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逢夏季酷暑时节,堰湖大坝还是有些人气的,五块十块就能从小贩手里租一只游泳圈套在腋下跳入水中,下午三点至六点的时候人最多,浅水区白花花的漂满了。不过此时刚过六月,下水会浸出鸡皮疙瘩,偶尔会有三两好友或一对情侣坐在水坝斜坡上卿卿我我,天抹黑起风后不再腻歪,拍屁股赶紧闪人留下大坝寂寞依旧。D党选址此处搞车神大赛,真是个避人耳目的好去处,一来远离城区随便吵闹没人管,二来山清水秀环境宜人,市政府投资在这里也不是毫无用处,起码给部分市民提供了一个还算不赖的免费休闲娱乐场地。
从四面八方赶来的机车爱好者聚集在坝上,一辆皮卡车厢载着音响设备轰隆隆播放着摇滚,高树枝上吊着几盏照明灯,撑开黑暗将空地铺亮。灯下是D党自家人开设的摊点,售卖些饮料酒水、零食烤肠、赛车护具、相关饰品纪念品之类,人气车手亲笔签名照价格不菲。还有些空油桶四散放置燃起篝火,油桶铁皮上被钻出一溜圆孔,形成一个燃烧的字母“D”。在场的都是些十几二十几岁的年轻男女,手持酒瓶三五成群嬉笑聊天。头发多彩多样、服饰风格另类的张扬造型不在少数,有的长发飘飘难辨雌雄,有的纹身爬满手臂脖颈延伸至额头,有的更是在眉毛、眼角、耳朵、鼻翼、嘴唇、下巴上全挂满亮晶晶的银饰。好似群魔乱舞,众匪聚乱,项小宇这样想,看了一眼王小娉,她似乎对这些已经习以为常,能够从容地与各种妖魔鬼怪打交道。
唐尔东打断项小宇思绪,提着几瓶啤酒说:“我请客。”给项小宇和赵福娃一人一瓶。两人迟疑着没伸手接,唐尔东笑道:“放心,不会给你们下药。”把酒塞进他们手中,又说:“该不是不会喝酒吧?”
项小宇灌了一口:“谁说不会。”
赵福娃也喝一口:“就是。”
唐尔东哈哈大笑两声,把啤酒递给王小娉,王小娉冷冷拒绝道:“身体不舒服,不方便喝。”
“拿着嘛,就一口,当是敬同学。”唐尔东劝道。
王小娉把酒接过去,项小宇刚想和她碰杯,王小娉不理会直接举起酒瓶仰脖咕咚咕咚一口气儿不歇干个地儿朝天,然后随手一撇,空酒瓶骨碌碌顺着水坝斜面叮叮梆梆往下滚,噗通入水。“嗝——”王小娉打个响亮酒嗝,俨然像个粗陋汉子,这一切看得项小宇和赵福娃目瞪口呆。
唐尔东抚王小娉的背帮她顺气儿,王小娉闪到一边,唐尔东僵直在半空中的手有些尴尬,干脆把另一只手也伸直了假装伸懒腰,“看不出来吧,王小娉酒量好着呢,状态好的时候一桌子老爷们儿都喝不过她。”
赵福娃叹道:“果然不论在什么领域,王小娉总是以王者的姿态傲视群芳啊。”
“项小宇。”唐尔东突然说道:“你胆子不小啊。”项小宇脑子一炸,卧槽,终于要下黑手了,警惕地看着唐尔东。赵福娃圆眼一睁,握紧手中酒瓶,真要打起来不能光尿裤子。
唐尔东说:“你和小胖子两个人就敢来车神大赛,究竟是什么给了你们敢于挑战未知对手的底气?还有小胖子,你差点在修罗场半条命都要没了,为什么还有勇气上来蟒蛇坝,D党的猴子还不够让你敬而远之?”
“那……那是因为……”项小宇绞尽脑汁尽可能用一切和气委婉的话语避免暴力,他开始有些后悔当初做的决定,王小娉说的没错,他们纯粹是来找死,这里全是些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收尸都没得收。
“哈哈哈。”唐尔东打了一个令人不寒而栗而又莫名其妙的哈哈,“我很欣赏你,项小宇。”唐尔东说:“说实话打一开始你们挑战蓝金明我并不看好,无异于以卵击石,以为你一时意气,然而你这颗鸡蛋撞碎石头令我大开眼界,我很惊喜。看来你筹划已久,以绝对弱者的姿态逆袭,真是一件令人热血沸腾的事情。”
项小宇说:“你帮胖福脱险,放我们上山也是因为这个?”
