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特真的太疲累,加上时差的生理影响,一睡便十多个小时,起床后全屋剩下他一人。他连忙检查一下手机WhatsApp,Burraq2046果真有留言。他以前一看见〝飞马〞这代号时的惊惶失措已一扫而空。Burraq2046只不过是唐有华,应台的徒弟,今天还是靠他带自己才来到戴连珍的家。
〝Uncle皮特,起床请覆我。〞※※※※他们在丹尼斯餐厅坐下。
下午三时,皮特点了一份在这餐厅连锁店二十四小时供应的美式早餐,正好配合他的生理时钟。唐有华只点了一杯可以无限续杯的美式咖啡。
〝Uncle皮特,我看你精神饱满很多了。〞
〝对!好得多!不要叫我Uncle了,我还未这样老!〞皮特昨天像度过一段人生缩影,从追凶至遇见唐有华、戴连珍,她的小孩和当高球教练的丈夫;心路历程由惶恐至升华,至探秘;身躯至疲惫乏力,整天魂不附体。听到唐有华当他是Uncle,有点不快,心想没有这样快便老起来了的吧。
〝Uncle……啊!不……皮特,你的手机和计算机全关上了吗?〞唐有华提醒他。
皮特认真检查一下自己的随身电子仪器。
〝全关上了。〞
唐有华一向的孩子脸,眉头稍稍微戚起来才说:〝我师傅死前真的传授了很多ODE的结构性技术给我。他是我最怀念的人。〞
皮特按捺住不去问那些他一向很想知道的技术性问题,只是问:〝你相信他真的是被杀的。〞
〝当然,就是因为我太了解iamstillalive.com的威力,不然美国国防部为什么要扣查史提芬和柏林?唉!柏林最无辜,他只不过替我爸爸做事而已。〞
〝那么,你不担心自己的安危?〞皮特问。
〝不太担心,我还是相信科技和政治是可以独立的,对人类是好的。〞
皮特面对这二十来岁刚毕业几年大学生,但觉想法太简单和天真了。
〝你有没有怀疑凶手是美国国防部派来的?〞他直接问。
〝有这可能,〞唐有华说话凝重起来,〝但师傅临死前的一刻记忆中,看不到凶手,他不敢肯定。〞
〝你在网上问过他?〞
〝是!〞
〝有没有看过他死前的片段?〞皮特想再肯定一下。
〝有!你是指那用主观镜头拍的那一段吗?〞
〝正是。〞
〝我早已拷贝了一份,让我们回家重看一次。〞唐有华说完,忘记了皮特还未吃完他点的三枚太阳蛋、牛扒加烙饼巨大美式反减肥早餐。
※※※※
在戴连珍家中,他们围在一起重看再重看骆应台死前看到的影像,没什么异样。戴连珍刚下班凑了孩子回来,也一起看。
屏幕上显现出依然是一双高尔夫球鞋面……用手插tee……和〝What-a-difficult-hole!〞骆应台的旁白……
最奇怪的是背后〝You-are-OK,don't-be-afraid!〞那个陌生的声音,之后是骆应台说〝Thank-God!竟然给我找到了!〞……〝哎哟!〞画面没有了。
〝请重播一下,〞Diana一边移前一边说:〝对,对!停在这里。你们看不看到草丛中露出的白球?〞
〝看到,他找到球嘛!〞
〝不!不!〞Diana眼球转动起来,指着那半边嵌进泥土里的球,〝那个球不是他的!〞
〝你怎知道?〞皮特问。
〝我记得应台刚开始学打球时已养成一个习惯,他只用自己标记上记号的球,而且标记得在任何角度,只要球露一点出来也可以色认到。你们看,他绝不会用全白无记号的球。〞
〝你这么清楚?〞皮特不懂高尔夫球,半信半疑的问。
Diana不厌其烦地再解释下去:〝是我教他的嘛!你忘记以前我是他的球童吗?我告诉他,初学打球的一定要这样做,自己或别人检错球时,那是最彻底的证明。我还跟他开玩笑,将来你的球技可以打比赛的话,都不要改这习惯,职业球手也一样的啊!〞
〝就算球不是他的,那代表什么?〞皮特问。
〝还有,你看看球的附近,泥土上那明显的大脚印。那也不是他的,他的鞋没这样大。〞凭Diana多年的球童经验,果然观察到普通人看不出的细节。
〝那可以是之前的人留下来的脚印,有什么出奇?〞
〝最出奇的是……〞Diana紧张地说下去,〝停一停,请重播两秒,再慢播一下。〞
〝你们看,树丛中还有一个白影闪过。〞
