契约书？卖身契么？神鬼契约往往牵扯着巨大代价，比如抵押灵魂、阳寿之类，想到这儿项小宇有些惶恐，感觉自己被下了套。顾忌归顾忌，山地车确确实实不想还，打马虎眼道：“我们不是口头约定过了么。”
笔仙手一抖从袖口掉出一封卷轴，“现在已经涉及到实质财产问题，房有房契地有地契，按照仙界规定，凡具有交易性质往来需文书备案。一来本尊实在不敢指望你这笨脑袋能记住逐项条约；二来书面契约的严明正规可制约你肆无忌惮提出非分要求。契约上有之前的三项基本规则，第四便是本尊拥有赠予财产所有权，可随时收回。另外……”笔仙故作玄虚说：“这儿有一个附加条款可以让这辆车完全属于你。”
项小宇见有回旋的余地，便说：“什么附加条款？”笔仙道：“本尊刚好急缺车夫一名，雇佣期为九十九天，不知你可有兴趣应聘。”项小宇高兴说：“如此倒也合情合理，靠自己打工挣得劳动所得名正言顺，不用向妈妈讨要卖油条的辛苦钱。”笔仙补充道：“还有第五条，新增条款双方均无异议直接追加条约之后，如果没问题就签字画押吧。”笔仙递给他一支毛笔，项小宇大笔一挥歪歪扭扭写下大名，又蘸了墨戳上手指头印。
项小宇在家门口下车，提车进院子靠在爬满爬山虎的墙上，书包往葡萄架上一挂顺着香味儿跑进厨房，“妈！妈！饿死了，煮的什么啊，这么香。”项妈妈转过他的头往外推，“去去去，别瞎捣乱。”
项小宇把鞋踢了勾上拖鞋，在沙发上盘腿坐下，项爸爸边看天气预报边剥花生，间或咂一口冰凉的啤酒，项小宇跟着咽一口口水。项爸爸斜眼看他，骂一句：“小兔崽子。”从茶几底下翻上来一只洗干净二次利用的麻辣酱罐子给他也斟一杯，两人一撞干了。项爸爸满上，“就这一杯了，让你妈妈发现不得了。”碰杯又干，项小宇意犹未尽发出声惬意的长叹，然后目不转睛看着项爸爸。“拿你没办法。”项爸爸又给他倒上，申明道：“一定一定是最后一杯了。”
项妈妈喊：“老项把桌子收拾收拾，开饭了。”项小宇赶紧把酒杯藏回茶几底下，项妈妈端着一大盆进屋。项妈妈说：“行啊老项，就着花生米把一瓶都干了，酒量见长啊。”项小宇打个酒嗝。
妈妈瞅项小宇一眼，“不是喊着闹着说饿了嘛，咋还没吃就饱了。”
项爸爸嘿嘿一笑救场，“是饿的，打的饿嗝。”
项妈妈咧嘴，“没有你这么护犊子的。”把盛好的一碗饭递给项小宇，说：“你爸爸这一辈子啊，就图个嘴上快活了。今儿给人送一趟货分文没收，乐颠儿乐颠儿拎回来只野鸡算运费，晚上炖的这就是。”
项小宇欢喜道：“我说咋香咧，原来是野味。”
项爸爸得意说：“咋样，权当开开荤改善一下伙食。”把碗递给项妈妈，“给我也来一碗。”“自己盛！”项爸爸受冷落，放了碗倒酒，项妈妈抱怨：“还好意思嘚瑟，柴瘦柴瘦一只鸡杂抵得上两斤汽油，不知道你这个帐咋算的。”
项爸爸夹坨肉说：“婆娘家家懂什么，大糊都说是野味，有钱也买不到，咱们享受的是达官贵人待遇，稀罕着哩。”
“稀罕，咱家吃个肉就稀罕。”妈妈夹一块放进项小宇碗里，“啃干净些。”
见项妈妈又是给添饭又是给夹肉，项爸爸心里堵，“好歹是我费力淘神弄回来的野鸡，又烫毛又剖肚，就不能照顾照顾劳动人民？”妈妈说：“谁是劳动人民，是谁忙活半天煮熟？吃现成的还敢邀功。“
