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假一开始，马新翠暂时把水果摊的生意撂下，赵德柱开皮卡驮着娘儿俩到乡下舅舅家度假避暑。项小宇少了玩伴显得落寞，没事去网吧和图书馆，偶尔会在书店碰见王奥运，两人不搭腔不交流，各自占个角落闷头看书。项小宇早出晚归还是躲得过和尚躲不过庙，期末成绩单如期而至寄到家中，等待项小宇的免不了一场狂风骤雨。
“孩子他妈，不过是一次考试失利说明不了什么，不能因为一次初中期末考试成绩否定咱儿子以后的人生，你别放在心上，顺顺气儿想开些，多想想开心的事儿，动肝火伤身，我去给你倒杯水。”项爸爸抚摸着项小宇的头说。
项妈妈杵着擀面杖坐在沙发上，像个凶神恶煞的日本军官，“项前进，你给我老老实实站好了，没事献殷勤，少跟我套近乎。成天只知道打牌赌钱，爷儿俩每一个让我省心。”
项爸爸赔笑，“小打小闹，五毛一块的不伤筋动骨。”
叶桂英提起擀面杖磕在水泥地上，项小宇和项前进不约而同一哆嗦。项妈妈说：“犯错了还狡辩，你说说家里的条件允许你在外面不务正业浪费糟蹋么？只恨当爹的不是李嘉诚，可惜生了条纨绔子弟的命。我卖油条你拉活儿挣的都是辛苦钱，儿子没出息老子混日子。三哥让你跑趟活儿为啥子不去？只顾玩儿连生意都不做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三哥爱占小便宜，给他拉活儿油钱都不够。再说了，三哥拉的砖头砂石对车损耗多大啊。”项前进觉得冤枉。
“你还说人家，人家三哥包工地一年几十万。”叶桂英成心刺激他。
“抠出来的钱不挣也罢，背后谁不说他手黑心毒，我听不了别人说闲话，受不了别人戳脊梁骨。”项前进自有一套看法。
“瞧瞧你德性，当初我咋嫁给了你。”这好像是夫妻吵架出镜率最高的台词之一。
“说着说着就没边儿了。”项爸爸不想吵，气呼呼蹲下来撕烟盒子翻烟抽。
项妈妈把矛头转向项小宇，“回回考试垫底你不觉得害臊么？都是一样长的脑袋瓜子，别人学得进你咋就学不进呢？吃完早饭人没影儿，到晚饭点准时回来，嘴一抹碗一丢躲在屋里不知道搞些啥，跟你妈这儿打游击呢？我也不做声，就看着你成绩单下来还有脸往外跑。打明儿起不许出门，我也不怕花钱，买一堆学习资料回来给我补课。”
项小宇小声说：“老师有布置暑假作业。”
“暑假作业也得写！”项妈妈威严喝道：“完不成每天规定任务，老娘擀面杖伺候。”
“英子你这是要收拾谁啊。”只见院子里站着个黑瘦老头，身穿一套洗发白的65式军装，头上军帽卷了檐儿，脚上是双百年不变的白底黑面布鞋，这身装束虽旧却整洁干净。腿边放着“尿素”字样的蛇皮袋和两只耷拉脑袋的雉鸡。
项小宇眼尖，认出昏黄灯影下的人，喊：“爷爷！”像只雀儿般飞进老人怀抱。
项前进扔了烟头站起来喊：“爹。”
叶桂英将擀面杖藏在身后，笑脸相迎，“爹，你来之前也不给隔壁裁缝打个电话提前说一声好让前进去接你。”
项爷爷说：“电话没我两条腿利索。”
叶桂英近前扯蛇皮袋，“来就来，还背这么大包东西。”
项爷爷不让叶桂英近身，“你等等。”从蛇皮袋取出网兜，扯起一条两米多长菜花蛇来。
“妈呀！”叶桂英吓得连连往后退。
