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已经快亮了,但俗语有云黎明前是最为黑暗的,所以此时的沐溪村依旧在等待着久违的光明,等待着日出东方。
之所以是“久违的”,大概是因为中秋这一夜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第一次发生了很多事情,这些事情传出去足以震惊世间,也足以让无数大大小小的宗派蠢蠢欲动。
但对普通的村民来说,这只是有一个平凡的夜晚,有点温馨的团圆的夜晚。
此刻,在诸多平凡茅屋中的一间,一个面目清秀的少年突然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叫冷枫,刚刚他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
具体的过程居然已经有些记不清了,冷枫觉得自己心跳的很快,额上布满了汗珠,他只记得最后他被人从悬崖上推了下去,那种坠落的感觉真的很真实。
“还好只是个梦。”冷枫暗暗庆幸着,同时摆头看了看窗外,仍是一片漆黑。
“天还没亮么?”冷枫呼出一口气,刚想再躺下,忽然又听到家门响了一声。
“怎么回事?!”冷枫吓了一跳,这门响声虽然不大,但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他竖着耳朵静静等了一会儿,发现门却又没有了动静。
犹豫了一会,他还是下床穿了鞋,点了支蜡烛朝门口走了过去。
刚走到中间那屋,冷枫又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娘亲冷婵的房门居然是开着的!
“娘,娘…你在吗?”冷枫进了母亲的房间,随后他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这黑灯瞎火的,娘会去哪呢?”冷枫自语道,他一边很奇怪想着,一边端着蜡烛缓缓打开了屋门。
借着火光,冷枫看见门外居然躺着一个人,他定睛一看,竟然是自己的娘亲!
“娘!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了!”冷枫连忙上前想将冷婵扶起来,但刚探出手,他就感到娘的衣服湿漉漉的,伸手一看,竟全是鲜血,冷枫觉得头有些发晕,一时间竟是呆在了原地,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枫儿…”冷婵忽然缓缓张口,声音十分虚弱。
“娘,娘…我在这儿…你究竟怎么了…你会不会死啊…”冷枫头一次看见娘受这么重的伤,不由抱紧娘亲哭了起来。
“傻孩子…咳咳…娘不会死,只是受了伤,快…先将娘扶进去,把…把门关上,我…我有话对你说。”冷婵摸了摸怀中儿子的头,脸上露出一丝微笑。
“好!”冷枫闻言精神一振,也稍稍冷静了些,他伸头看了看门外四下无人,便将娘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
“娘…小心一些…”冷枫扶着冷婵坐在椅上,点了蜡烛,最后将门关了起来。
烛光下冷婵的脸更为苍白,嘴角的殷红血痕更是触目惊心,更让冷枫吃惊的是,娘此时一双睁开的眼睛居然像失去了瞳孔般,变得一片纯白!
“娘,你的眼睛怎么…!”冷枫上前几步惊声道,身子不由颤抖起来。
“枫儿,你别担心,你听娘说。”坐下片刻后,此时冷婵的状态已经比先前好了一些,她先从怀中取出了一卷东西放在案上,之后对冷枫道:“这只是娘修炼的功法特殊,并无什么大碍。”
“那娘你的伤…”
冷婵摇了摇头,她想了想对冷枫道:“枫儿,时间紧急,现在娘要你去做几件事。”
“娘,你的伤真的没事吗?”冷枫看了看娘衣服上的斑斑血迹,尤其是左肩上的一处伤口深可见骨,他兀自十分担心。
“娘没事,这几件事现在比娘的伤更重要。”冷婵抹去了嘴角的血痕,想了想对冷枫说:“你先将这个烛图收起来,要收到你最贴身的地方。”
“这是什么?它叫烛图吗?”冷枫很好奇的想要展开看一看,没想到却被冷婵伸手按住了。
“咳咳…枫儿,记住,在任何情况下都不要看它!”冷婵的语气很坚决,这还是冷枫第一次听到娘亲这样说话。
“好,孩儿记住了。”虽然有些奇怪,但冷枫并未多想,当下立马找了块布将烛图包了起来,他包得很严实,包好后就放在了紧贴着胸口的地方。
冷婵看着他做完这一切后,这才微微点头道:“枫儿,你务必要保管好这样东西,你不能对任何人说,给任何人看这样东西,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冷枫摸了摸烛图,忍不住问道:“娘,这东西到底有什么用,为什么你会如此郑重的给我?”
冷婵看着冷枫沉默了半晌,似是有些犹豫,但她最后还是说:“这和你爹有关。”
“什么?!”这句话如同惊雷一样在冷枫脑海里炸响,他连忙问:“娘,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和爹有什么关系?”
