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史的长流仍在不舍昼夜奔腾着,翻滚着这个楚汉争雄的逐鹿时代。一切如云箩所预想的那样,韩信率军攻城拔寨一举拿下了齐国,自立为齐王。
稀薄的日光透过镂窗照射而入,浅浅投在云箩静坐于轮椅的侧影上。若略去了她日渐消瘦的脸庞和无神空洞的目光,看去倒是一副恬静优美且富有意境的图画。韩信屏息,眸色沉重的伫立在她身后,只是望着,不忍上前去打扰陷入沉思的云箩。
时光似凝滞了一般,直到窗外传来的呦呦鸟鸣将这宁静打破,云箩才蓦然回神,转眸看向韩信,唇边弯起一抹浅笑:“韩大哥,你一直缄口不言,我都不知你何时进来的呢。”
韩信眸色轻漾,开玩笑道:“云箩,有时我真想撬开你的脑袋瓜儿,看看里面到底装的什么。你一个女子,实在想不出会有什么天大的事,会令你日夜茶饭不思,寝食不安啊。”
云箩微怔了一下,这些时日似乎一直在心神无力,恍惚迷离中度过,每每沉睡过去,似乎又看到了那血肉横飞,马革裹尸的残酷疆场,项羽浴血奋战,称霸天下却还是难逃悲剧厄运。每每清醒而来,所有的一切又似乎只是黄粱一梦,过往烟云。霸王的人生,霸王的故事,霸王的一切都像和自己毫无干系一样。她知晓这个时代所有人的命运轨迹,却独独不知道她自己的命运该如何结局,可叹造化弄人,又怎能仅仅做一个看客呢。无痕曾说一切早有天定,人不可为。而命运多桀,只空留给她一副残躯,如今她是有心为力,想为而不能为。
云箩收起眸底的悲凉,转而莞尔道:“我能有什么大事呢,不过是因腿疾行动不便,不能再像从前想去哪儿便去哪儿,故而伤痛虽愈仍食之无味,没有胃口。”
韩信敛去眼中的悲伤,俯身将手轻轻放在她的肩上,安抚道:“以后,云箩想去哪儿,韩大哥便带你去哪儿,好吗?”
云箩嘴角微弯,点了点头:“好。”
韩信清亮的眸子微波荡漾,转身将桌上的饭菜端了来,挑了挑眉道:“民以食为天,从现在起你要好好吃饭才行。来,先吃饭。”
云箩本没有胃口吃但还是听话的接过,轻啜了一小口米粥,转眸看着韩信,问道:“韩大哥,你不是向往闲云野鹤的逍遥人生吗,可如今,为何还要率军攻打齐国,自立为王呢?”
韩信唇角勾起,清眸中闪出自信的璀璨光芒:“因为,我想做西楚霸王项羽的对手,群雄逐鹿的时代,天下自是能者居之。”
云箩一愣:“做项羽的对手?韩大哥,你不会也想争夺天下吧。”
韩信扬眉轻笑一声,淡淡道:“我可没有夺天下那么大的野心,只是想战胜项羽,仅此而已。他不是一向自诩疆场无敌手,叱咤风云一世从未打过败仗吗?我韩信倒想领教一下。”
云箩端碗的手不由一滞,心想,项羽最终乌江战败还有一个关键点,就是中了韩信形如天网的十面埋伏,使楚军固守垓下,势如鸟雀。如此看来,韩信是想助汉王刘邦而与项羽一决高下。眼见故事的一幕幕像电影般正在上演,却没有插播广告的时间,每播放一分一秒,她的心也会跟着揪紧一分,生怕一眨眼时间便播到了故事的结局。
韩信看她神色有些异样,不由轻叹口气,俯身敲敲她脑袋瓜儿:“你啊,又胡思乱想了吧。”
云箩小嘴嘟起,不乐意道:“干嘛敲我头。”
韩信嘴角微弯,盯着她那双澈净如水,却又隐含复杂情感的双目,俯身慢慢靠近:“云箩,你究竟在担忧什么,害怕什么。是因为项羽吗?”
云箩垂眸不语,但轻颤的睫毛泄露了她心底的起伏不宁。
韩信微弯的嘴角溢出一丝苦涩,轻声道:“你身负箭伤,又在天寒地冻的鬼门关走了一遭,差点冻死。沉睡时一遍遍唤着他的名字,清醒时却日夜为他牵肠挂肚,而今人比黄花瘦。我不知道你与项羽之间究竟怎么了,但他终是没有护你周全。云箩,他在你心底就这般重要吗?”
云箩微微抬眸,敛去了哀伤之颜,唇边勾起一丝浅笑:“不提他,当时若不是路遇韩大哥,我怕是早已冻死荒郊野外了。韩大哥,谢谢你救了我。”
韩信直起身,似笑非笑地望着她:“你我之间还需言谢吗,云箩,你真是个奇怪的女子。我总觉得你心里藏着事,藏着我或项羽,或刘邦或其他人所不知道的事。”
“有吗?”云箩抬眸,轻声道。
窗外日色被云遮俊脸有些暗淡,韩信道:“凡事不要想太多,想多了心会累。风起时笑看落花,风停时淡看云际,归来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云箩垂首,自喃道:“就像老者所言,来如春梦几多时,去似朝云无觅处……”
暮色来得很快,远处的斜阳已染红了半边天。
项羽斟酒自饮,熟悉的一幕忽然闪现在脑海,犹记河畔街亭,酒香流溢。女子携着清花碧树的残香盈盈而来,笑问他:“你找我,莫不是要请我喝酒?”
他斟酒递于她:“来,陪我一醉方休。”
女子接过喝了一大口,却辣的直吐舌头。他哭笑不得:“就你这酒量,怎可与我同醉?”
女子撇嘴:“这酒,是不是变味了?”
“云箩……”他深情望着女子,低头在她额间留下清浅一吻:“世间纵有弱水三千,我只要你这一杯。”
云箩……项羽蓦然一震,手中酒杯滑落,溅出来的酒水洒落一地,空气中弥漫着熟悉香醇的酒香。云箩……他在心底默念着这个熟悉的名字,似乎想起了一些记忆的支离片段,原来仅是对她失忆了,独独只忘了她。
“报,项王!”
一楚军上前叩首道:“大事不好,刘邦率军突然原路回转,现往我军所处阵营攻打而来。”
项羽眸色透着凌寒的杀气,冷嘲道:“刘邦这贼狐狸还真是连败连战啊,明明已输得丢盔弃甲,抛妻扔儿了,却还敢来一次次送死。传我令,召集兵马随我讨贼,本王这次要生擒刘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