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大宝和猪小宝手拉手走到殿外。殿外场中、路边、林间，站满了短衫打扮的道家拳馆弟子，比起昔日的米教来，清一色的少年子弟，更显朝气蓬勃、活力四射，精气神十足。
“师傅，你都被臭出来了。”猪小宝嘻嘻笑了两声，回头对着大殿方向。
猴大宝口中的师傅二字如定身符，如缚身咒，整个山头一片宁静，少年们屏息凝气，收腹挺胸，眼中的炽热胜过了渐渐没入林中的冬日夕阳。
玄天白衣飘飘，长发轻扬，迎着山风从大殿中走了出来，曹宝和小玉一左一右跟在玄天后面。
清淡幽雅的草木香混着泥土的芬芳，在积雪尚未融化的青城山顶，带来了第一缕春天的气息，随着玄天的脚步迈出，道观四周的树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发出了嫩芽，青青的小草从树根旁在零星的雪痕中探出头。
猴大宝欢呼一声，“师傅！”一个后空翻，正好落在玄天胸前，两只前爪吊在玄天脖子上，双脚离地尾巴高高翘起，象攀吊在树枝上。
截教中和玄天属下，都有许多出身于人间凡夫俗子，都与玄天有着不浅的情份，可是跟玄天最亲热的，还是这两个非人类的徒弟，俩个小家伙甚至经常在玄天面前忘却尊卑地淘气。
吊在玄天胸前，猴大宝还舍不得放手，脑袋从玄天肩旁探出向小玉咧了咧嘴，小玉做了个让它松手的动作。
猴大宝依依不舍地松开两只毛绒绒的前爪，伏到地上磕了三个响头，爬起来向玄天身后看了看，“师傅，呀呀呢？”
诸天神仙和道门人阐两教，包括哪些身份比玄天低了许多辈的，都在背地里嘲笑截教通天教主收的关门弟子，为日后接手截教而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最贴身的居然是一只狐妖和一只小雀，收的徒弟又是一只毛猴一只肥猪。
可就是这众人口中的狐鸟猴猪，却比任何一个仙家洞府门下都更为齐心，更加团结，亲若一家，所以猴大宝没有看到小鹏鸟，立刻便关心地问。
仿佛是听到了猴大宝的说话，空中“呀呀。”几声尖鸣，传来了小鹏鸟清脆宛转的叫声，只是声音中没有别后重逢的惊喜，相反地，好象特别愤怒和焦急。
玄天抬头望向空中，猴大宝长身而立，仰天高喊，“呀呀！”
小鹏鸟从云层深入直坠而下，从那么高的空中降落，身形却不是越来越大，而是越来越小，直到变成一只小雀般大，落到玄天肩头。
小鹏鸟站在玄天肩头时都有些不稳，身上的羽毛乱糟糟的，双翅无力地垂在身侧，脑袋不屈地昂着盯着天上厚厚的云层。
很明显，小鹏鸟呀呀吃了不小的亏。还在生长阶段的小鹏鸟虽然每天都有玄天喂给它的青焰作食物，可是全都被发育中的身体吸收得干干净净，身体和钢羽哪怕比小玉的刀枪不入还更胜一筹，却是缺乏了攻击之力，火系灵根的小鹏鸟在不能喷火吐焰之前，不够坚利的鸟嘴和双爪基本上没有太大的杀伤力，碰到稍有实力的对手，就只能靠水火不侵刀枪不入的身体和羽毛来硬扛。
这对天生心高气傲的鹏类来说，绝对是无法容忍的屈辱。
玄天首先顾及的是检查呀呀有没受到什么伤害，猪小宝刚想纵云腾空，想到自己每次驾云都弄得尘土飞腾乌烟瘴气，稍稍犹豫了一下，猴大宝已经抽出了千钧棒。
“滚下来！”猴大宝大喝一声，手中千钧棒长长伸出，飞快地伸进云层，去势如电。
厚厚的云层中一声惨叫，跌下一个人影，重重地砸到猴大宝脚下泥地上，额头上凸起个大包，看来猴大宝的千钧棒还捅得挺准的。
轮起手中缩回来的千钧棒，猴大宝辟头盖脑地狠敲下去，跌下云层额头上顶着个大包之人手中拿着一朵镶嵌了七颗不同颜色灵珠的金色莲花，挡住千钧棒不直接敲到他头上，却抵不住千钧棒的巨力，被猴大宝一下一下砸进土里。
“师兄！我是金咤！玄天师叔救命啊！”被砸得只剩个脑袋露在地面上了，金咤顶着七宝金莲凄声大叫。
“我看看，哪个金咤？”玄天看到七宝金莲，心中仿佛被针刺了一下，突然之间毫无来由地心情极差，装模作样地弯下腰看看了，伸手抓起金咤手中的七宝金莲。
法宝被玄天拿走，猴大宝的千钧棒终于狠狠地敲在金咤头顶，敲得金咤两眼直冒金星，翻着白眼，就这一下子已经被敲得迷迷糊糊的，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大宝，天快黑了。”玄天随口说道，又抬头望着天空，左手在袖里暗中一弹指。
猴大宝哦了一声，抓住金咤头发象拔萝卜一样把金咤从坚硬的泥地中扯出来，扔到宋财和李燮面前，咳了一声。