冷婵并未回答,她像是伤势又重了一些,皱着眉扶着桌子咳嗽了几声,这才缓了过来:“枫儿,这些事情娘以后会一五一十的告诉你…现在没时间说这些,你赶快帮我拿来纸笔。”
冷枫一愣,应了一声,脑海里兀自在想着那从未见过面的父亲,这是十几年来他第一次从娘得口中得知爹的消息,他很激动,同时又很害怕,又很担心,无数种感情在那一秒,一齐集中到了少年的心中。
……
墨很快便磨好,冷婵并未说话,直接提笔写了起来,她写的很快,冷枫也在娘的身后默默看着,只见信的内容是:
“大哥,妹子终已取得千流宗烛图一角,考虑到将有诸多变故,故让枫儿携烛图拜访,望大哥见之后能保全烛图,亦望大哥能助枫儿拜入风回宗门下,枫儿已至修炼之时。
待到一切安定之时,妹子自会前往南阳说明前因后果,大哥无需挂念。”
写完之后,冷婵将它塞进信封放进冷枫怀里,同时说道:“枫儿,这是娘交给你的最后一件事,你能完成吗?”
冷枫很是奇怪:“娘,你的意思是要我去一个叫南阳的地方找…找我的舅舅?”
“不错。”冷婵继续道:“务必记住,你的舅舅名叫冷钦,他应当在南阳的一个名叫风回的宗门之中,你到那处之后,直接寻得这个宗门便可。”
“我记住了。”冷枫在心底默念了几遍。
“枫儿…”冷婵缓缓上前,她伸出手来轻轻抚着儿子的脸颊,喃喃道:“从今日起我们就要分别了,娘真的很舍不得你。”
“娘,到底是怎么了,你也要离开吗?”冷枫心中一颤,不禁握住了娘的手。
“枫儿…”冷婵凝视着儿子的脸庞,沉默了半晌才缓缓道:“是…我本不想让你牵扯进世间的恩恩怨怨,我之所以住在这沐溪村,不让你修炼,就是希望你过一个平凡快乐的生活,这世间的东西,实在太血腥,太痛苦了…”
“娘,我…我不明白…”冷枫心中有些慌乱。
冷婵摇摇头继续道:“但…娘对不起你,这烛图是救出你爹的关键,我既然已经见到,就不得不…”
说到这里,冷婵停住了,她忽然紧紧的抱住了冷枫,在那一刻,她想说许多许多,可是最后,却只说出了一句话:
“枫儿…娘真的对不起你。”
冷枫怔住了,他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娘亲,这个拥有倾城之色,近乎完美的人,也会有这样脆弱的时刻。他的脑海里不由回忆起所有在这沐溪村里的时光,这里的每一个村民,每一条猫狗,每一株小草…
确实都是快乐的,很快乐的。
想到这里,冷枫突然很平静,他用力握住了娘的手微笑道:“娘,没什么,这是我的责任,我很愿意去做,更何况还有…这也能够救爹。”
冷婵闻言一怔,她很是欣慰,抹了抹眼角:“枫儿,娘很高兴你能这样想。”
说罢她去拿了一些银两塞进了冷枫衣服,继续道:“枫儿,此去南阳路途遥远艰险,你少不更事,娘真的很担心路上会有变故。”
“娘,你放心,你儿子我不傻。”冷枫拍了拍胸脯。
“无论怎样,你是最重要的,若真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我刚刚给你的东西可以保你平安。”
冷枫闻言一惊:“娘,我是不会…”
“听娘的话。”冷婵打断了他,神情很严肃。
“…好的。”冷枫只得应道。
眼见一切事情都已经嘱咐过了,冷婵起身去打开了房门,只见外面不知何时已有些许亮光,火红的太阳正从东方缓缓升起。
“枫儿,此地不宜久留,快些走吧。一定要记住,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冷婵对儿子郑重道。
“好。”冷枫应了声,他踏出了房门,对在屋中的冷婵道:“娘…你一定要保重,快些来南阳看我!”
“枫儿放心,这世上还没有人能杀的了娘。”冷婵对着儿子微笑着挥了挥手,平静的口气中却有一丝睥睨天下的傲意。
“娘,南阳再见!”
冷枫微笑着,他最后看了一眼安静美丽的沐溪村,这个生他养他的地方,这个他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地方。
“沐溪村,再见了!”
于是,就在八月十六日,沐溪村的一个普通农户中,少年沐浴着朝阳,在母亲的目送中,踏上了向南阳的旅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