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嘉璐
九届、十届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
春节甫过，接到聪敏同志的一封信和一包书稿，他要我为他的这部《外交人生--我的回忆和感悟》写序。信中意思恳切真诚，弄得我实在不好意思。聪敏是我的老友、好友，我们不但在人大一起工作了十年之久，而且不止一次一起出访，朝夕相处。他是资深外交家，政治阅历远比我丰富；他对人大的外事工作已非“尽心竭力”所能形容；他处理事务机敏果断，原则把握准确，诚如他的名字，聪而敏；他下笔快而质量高，写、改都如是。虽然我们的职位高低有差，但职位并不反映智慧和水平，我在心里一直把他当做良师，益友还在其次。我不敢接下写这篇序的活儿，于外交，自始至终我是小学生啊！于是提出见面聊一聊，也许当面能推辞掉？再说，自我们同时退下实职后，有一年没一起坐一坐了，实在想他。
他来了，带着满面春风和浑身的活力--依然那样快速，走路快，说话快，反应快。“这是我几十年从事外事工作的感受。请你写序，我犹豫了很久，因为知道你忙。想来想去，觉得还是你来写合适。”“一起出去那么多次，你了解我。”开门见山，快人快语，一下子把我准备婉辞的话堵在嘴里了。
周末，灯下，打开书稿，一页一页读起来。“追忆历史”、“外交感悟”、“涉外交流”，原来他经历了那么多中国外交史上的重要事件，参与过那么多国际场合中的“智斗”，他又是那样热爱生活，热爱大自然。还有，他的文笔原来并不限于体现在公报、声明、汇报、讲话等等上，他记述夏威夷、里约热内卢、福岛的风光人文，让人读来如置身其境，和他一起兴奋，一样沉思；他写那些曾给予自己友情和智慧的朋友、前辈，情浓语细，其中有不少我所熟识的，确实“文如其‘人’”。
有一个现象是在书稿读了一半后才恍然发现的：他无论是写外交事件还是记重大活动，几乎看不到他的“在场”，看不到他在其中的奔忙劳累；而由我跟他一起出访的情况就可以想象，他在带团或随总理、委员长出访时一定夜以继日。不但如此，在他回忆儿时好友刘济民，并肩工作过的姜云宝、李世忠、吴文昌等人和吴蔚然、林巧稚、吴学愚、王林旭、吕远、李嘉诚、王永庆以及人大代表浙江团的鲁冠球、吕帆、叶文玲、李如成、南存辉等人时，都怀着由衷的钦佩和尊敬来描述他们的成就和长处、自己从对方身上受到的启迪和教益，就像一名学生或师弟在回味师友对自己的帮助；乃至写到为了本国和中国的友谊作出贡献的松村谦三、特鲁多、史蒂文斯、井上健，“对中国人民的敬意发自肺腑”的“质朴的”日本农民渡部一家，从他的笔端流出的也都是一个在学识、胸怀、眼界方面收益颇丰者的真情。想到这一层，我明白了，聪敏之所以这样博闻强记【只要读了他的这本书就会有与我同样的感觉】，原来除了他的勤奋博览，还因为时时充实自己已经成为他的秉性。“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孔夫子的这句名言，在聪敏身上得到了很好的诠释。
我不知道在图书馆的目录中这本书归到哪一类最为合适。它虽是回忆性的，但绝不是回忆录；它当然不是人生总结，更不是游记；但它又似乎都是。此书的特点也在于此。据聪敏说，他想到了什么，什么给他的感悟深，他就写下来。我倒觉得，这样写出的东西反而更为自然、真实。人，没有谁能例外，其实都是有多种“面具”的：在工作场合，在子女面前，在友朋欢聚时刻，与外国友人或对手面对面时……这虽然不是刻意为之的，但脑子里总有一个此刻的“我”在。只有当没有了环境的提示，自然而然地独处时，那才能显示出真正的自我。【额外说一句：古人之所以强调“慎独”，盖亦以此耶？】我在读聪敏此书时，常常触摸到他的这种自然和真实，因而我也进一步了解了他。
我希望所有从事过、正在从事外交工作或秘书工作，以及身在其他领域而想成就一番事业的朋友们都读读这本书。这里有人生哲学，有做秘书的要诀，有对于新时期我国外交工作的思考，有作为一名外交工作者应该具备的品德、知识和技能的提示--其实从事什么工作不需要这些？
当今是在世界范围内冲突和“对话”并行的时代。冲突与“对话”之间也在搏斗。冲突的后果是流血、死亡、痛苦、毁灭、仇恨久结，前次的冲突酝酿着下次的冲突；“对话”，则可以达到相互理解、尊重、包容、妥协、友谊、和平、繁荣、安宁和幸福。无论是化解冲突还是促进“对话”，都需要智勇兼备、善于在国际舞台上驰骋的人才。我希望中国这样的干部和学者多涌现一些：适应现时和未来，善于转换话语方式，创造性地、生动活泼地把我国的优秀文化和独立自主的和平外交方针化到一件件具体的不起眼的平凡工作中去，就像聪敏同志这样。
读了书稿，受益、感触良多，于是就信手写来，自觉还是挂一漏万，未能充分反映全书的价值和我的收获，但也只能如此了，即权以为序。
2009年2月22日
于日读一卷书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