宋财和李燮两人正小宇宙暴发，浑身充满力量无从发泄，憋得浑身难受，得到猴大宝示意哪还迟疑，两双铁拳如狂风中的乱石一般又密又集地落到金咤脸上。
充满草木气息的空气中多了一股淡雅的莲花香，很淡，很清晰。
小莲踏着云朵慢慢降到玄天正对面，手中佛钵沿口处有个小小的缺口，圣洁平静毫无表情的脸上并无异样，托着佛钵玉葱般修长纤细的手指却轻轻地颤抖，看来接下玄天袖中弹指并不轻松。
玄天在第二次望向天空时已经察觉到了小莲的存在，所以仅使出了三成法力，而且用的是最不具伤害之力的青木真气，连青木真元都没施出。
微微一弹指，竟威力如斯。
“玄天道友，对小辈用不着这么狠。”小莲语气冷淡，双眼虽是注视着玄天，却象是看着一个素不相识的陌生人。
“哦？小辈？”玄天一副完全不知情的样子，走过去止住宋财和李燮的暴行，与猴大宝一种姿势，抓着金咤的头发硬生生地将金咤上半身提离地面，仔细看了看，“五龙山云宵洞的金咤？广法师兄的徒弟？哪咤的大哥？”
金咤已经说不出话，想点头又被玄天扯住头发，半躺在地上一时也挣扎不起来，只在嘴里唔唔地应了一声。
“怎么一点都不像？”玄天又仔细看了看，摇摇头。
猪小宝伸过头来看了一眼，嘻嘻笑着对玄天说：“师傅，都打变形了。”
“会不会是假冒的？”玄天看向猪小宝，避开小莲清丽冷艳的脸，手一松，金咤重重地又摔落回地上。
小莲走近两步，扶起金咤，旁若无人地伸手去拿玄天手里的七宝金莲，嘴里说道：“确是金咤，并非假冒，冲撞了道友的仙宠乃是无心之失，却不是有意而为。”
小鹏鸟在玄天耳边急促地低鸣，玄天轻轻拍拍呀呀的鸟头。就是小鹏鸟不提醒，玄天也知道什么无心之失什么误会之类的都是空话，如果现在不是在他的地盘，如果他的实力远低于金咤，恐怕就该是他开口说一场误会了。
“你可以证明？阐教弟子也投到佛门中了？”玄天重重地咬了“也。”字这个音，再一次见到小莲，那份陌生的彼此之间越来越遥远的距离，让玄天心中一阵阵的刺痛，疼痛完全掩盖了心底悄悄升起的柔情。
小莲的指尖已经触到七宝金莲边沿，两眼直视玄天的双目。若是小莲不敢看玄天的眼睛，或许玄天还会抱有一线希望，但是小莲眼中如一汪清泉一般清澈透明不带半点人间情感的眼神，打破了玄天最后一丝奢望。
移开目光的是自己，玄天心中暗叹，松开手。小莲拿起七宝金莲交到金咤手中，双手合什，“多谢道友手下留情，佛祖会保佑你的。”
小鹏鸟扑腾着翅膀，很不甘心，鸟眼渐渐火红，似有两朵极小的火焰在鸟眼中跳动。玄天将小鹏鸟递到旁边小玉怀中，对金咤道：“转告你三弟，翠屏山我不动他的，真武山归我了，你们阐教的人不许踏入半步！”
金咤躲到小莲身后一言不发，玄天轻笑道：“道门弟子要靠佛教的人来庇护吗？阐教弟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没有出息了！”
小莲步步生莲，脚踏莲云飞到空中，凝视着怒目而视的猴大宝、猪小宝和小鹏鸟，“玄天道友请多自重，勿要与北方妖族往来过密。”
金咤亦步亦趋跟在小莲身后，象个忠心耿耿的跟班。
玄天目送小莲远去，低声念道：“碧波荡茎茎仍直，淤泥开花花更香。”
玄天的声音低沉绵长，随风远扬，视线中小莲的身子似乎轻轻一晃，又好象是幻觉。
黄昏悄悄来临，青城道观中点起了灯火，玄天微笑着对猪小宝说：“把礼物发给大家吧。”
少年们这才从出神中醒觉，纷纷拜倒跪谢，双手抬过头顶平摊，猪小宝、猴大宝和曹宝将一枚枚道符放到少年们手中。
从山顶上看下去，山下村落中的烛光星星点点散布在山野之间，上山来向青城道观表示谢意的农夫山民都回到了家中，少年们悄声无语，青城山上下都结束了喧闹，进入傍晚的宁静中。
大殿内钟铍轻鸣，悠扬地传入深山，消失在崇山峻岭和茫茫林海之间，更显得青城山的幽额外不同。玄天负手站在殿门处，面前黑压压的一片全是伏地拜谒的道家拳少年。
长长吐出一口气，玄天把小莲的影子从脑海中驱走，回头高声对曹宝道：“举火！”
数十支浸满香油的巨大火把由青城观中的道士们举得高高的，站在殿门周围，将玄天所在之处照得毫发毕现。
“道由心生！心随我动！动若飞鸟！静如深渊！”玄天朗声诵道，身上道袍飞出落入小玉怀中，露出一身与少年们一般无二的短衫，柔中带钢，绵中带强，用缓慢而有力的寸劲，打出一套四十二式太极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