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孤-壹-宸河长空】
今夜的天空中,笼罩着低压消沉的悲怆气息。
风声萧瑟悲鸣,那不是风声,是绝伤的哭泣声音。
在每一个人的心头上,都压抑着阴郁沉重的气息,那是一种无言如毒的惝恍,是一种凄厉的哀怆,更是一种痛惜与遗憾。
在此之前的傍晚时分,龙族中人进入到墨泉谷之内,寻见了修阳与朴浛二人,同时找到了丢失在谷底之内的弟子泰丰。
最终,修阳选择留下来,了却身后之事。而朴浛乘着朱雀离开,她带着泰丰一起回到了龙族中阳山。
在墨泉谷内,魔族朱厌寻找到了焦明妖兽,将它从谷底惊醒。在墨泉谷之内,凤凰鹓鶵与焦明妖鸟再次发生一场激烈争斗,引发了墨泉谷大崩塌,将六十多位龙族弟子埋葬在了涧谷之底。
这一场惊为天人的绝杀,鳯凰鹓鶵与焦明妖鸟的搏杀,一直持续到日落之后,才被龙族中人强行终结。两只巨鸟先后垂死离开墨泉谷,不知去向。
此时,在墨泉谷之外。
蛾眉月惨白如钩,遥挂在夜空西穹,像是一只冷绝的眼睛,在注视着夜空之底的悲凉大地。
站在墨泉谷的的涧谷边际,脚下踩踏着无尽漆黑的深渊。修阳向着涧谷之下俯视一眼,在那里,埋葬着龙族弟子的尸骨与忠魂。此刻俯视这条涧谷的感受,已经与之前大不相同。
在修阳的身外,龙族古岳真君也同样站在涧谷崖边上,在他的身旁一侧,龙族焦山老君与岚明真人比肩而立,身后有众多龙族弟子沉默守候着,没有人在此时说话。
他们,正在一同悼祭已经逝去的亡灵忠魂。
在飒瑟风声之中,龙族古岳真君弯腰从地下抓起一把沙土,捧托在眼前。
在劲风吹拂的绝崖边上,他手指中的沙土一点一粒的滑落,随风飞散,飘摇无踪,与夜色相融。
“诸位师弟,众位弟子,我古岳枉对你们,我将你们带下山来,却没能将你们带回去…………,这是我的错…………。”
说罢,古岳真君面容悲怮着,将他手中的一把沙土洒落在脚下涧谷之中。这一捧沙土,带着龙族中人的所有哀惜与情殇,飞落到深深的涧谷之底,寄托着龙族中人心中的难舍与祈福。
你的忠魂与我相伴永生,你的身影,永留在我的心中。
又有谁,能够体会此时此刻龙族古岳真君心中的那份心境,关于永别之痛,他已无处诉说。
古岳真君,是龙族现下资历最高的一个人。他是大师兄,是龙尊北岳的师兄。
或许,在午夜萦回的梦景中,他还会看见。在那一个灯火摇曵,落霞流云的傍晚时分,北烛先师的生命如同一盏摇摇欲坠,行将熄灭的灯火,在他即将要离开人世,撒手人寰的时候,他将整个龙族托付给他,也将师弟北岳托付给他。
那一刻,北烛先师的眼睛一直在注视着他,像是还在讲述着他未尽的话语,像是还在祈祷着龙族的未来,直到他的眼帘慢慢落下。北烛先师的生命在这一刻陨落,追随着龙族所有亡逝的英魂而去。
对古岳真君而言,那一个场景仿佛清晰如昨日,使他时刻不敢忘怀,整个龙族,都承载着列宗先师的遗志宏愿。他像是一个农夫,守护着他的一片田园,每一次狂风骤雨的浮萍吹打,都是对他难以承接的锥心之痛。
修阳凝望着古岳真君,他的面容始终伴随着难以消解的劳悴。修阳似乎可以理解,作为一个背负着沉重托付的人,他早已经失去了自己,他存在的意义,就是整个龙族的未来。
“大师兄,我们该走了…………。”在古岳真君的身旁,焦山老君这样劝慰大师兄古岳。
“好吧,走吧…………。”古岳真君这样叹息说道。
他最后一次的凝望之后,古岳真君转身离开,再也没有回过头。
在修阳的身前,古岳真君停下脚步。
“少主身怀大义,甘为我龙族而身犯险地,此番恩惠,龙族上下莫不感激…………。”古岳真君这样说道。
“大师伯言重了,在下不敢自持功劳…………。“修阳回答。
“此次师弟尊主蒙难,若非少主与夫人相助,则我龙族必遭罹祸,因此,少主与夫人之于龙族,确有济难之恩,无需过谦。“古岳真君这样说道。
一旁,焦山老君也来说道:“师兄言之有理,少主不必过谦。“
如此,修阳便不好再言语,只好说道:“晚辈诚惶矣…………。“
说罢,修阳抬手躬身还谢。
“哦,对了,少主你与众弟子前去追寻鳯凰鹓鶵,是否有下落?“
问话的人,正是焦山老君。
修阳眼睛一亮,他说:“哦,晚辈正要禀告此事…………。“