〝那不就是击倒应台的球吗?〞
〝以我的经验,球飞进树丛,就算没被树枝撞到,速度不应该这样快。〞Diana的分析能力很强,高尔夫球始终是她的专业。
〝让我算一算。〞唐有华低着头,一边前后搜画,在看见白影开始之后的十帧片中,计算出白球的速度,竟然高达时速接近一百哩!运算是唐有华的专业。
〝没道理的!那是普通人发球时升空的速度,球不可能在降落时也维持这样的速度。〞Diana补充说。
〝那就是说应台是被硬物击毙,但不一定是高尔夫球。〞皮特下了结论,却反问自已,〝但他的死因报告说他的前额明明是被高尔夫球击到的啊!〞
大家再没有得出其它结论。
皮特记得应台在网上对他说过:Diana说我临时要和一个叫Burraq的人见面,非常重要。便转头问戴连珍:〝对吗?〞
戴连珍说:〝那天我飞到旧金山参加完一个比赛,他刚好到来开会,便约他打场球,怎料他没出现,以后我便见不到他了。〞
〝你怎知道他约了的人叫Burraq?〞
〝他电邮给我时说的。〞
〝那么,Burraq真有其人!应台被杀时,Burraq可能就在现场。〞
〝真的,〞唐有华插入说:〝我也有听师傅说过。Burraq的名字有人用了,所以我用Burraq2046开了Facebook户口,想引真的Burraq出来。〞
〝看来我们真的要再引真的Burraq出来了。〞皮特坚定地说。
〝有华,Burraq有没有出现过?〞
〝从来没有!〞
〝那在Shab-e-Meraj夜你有没有发给我Facebook信息?〞皮特好奇地问。
〝我爸爸是回教徒,我当然知道Shab-e-Meraj是什么,但我没给你发过这个信息!〞
〝当时吓到我连Facebook的户口也『铲』了。〞皮特想也不想便说了出口。
此际,唐有华和皮特像心灵相通,同一时间打开计算机进入骆应台的网站。
〝师傅,〞唐有华的处理器比皮特的快了十秒,早一点看到骆应台探出头来,〝我现在和皮特在Diana家中,重看你死前的影像很多遍,找一些破绽,可能你不是被高尔夫球击倒的,但解释不了。〞
〝真奇怪!〞骆应台简单地答。
皮特在他的iPad同步问:〝你想到当天和你谁打球?是不是叫Burraq?〞
〝我的数据库真的找不到Burraq这个词。〞骆应台同步答他们。
〝我们真的要知道你当天约了谁?〞
〝抱歉!真的找不到啊。〞
此际,两个屏幕同时闪动了两秒,突然打开了一新窗口,一个人头跳出来。
〝Hi!各位你好!〞一把女声传出来。
唐有华和皮特大吃一惊,异口同声问:〝她是谁?〞
〝不用慌!〞骆应台说:〝她是我妈妈!〞
〝什么?〞在旁的Diana也双眼圆睁,马上头上前看。
〝这是我最新的实验。我正在进一步延续我的ODE,把我以前的记忆影像分类重迭,还原比我早死的亲友,重现出来,好让前来拜祭我的亲友也顺便看看他们。当然,我先用我最熟悉的图像开始做alpha,就是我妈妈。你们说像不像她?〞
〝我连你妈妈一次也未见过,我怎会知道?〞皮特漫应了一声,内心已不是第一次赞叹骆应台的科学创作力,心中酸溜溜。
倒是Diana看到定了神,冲口而出问候:〝奶奶,您好!〞
〝奶奶〞这称谓太敏感了,但没人理会。
骆应台赶不及声控那窗口:〝妈妈,快回去吧!〞还扮了过笑脸,〝对不起!我这程序的Interrupt-Vectors还未Well-defined好,有些窗口会无缘无故弹出来。〞
骆妈妈窗口应声收回,Diana来不及多看一眼。
皮特想到这技术一旦成熟,真的有如骆应台以前说过,他做的是〝问米婆〞计算机科学版!咦!还差一点点。他的技术只是用人工智能硬把阴间的死人虚拟重返阳间,虽然还能接收在世的人事变迁讯息,与时并进,亦可扮活人调停世间没完没了的恩恩怨怨,例如遗嘱写不清也可上诉至阴间的当事人,平息争产纠纷;但始终,阴间是怎样的世界?阴间人的逻辑会不会逆向?阳间人永远窥不到,只能凭想象,除非……烧给他们的纸扎计算机真的可以Bootup,还可光纤直上阳间告诉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