩,坚实有力。虽同样都是外族人,但与喀应部落的使臣大哈赤比较,他的毛发浓密和华国人无异,口齿清晰,临陆通用的语言在他说来竟有华国的口音。
据说付烈烽入华都时,带来了十几趟马车的丰厚贺礼,意思不像单纯的祝寿,更像是求结姻亲。不知为何,听到此事后,原砚心中总压着石块,呼吸都要用些力气。
“你再发会呆,使臣都要回家了。”不知何时退到人后的齐幕岑拍了拍站着不动的原砚,凑到她耳边笑道。
原砚回神,看着前进几米的队伍,轻轻瞪了一眼身旁悠闲自在的男子,快步追上去。
齐幕岑禁不住又笑,追上去调侃,“瞪我作何?我可是把你从太后手上解脱下来的恩人。”
官方例行的欢迎总是无趣的,不好多打扰尚未调整好的索国使者们,下午三皇子等就把他们送回了万应楼。原砚掐掐虎口,缓和酸痛的手。
“听闻你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宗奕棠侧目,问着身边矮了一个头不止的少年。他本不喜欢这个靠着父辈横行官场的无知蠢材,加上齐幕岑总是莫名把他推向自己,差点害人误会两人关系,使得他越发认为这少年取向不正。然听人说她书写的不错,他就翻了两页,发觉才学尚可,这才缓和了对她的态度。
有用之人,与个人所爱无关。
“不敢,微臣只是略懂皮毛,幕军师才是才高八斗,博学多识。”原砚不敢对上他的双眸,只能低着头喏喏尴尬推辞。她真不知道因为一本书,外界都把她传成这样子了。
宗奕棠扯扯嘴角,“不错,尚且自知。”
原砚还是只低着头,堪堪一笑。
“你怕我?”宗奕棠忽然发觉,声调一提,吸引了不远处齐幕岑的注意。
原砚被他的声调起伏一惊,手忙脚乱的要解释,一抬头,清秀的小脸满是慌张,额头已被阳光照的沁出汗来,张着嘴半天却也一句话说不出。
“我……这……我……”
宗奕棠扭头俯视这个还未成年就已才华初显的孩子,看她此刻居然紧张的结巴,还努力想和自己解释清楚,向来冷酷的俊脸似有所感,嘴角一边扯开,邪气一笑。
“我……”原砚呆看着那极少见的一笑,心下一定,想说的话就已不自觉的顺畅道出。
“我不怕你。”
指尖敲着石哨,发出清脆的敲击声,由浅至重,至有痛感,齐幕岑无觉,淡笑依常。
出兵之事最后还是何家自请,由勇部少将何家大少爷何浩为领兵,朝堂有人微词,可压不住何丞府为国效力的忠心,皆退到一边。似是对自己的预早打算很是得意,何丞府保持了几天的好心情。
何慧宁倒在长公主府里接着待了几天,晚上都是回的偏院。她当然知道何丞府高兴的原因,何浩为靠着手下军师击退敌人,捞工讨赏,加官进爵,那离他光耀回华都也不远了,谁还记得他是那个杀了人被罚出去避难的何府大少爷?
说到底,还是何丞府看不上她这个尽心尽力的,女儿。
“且看谁胜。”
何慧宁这句话后第三天,何家少将狂妄自大派军队夜袭犬萨部落却反遭重伤的事就在华都传了开。
“要不是那个什么李新靖预先在城外布置了陷阱,控制住局面,以退为进,勇部就被你何家毁了。”国君怒不可遏,桌子拍打声声拍在何应省心中,吓得他手足俱颤,老泪涕泗。
他老了,身体不老,但大脑早就不能用了,何浩为是他孤注一掷的希望。他不甘心,不甘心听从一个小女子的计谋,就算是她的女儿。
若不是那个人,他又怎么会老的这么快呢?想到心中藏了许久的秘密,他痛恨又无奈。
何慧宁提早很多天被大轿接回何府,回来第一命令就让何浩为三年内不准回华都,在边区好好反省。听到这消息,要不是何应勇在场阻拦,爱孙如命的何老太太险些杀入她院子。
“犬萨部落人如其名,尤其在夜间更是眼明耳通,不过他们最大的缺点也很明显,那就是像野狗一样,一旦咬住,就死不放手。”齐幕岑拨着古琴琴弦,微微一笑。
但凡用兵之人都很清楚这点,所以对付他们较为容易。没人去问何浩为为什么不清楚这点,因为他已经被撤职,是非与否并不重要了。
“徐召在回华都的路上了。”坐于左侧的齐丰迎喝了好几口茶,才悠悠一道。
“真的?”宗奕棠一惊,鹰眸已瞥向齐幕岑,“幕军师这次的线人不靠谱啊。”
齐幕岑手下继续拨出几个音符,坦言道,“在林平微手下,能幸运活下来都是好事了,不过齐大人怎么知道这事的?”
“砚砚……犬子派人去博承书馆找书,偶然碰到了。”话说一半,不清不详。
博承书馆在靠近华都的关城,是流放西北的路道,骑马过来用不到半日。
“那这人可不简单了。”宗奕棠不耐烦的轻敲扶手,随意一语。
“看来五皇子那边也是早一步知道,想用犬萨支开我们啊。”
因这一点,三人都明白了这一场局的目的。
“徐召。”宗奕棠低低出声,“也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