项爸爸说不过，拿项小宇出气，“傻小子咋这老实，不晓得吃肉不如喝汤，看你面前那堆骨头，真是不客气。”说着往小宇碗里舀了一大勺汤，命令道：“喝完再吃肉。”自己捞起两大坨。
项小宇不乐意，“凭什么你吃肉我就得喝汤。”从爸爸碗里抢回一坨。项爸爸心里想：小样儿抢食的时候挺机灵，姜还是老的辣，看我怎么治你。“爸爸是为你好，你看看那些骨髓、蛋白质营养都熬进了汤里，多喝些汤好长个儿。”
好你个项爸爸，在吃的问题上六情不认，连亲生儿子也忽悠，我也不是三岁小孩，不会轻易上你的当，项小宇便说：“爸爸你常说你小时候家里穷，靠挖野菜喝米糊糊充饥，后来不也长这么高。所以说长个子跟喝汤补钙没有必然联系，再说了，我天天喝牛奶少补这一点半点儿没关系。”
项爸爸眼珠子一转，打出亲情牌，“小时候爸爸讲二十四孝故事哄你睡觉，你还记得卧冰求鲤、扼虎救父的故事吗。我常教育你百善孝为先，现在就是你用实际行动报答养育之恩的时候了。”项爸爸把空碗推过去，摆出一副胸有成竹的胜利姿态。
项小宇没想到父亲居然会不择手段用这一招，有些始料未及，苦想无计可对，只好夹了肉往项爸爸碗里送，项爸爸眼里顿时亮起光来。就在肉将要落碗的时候项小宇灵机一动，“我一直不能忘了爸爸的教诲，也记得亲尝汤药的故事，先替你尝了。”筷子拐个弯回到项小宇自己嘴里。项小宇的绝地反击让项爸爸大为震惊，这小子在护食的道路上已经成长到如此地步了？看来一般的手段对他是无用了，项爸爸开始从心理震慑，“大糊啊，你忘了我是怎么给你打掩护的？”项爸爸弹着酒杯，指甲盖撞击玻璃发出清脆的声响像警钟一样揪心地鸣响在项小宇做贼心虚的脑海里。
居然拿项妈妈的鸡毛掸子相威胁，毫不保留直击内心深处最薄弱的心理防线，早料到会有今天，幸好项小宇留有杀手锏，“爸爸，前天我去赵叔叔家买酵母还差他五毛钱。”
项爸爸赶紧说：“好了好了，我知道我知道，昨天你赵叔叔碰见我说算了。”项爸爸会这么紧张是因为他前天和开小卖部的老赵、补铁锅的老朱在一起赌钱输得吐血，这事儿要是捅给项妈妈，保不齐掀屋顶。项爸爸妥协了，“臭小子，咱们靠实力说话怎么样，来场纯爷们之间的较量，谁抢到算谁的。”“那不行，你以大欺小，我肯定抢不过你。”项小宇不认同。
“你就学不会孔融让梨吗，整天去学校语文老师是怎么教的？”
“政治老师说要捍卫领地寸土不让。”
“好小子，有骨气，你说个公平公正的解决办法。”
“石头剪刀布。”
“来就来，谁怕谁。”项爸爸挽起衬衣袖子：“一局一定胜负，赢的先挑。”
好好一顿饭演变成父子俩划拳抢肉的竞技比赛，两人大眼瞪小眼谁也不服谁，项爸爸赢了夹了鸡爪还夹肉说鸡爪光皮不算肉，项小宇赢了夹了鸡胗也夹肉说内脏不算肉，争得面红耳赤。
项妈妈抬手一人一巴掌，全世界都安静啦。
口袋里的笔仙大人独自叹道：“一如当年的鸿门，果然在护食方面，项家人原始的野性暴露无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