“到底如何了,是否找到它…………?“古岳真君略有急切的追问修阳。
“回二位师伯,凤凰鹓鶵已经找到,而焦明妖兽不知去向。“修阳这样说道。
听闻此言,古岳真君与焦山老君对视一眼,略有停顿之后,再次问道:“既然,鹓鶵已找到,那它……,现在如何?“
“回大师伯,鹓鶵受到雷音镜与晧岳镜合击,身形不全,一只腿折残,已经到奄奄垂死之地。“
这个夜晚,注定是一个惊梦断魂的夜晚,今夜所发生的一切,都注定要重重的刻写在时光的画谱之上。悲伤的,懊悔的,愧疚的,惋惜的,疲倦的,苍凉的,都注定要铭记在所有人最深的心城中。
此时,正是亥时,人定者亥矣,在中土神州大地之上,万户千家屋檐下的燕子已经归巢栖息,窗户之内的灯盏已经熄灭,人们在一日的辛勤耕耘之后,已经沉睡在梦乡之中,鼾声作伴,人定安歇。这样的夜晚,好像整个神州大地也已经安眠在静寂清凉的天穹之下。
你或许不会相信,在这个夜晚里,还有一个野草荒芜的地方,有一只生灵还挣扎在生与死的边缘,淹没在血泊当中,无情的残忍着这个美丽安静的夜晚。
这个生灵,它是凤凰鹓鶵。
凤凰鹓鶵躺卧在一片芦苇草丛之内,它的左腿已经折断,在它的胸前双腿之间,裂开一个深深的大窟窿,血液正在流淌。在斑驳血迹之后,可以看得见它脏腑之内,那颗正在跳动的心脏。
凤凰鹓鶵乃是凤凰丹鸟孕育的第一只雏鸟,传说中,凤凰鹓鶵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它是一只高洁的神鸟,它总是带给人间祺祥与瑞兆。
只是,今夜的时光唯独在这里如末日般凄厉。
在血泊之中,凤凰鹓鶵已然面目全非。它全身沾染着血水泥土,污浊形秽。此时的它,在期期艾艾的悲凉风声中,等待着生命一点点的流逝,任由它身躯中的精华渐渐消散,任由它传奇般的一生走向落幕。偶尔,还能听得到它微弱的一声悲鸣。
夜尽天明,时间已经到了第二日的早晨。
清晨的光阴明媚而又恬淡,微风不燥,韶华熙盛。
在中阳山东边的一座高台上,有一座高大古朴的亭子。
在亭子之下的石阶上,朴浛绯红色的衣衫裙裾翩翩凌舞,她沿着长长的石阶攀沿而上,一直向着这个亭子而去。
走到石阶的尽头,修阳的身影出现在她的视野之中。
在晨曦之中,阳光投照在他的身躯之上,他奇伟挺拔的身影笼罩在一片光华之中,使他散发着一种迷人的静默之美。似乎,存在于他身上的孤独与旷逸,是与生俱来的一种特质。
“修阳…………。“朴浛呼唤着他的夫君修阳。
修阳转身,他用恬静的笑容迎接朴浛。
“朴浛,快来…………。“
“怎么了?“朴浛跑上前去,她用甜美的笑容还给修阳。
“你快看…………,那里。“修阳用手指着。
“哪里…………?“朴浛甜甜的问。
“就是那里…………,云阳峰上面。“修阳说道。
“云阳峰上面…………。“朴浛自言说道。
朴浛朝着修阳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在云阳峰之巅上,有一只赤红色的巨鸟站立在上面。
朴浛吃惊的用双手捂住口。
“那是……,朱雀吗?“朴浛问到。
“对,就是朱雀。“修阳肯定的回答说道。
“朱雀怎么会到神潭上去,它不知道神潭中住着龙兽古义吗?“朴浛问到。
“它或许知道吧。但是它飞上神潭,却是有原因的…………。“修阳说道。
“是吗,朱雀到神潭,是因为什么?“朴浛很好奇,她径直问修阳。
修阳回答说道:“你知道吗,朱雀去神潭,是因为鹓鶵。”
“鹓鶵…………。”朴浛似乎有点疑惑
“对,昨夜里,鹓鶵重伤将死之时,龙族中人引着朱雀将它搬回中阳山,放在了神潭内。”修阳这样说道。
反而,朴浛听到这些,开始有些惊奇。
“什么,鹓鶵将死,又被放到了神潭中去…………。”朴浛这样惊讶的说道。
“是啊,也许,神潭可以育化出古义,也许也可以再造鹓鶵。”修阳回答说道。
“这些事情。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朴浛带着一点娇怨的声音质问修阳。
“呵呵……。昨日回山之时,已经是夜半更深,再说你与和苧在一处,就没有搅扰你们。”修阳回答说道。
这时,朴浛转身正面面对着修阳,她似乎不开心,嘟嘴问道:“这就是你的理由吗?”