唐尔东仰脖道:“并不完全是,虽然我混街头,但不是恃强凌弱的混蛋。我不赞同猴子和蓝金明的做法,单纯靠武力服众只能显现出征服者的愚蠢。一旦有几个像你这种向权威宣战的人出现,权威便顷刻土崩瓦解。”
“我不太懂你说话的意思。”
“项小宇,你不知道你自己现在多么受人瞩目。和蓝金明结下梁子,有你受的。”项小宇一惊。
唐尔东接着说:“比如我,已经完全无法忽视你。你来参加车神大赛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更大的名声,或者想代替蓝金明成为八中第一?”
项小宇连忙否认,“我没那样想过。”
“不用否定,有野心才算男人。我最大的爱好就是赛车、美女和声望,我迟早会成为接替D党的人。”唐尔东从护栏上跳下来,说:“走吧,我带你四处转转。”
一行人来到一张人头攒动桌子旁,唐尔东拨开人群把项小宇塞进去,“在这里押注,一百起步,称为‘锅子’。你要上席吃菜必须交‘锅子’,这样为了避免某一场比赛双方选手赌注太少,跑一场下来分不到多少钱,有了公家的‘锅子’,随便比一场,除去庄家按百分比抽水后,选手都能分到至少几千块,选手的奖金有了保障,比赛才有激情。会不会觉得很贵?”唐尔东拿起一份名单说:“这上面是所有比赛选手明细,包括机车马力、选手年龄体重、实力值。选手们按照实力排号分组,2组的人要挑战1组的人赔率会翻倍,你要参赛需从见习选拔开始。怎样,要不要我帮你叫号,找个基层新人选手跟你比一场?”
项小宇问:“跟你比需要赢几场?”
“哈哈哈哈。”唐尔东大笑:“你真是有够猖狂自大,我是1组甲等,你说呢?”
“幼稚园小朋友,那至少要连赢十场。”一人阴阳怪气嘲笑道。
“哈哈哈!”此话一出引起周围一阵哄笑,有人就说:“小子,别痴心妄想了,你连一场都赢不了,压根儿都没人愿押你,哈哈。”
“我压!”身后传来一个声音,人群自觉分开一条道,那人走过来,项小宇看清了,是头发油光闪亮的范中华。
范中华把钱拍在项小宇胸前,“押五块!”众人明白是羞辱后,又是一阵更为强烈的哄笑,待笑声渐息,范中华对项小宇说:“能耐不小啊,都寻到坝上来啦,别说你凑巧是过来游泳的。”华少的眼镜片在灯光下反射出炫目的白光直刺项小宇眼睛,项小宇不敢直视。
范中华故意刺激道:“你刚才说要跟谁比?”
唐尔东解围道:“算了华少,说说而已。”范中华压根儿没听,“你要挑战城西大东是嘛?像你有胆子挑战街头霸王蓝金明一样。”
“够了。”唐尔东拦住范中华,“这不合规矩,他连号都没叫呢,我不想被人说我欺负新人。”
范中华摇头晃脑道:“新人?东哥,这小子可是击败过蓝金明的悍将啊,你可不能小看他,我替他求求情,破个例怎样?”煽动群众给唐尔东施压,“大伙儿说,给新人一个机会如何?”
“好!”都是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跟着起哄。
唐尔东无奈,“好吧,只要项小宇同意。”他给项小宇留了最后一条退路,一旦他拒绝,比赛即可作废。
范中华双手搭上项小宇肩膀俯身耳语道:“你永远是个失败者,泥潭里的泥鳅跃龙门是痴人说梦。凭着一口怨气宣战古惑社,处心积虑跟我们作对你会死得很难看,要认怂了,跪下来求我……”
项小宇低下头,前额布满细密的汗珠,他死死握着拳头,浑身都在发抖。赵福娃哭丧着脸劝道:“小鱼儿,我们认输吧不丢脸,可以不用比的。”
“不……”项小宇的声音宛如蚊子般细小。
范中华支着耳朵问:“什么?”
沉寂十秒钟后项小宇猛抬头大喝一声:“我要挑战城西大东!”周围的人都怔了一秒,然后都轻蔑地笑。
王小娉往这边轻轻看一眼。
赵福娃晃动着项小宇胳膊说:“你疯啦。”
项小宇说:“我没疯,我要比。”
唐尔东说:“你可要想清楚了,挑战1组甲等选手赌金起步一万,钱输了可就拿不回来了。”
项小宇坚定地说:“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