项爷爷这才把蛇皮袋交给儿媳，喜滋滋说：“菜园里瓜豆疯了长，琢磨着摘些青货给你们送来尝尝鲜，没曾想还白送条大长虫。前进把蛇皮脱了苦胆留下给我泡碗酒，连野鸡一起炖个龙凤锅。”
“好。”项前进欢天喜地捏了蛇脖子去寻刀。
叶桂英谨慎小心地拨弄袋子，生怕再钻出什么吓人东西来，再三确定后方大胆拎进厨房，提起袋子角倒出一片五颜六色的黄瓜、苦瓜、豆角、青红椒、茄子。
项爷爷对项小宇说：“大糊啊，找个盆提壶水，咱们剖鸡。”全家人便叮叮当当忙活起来。
酒精炉上的火锅欢快地咕噜噜冒泡，叶桂英将尖椒鸡杂、凉拌黄瓜、清炒豆角、油煎茄饼几个菜摆好，烫一把筷子招呼开饭。爷孙俩放下棋盘，项前进关上院子门，闻着香都过来了。
项前进刚要拿筷子，叶桂英嫌弃道：“洗手去，一手的蛇腥味儿。”
项前进边打肥皂边说：“小宇给爷爷倒酒。”
项爷爷说：“大糊跟爷爷回山里避暑去吧，爷爷教你打野鸡撵麂子。”
叶桂英拖椅子坐下说：“爹你来看看小宇就行了，他去了只会给你添麻烦，等有空了我和前进带着小宇一道去看您。”
项前进扯汗衫擦手说：“爹，小宇暑假要补功课，学习成绩掉的不像样，只想着玩成逛游子了。”
项爷爷说：“哦，刚进门那会儿碰见的就是这事儿吧。也好，将来总不能跟爷爷一样守大山做山大王。小宇学习要抓紧，不能让爸妈操心。”项小宇抠碗沿儿。
叶桂英说：“爹，您下次来用不着带这么些东西，多沉啊，路又不好走。”
项爷爷咂口酒，“省的你们上街花钱买，挣钱不容易……”目光随着项前进筷子上夹着的肉移动，“……自己种的菜绿色无机，长在地里不赶紧吃就老了烂掉，给你们背过来顶多花些用不完的力气。”说时迟那时快，眼看项前进将要送肉入嘴，项爷爷虎口夺食将肉抢下来。到嘴边儿的肉飞了，项前进横眉道：“老爷子，咱爷儿俩始终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吃一顿饭了是吧。”项爷爷竖眼道：“臭小子放马过来，这么多年啥时候输给你过。”
叶桂英说：“饭桌上抢食是你们项家传统啊，不能安安静静吃顿饭？现在什么时代，不愁吃喝管饱。”
项爷爷哈哈大笑，“见笑了，闹腾呗。小宇他奶奶在的时候吃饭没少吵吵过，儿子抢食老婆烦，这下前进自己成家独立，老婆子也不在耳边絮叨，吃饭倒安静，没人抢反而吃不下去了。”
叶桂英说：“爹，你要是孤单，就找个老伴。”
项爷爷严肃地说：“不找了，一把年纪免得被人说老不正经。倒是大糊该谈对象了，兵贵神速，下手快点儿没坏处。”
“哎呀，他爷爷。”叶桂英说：“您就不要添乱了好不好，小宇现在都要急死我了。”
项爷爷大笑道：“哈哈哈哈，好好好。不过别以为我一乡下糟老头子两眼一抹黑，我思想进步，关心国际时事，新闻上说现在男女比例失调，未雨绸缪有备无患嘛。”
叶桂英端起项前进的酒杯说：“爹，我敬你。您少说两句，小宇把您当英雄最听你的话了。”
项爷爷咯咯笑不止，“误人子弟误人子弟。”
一来二去叶桂英也喝上了，三人搅和起来容易贪杯。项爷爷喝多了话也多，爱讲故事，讲的都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项爷爷就讲早年当兵如何成为战斗英雄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