“呃……,我…………,就是这样啊。“修阳折眉思考,而后这样回答。
“嘻嘻……,傻修阳,我故意唬你,你也上当。“朴浛这样得意地说道。
“哎,鹓鶵重伤将死,那是为什么?”突然之间朴浛这样问到。
“你不知道,在墨泉谷内,它与焦明妖兽斗在一处,将涧谷撞塌,为了将他们分开,古岳真君和岚明真人使用雷音镜与晧岳镜合击焦明妖兽,当时的情形很凌乱,却不成想击中了鹓鶵。”修阳这样讲述着昨日的事。
“竟然是这样的…………。”朴浛片刻中沉默着。
面对这样的朴浛,修阳也是和颜一笑。
在这个亭子之下,在晨曦阳光之下,当真挚的心相碰,便激荡着盛开的花香飞扬。
在云阳峰之巅上,凤凰朱雀站在神潭的边缘上,它正在看着下方。
其实,此刻站在神潭之上的,还有龙族古岳真君与焦山老君二人,他们一早就前来这里观看,探查鹓鶵的境况。
神潭之内,古义盘卧在神潭之底,它抬着头静静的看着身旁昏睡如死的这只大鸟。看起来,龙兽古义并不排斥鹓鶵,也许是因为,龙兽古义与鹓鶵都属于祥瑞之物。所谓物以类聚,它们之间并不仇视。
神潭中,天精阳灵与地精阴灵汇聚交融,可以育化出神灵之物。凤凰鹓鶵身处其中,它恢复的很快,前胸上的窟窿开始变小愈合,羽毛变的色泽滋润。
看到这里,龙族古岳真君与焦山老君才放心的离开。
行走在云阳峰之巅上,古岳真君与焦山老君迎接着早晨的阳光,顿时觉得轻松许多。
行走片刻,忽而焦山老君说道:“听说,尊主师兄正在闭关,我不知道他现在是何境况?“
古岳真君回答说道:“一则是为了调息恢复,二则,是为了参道精进。因此,你大可不必挂记。“
稍作停歇,而后焦山老君再问到:“昨日之事,不知师兄有何感悟…………。“
“哎……,感悟太深,不说也罢…………。“古岳真君这样叹息,他似乎不愿再提。
“焦山师弟,似乎有话要讲…………。“古岳真君这样****焦山老君。
“喔,果然,凡事都逃不过师兄你的眼睛…………。“焦山老君说道。
“无妨,你……,何不说来一听。“古岳真君这样说道。
如此,焦山老君稍微一转身,正对着古岳真君,他说道:“依我看来,这次南方一行,我也犯了一个错误。而且,我们都犯了一个错误。“
“是什么错误…………?“古岳真君这样问到。
“这世间,大凡阴阳,乾坤,是非,取舍,往空成环,皆在于平衡。我们的错误在于,只想得到,却不愿舍弃。“焦山老君这样说道。
“焦山师弟,你所言何指?“古岳真君问到。
“我们只想要取得焦明涎液,却并未想过有任何舍弃,所以才会不断的追堵焦明妖兽,直到昨日酿成这样的悲剧,这难道,不是我们的错吗…………。“焦山老君说道。
吐露一口气息,古岳真君回应说道:“是啊,天下间诸事,所谓取舍,只在于平衡交换,我们想要有所获得,就必须要承担舍弃。“
微风徐来,吹过云阳峰之巅,时间就这样在微风中偷偷流过。
当微风停驻时,焦山老君看一眼古岳真君。
“焦明妖兽还要在找吗?“焦山老君问。
古岳真君瞑目仰望,言道:“算了,就随它去吧,它若再作孽,必会遭戮。是与非,轮回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