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枫在洛城闲居不几日便到了与族人相约之日了。
思及族人,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虽去日已久却难忘怀的那个暮春的午后,空气中的血腥,依旧刺鼻。
年迈的马夫带着兄妹二人一路西逃,未能逃脱鞑靼人铁骑的追赶,仓皇逃跑跌入冰冷刺骨的湍流九曲河。挣扎出水,入目的是化作焦土的伊犁族部落,横尸遍地,血流成河,曾经眷恋的家园不再温馨动人,曾经熟悉的旧友不再笑意盈盈,曾经依靠的长者不再慈眉悦目。
剑身如镜,映出刚硬的脸庞,恍惚间似乎有厮杀声呐喊声在嘤嘤剑鸣声中传出,挥舞手中剑,欲斩去的是旧时的苦痛,却也惘然。
一处平凡无奇的旧宅院前,唐枫抬手叩响了漆面斑驳的木门,开门的是许久前有一面之缘的中年人,正是他说动自己自大漠复归东土。“唐少爷,里面请,胡少帅稍后便来。”面前人恭敬地将唐枫迎进去,唐枫想要挤出一丝善意的笑容,却又觉场合不对生生忍住了。
“这位就是唐枫少爷吧,十几年未见了,颇有唐大哥昔日风范呢。”瘦高的男人从堂前的石凳站起身来,上下打量着唐枫。此人唐枫依旧认得,忙行晚辈礼,“曹叔,这些年晚辈未能尽行小辈之礼,很是惭愧,今后我唐枫定将旧日欠下尽数补上。”
“贤侄你这是打我脸啊,是说我曹某是那倚老卖老之人不成?”曹韦德佯作愠色道,顿时昔日的亲切感又复归来了。院中有不少层熟悉的面孔,多数却是不认得,给长辈们打过招呼,唐枫便被引到了年轻一辈的院子。
“你就是唐公子啊,都说你父亲是大英雄呢,我是钟嘉,年纪尚浅,冒昧称呼您一声唐大哥,还请多多指教呢。”刚进院子,便有一长相清秀的年轻男子迎上前来。旁边一人帮忙介绍:“唐公子,这是大将军钟鉴长公子,二位大哥都是我们年轻一辈的俊杰呢。”
“我仅仅是虚长各位几岁,往后我们都是兄弟,互相照应着便是。”唐枫面向众人微躬身子,右掌抚于左胸前,这是伊犁族人同辈间的礼节。
东土内地已是草长莺飞的季节,然此时在大漠外的附庸诸国尚是大雪飘飞的世界,往来商队必经的商道掩埋在了厚实的积雪之下,只余下孤零零的一座座城池守护着。
安息城内,除了列队巡防的士兵,鲜有人在街上出没,茶馆酒肆是这寒冷季节聚集避寒之所。
门外不时传来士兵们踏雪而过的声响,门内此时众人围坐火炉,较于外边的冷寂,此时门内很是热闹,有一波斯人正在讲述道听途说的传奇,引来众人不时的唏嘘。
“……亚历山大王子率领他的一众银甲骑士,那是过五关斩六将,一路杀至米伽城下,血战三月最终消灭了夺权上位的黑翼魔族,米伽帝国这才重新恢复了自由繁荣。”
“大胡子,这就讲完了。”来得晚的一个彪形大汉刚进门便是赶上故事结尾,很是不甘心。“大胡子,你这还不如翠香楼那娇娘子的戏文有劲呢。”
被唤作大胡子的波斯人不乐意了,觉得这是被侮辱了。“你怎能这般无礼,我这是讲的伟大的亚历山大王的传奇,你竟与那酸戏文相较,太无礼了,简直是野蛮人的行径,难道东土的文明没能感化你这等野蛮人么。”被东土征服历来被视作所有西域民族的耻辱,波斯人如此讥讽下,一众西域民族在场的人都愤怒了。
直面这波斯人的大汉首先发难了,将那波斯人踹翻在地,一刀劈将下去,波斯人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便断了气,血花溅了一地,那名贵波斯毯上的绣花在鲜血的滋润下绽放出妖艳的花朵。
大汉杀人后情绪依旧激动得很,跃上高台嘶吼:“安息城是我们西域诸族的地盘,不受奴役,弟兄们,大伙一起杀出去,为了自由!”
“自由!自由!”
呼号声渐渐由弱而强,群情激愤中,众人涌上街头,吸引了各处茶馆酒肆人流汇聚至一处。
伊犁族人聚集的院落内,一时热闹了起来,正院正堂,众人围坐。首位坐着的是身着战甲的胡靖殊,曹韦德及一众长辈依次上位而坐,唐枫与一众年轻一辈聚坐在一起。
“十年时间过去了,仇恨,大家还记得么!”一身戎装的胡靖殊,起身朗声道。
“十年隐忍,我等隐姓埋名,只待今朝。现如今,在下胡靖殊节制十万精兵,待集合诸位手中的力量,定将那暴虐草原的翰达蛮族屠戮殆尽。”
“胡将军,鄙人梁燕铭手下散兵万人,愿交与阁下节制。”
“我等赤霞山寨门下千人愿随将军左右,俞横甘为将军鞍前马后。”
“我这手下有万人……”
“我愿筹备粮草万石……”
……
一时间堂上诸人,各自施展,有人出人有钱出钱,气氛热烈无比。胡靖殊很是为自己的号召力骄傲,此时却有很不和谐的声音发出。
几乎坐于末位,鲜有人注意的少年就那样突兀的站了出来,样貌清秀,看上去约莫十八九岁的样子。清冷的嗓音瞬间将这燥热欲沸的厅堂浇得如一池清泉,毫无涟漪可见。“慢着,诸位莫要激动,晚辈冒昧问下胡将军,不知您有何谋划,如是为我伊犁诸族人裨益,我定与众位兄长叔伯齐心追随,府兵千人定随胡将军调遣。”
胡靖殊心有不悦,却没表现在外,目光和善地望向坐于末席的少年,微笑着说道:“这位青年才俊所言极是,众位长辈莫要先表态,诸位对先父的敬重虽在,但也不能草率行事,待考核在下数日,能够托付,再行决议不迟。”
胡靖殊能忍,曹韦德忍不得,顿时火爆脾气来了,也不顾及维护自己慈善的伪装了。
“竖子何人,竟在此捣乱,胡将军好脾气,我曹某可没拿好气度。”
“在下自安平钟府来此,只是说下自己的看法,绝不干涉他人意愿,曹伯为何生气?”清秀少年微笑道。曹韦德登时语塞,满布皱纹的脸上憋得通红。
胡靖殊此时站起来道:“曹叔父莫急躁,今日邀众位前来,只是一叙旧时情谊,其他事务记不得,此间备有酒菜,大伙把酒言欢,好不快哉,您说是吧曹叔父?钟公子,是否给在下一份薄面?”
曹韦德冷哼一声也没说其他的,钟嘉倒是喜笑颜开道:“谢过胡兄,在下就不推辞,只要兄台不介意在下直言不讳就好。”
“哈哈,无碍,无碍!”
胡靖殊招呼过站在身后不远处的仆人,附在其耳边小声吩咐:“酒菜提前上了吧,派人去安平城探探钟家的虚实。”
顷刻间,身着西域服饰的一众魅惑女子,将众人面前的桌案布上了繁杂佳肴。
席间觥筹交错,奇女舞袖,好不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