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者美林
雷曼命运倒计时
审判日
自救者美林
要保全性命于乱世，必须大幅度地减计坏账、不惜血本地甩卖资产，以及欢迎一切投资者。
在2008年9月15日以后，雷曼与美林并肩走入了历史。不同的是，雷曼已永无翻身之日，而美林最终委身于美国银行旗下。可以想见，两家投行的不同命运将长时间比较，而其中美林CEO赛恩【John A. Thain】扮演的角色更将会被反复提及。
2007年12月，时任纽约—泛欧交易所CEO的赛恩【John A. Thain】火线入主美林。这已是赛恩第二次充当“救火队长”。2003年，纽交所当时的董事长兼CEO格拉索因巨额薪酬丑闻下台，更导致人们对纽交所治理结构和交易制度的深刻质疑。时任高盛总裁的赛恩临危受命，接任纽交所CEO之职，展开了一系列整肃、发展纽交所的改革，并迅速恢复纽交所作为美国资本主义象征的荣光。
此次赛恩接棒美林，华尔街人士评论“非常及时”。事后证明，除了基本面因素，赛恩大幅度减计资产、不惜血本的甩卖和对投资者敞开怀抱的胸襟，是美林得以保全性命于乱世的重要因素。
“救火队长”赛恩
2008年4月10日，赛恩在北京接受《财经》专访时，入主美林已经4月有余。与2007年在纽约交易所任CEO时相比，52岁的赛恩精神饱满依旧，但头发更见斑白。
此前有传闻称，美林目前仍然处于严重的财务困境，其资产杠杆率接近30。还有传闻称，赛恩此次亚洲之行的主要目的之一在于寻求资本注入。不过，赛恩对重整美林财务危机表示乐观。
赛恩告诉《财经》记者：“毫无疑问，我担任美林的CEO主要是应对次贷危机之后的财务问题。”但他强调，尽管目前市场环境棘手，从资本金和流动性的角度看，美林的状况还是不错的。
他介绍说，跟踪次贷危机的指数ABS Index自2008年起到3月1日下降了50%，但是，“任何拥有次贷相关的衍生品的机构仍旧在一季度存在损失”。4月17日，美林将公布2008年一季度的财务报告。
美林集团也在审定次贷相关的损失。尽管赛恩对于摆脱次贷危机保持谨慎，称次贷相关的损失要持续到6～12个月之后才能见底，但“在可见的将来，美林不再需要补充资本金”。
美林于2月22日发布的2007年财务年报显示，其次级抵押贷款以及资产抵押证券的担保债务凭证【ABS CDO】相关的税后损失达到86亿美元之巨，即【稀释后】每股损失10.73美元。
同日，赛恩在致美林股东的公开信中表示，公司已经重组了风险管理的机制，并完成了2008年四大工作重点的两项：第一，估计流动性的紧缩程度，重整资产负债表，通过剥离、出售部分非主营的资产，获得20亿美元资金；第二，融资128亿美元，除了弥补86亿美元的亏损，还有40多亿美元的额外资金。赛恩称，这使得美林获得了足够的缓冲，并且保证足够支持业务继续发展所需的资金。
此外，赛恩宣布，将对美林目前的管理机制做两项改革，其中一项是加强管理组织结构。他向记者透露，美林正在调整目前的薪酬结构。“过去，交易员的薪酬完全是由交易员的盈利和损失来决定，现在美林将依据整个美林的业务盈利状况来发放薪酬。”他认为，这种方式将促进团队合作以及各个业务部门的协同。赛恩表示，这是近年来的第一次薪酬结构的调整。
摩根士丹利亚太区前首席经济学家谢国忠称，华尔街投行内有一种独特的激励机制，如果雇员们的投机活动获得成功，他们将得到巨额奖励；而若失败，对于他们来说也只是丢掉工作而已。受此鼓励，雇员们甘冒巨大风险，也就是说，公司的利益与其雇员自身的利益并不一致。美林如此调整，就是意欲改变这种状况。
另外，赛恩欲结束美林业务部门单独作战的传统，并建立团队合作。同时，他希望“主持”一个高级经理的管理委员会，委员会包含交易部门的所有经理，负责人每周向他汇报工作。
于是，美林在迎接赛恩的同时，也面对了十多位高层以及交易员的离任。其成员既来自造成次贷减记损失的债券交易的部门，也包括2007年业绩收入创造了83亿美元净收益的股票交易部门。赛恩对此解释说，公司高层的人员变动，总会引起其他人事变动。
“本次遭受损失主要出现在资本市场和投行部门，所以对交易部门的人事变动我不会感到惊讶。”他坦言，交易部门的领导层在未来几周或者一两个月里还会有变动。
疗伤之药
为了医治国内业务所受的重创，美林加快拓展海外业务的需求前所未有得迫切。初步调整国内业务之后，赛恩便马不停蹄地展开了他的全球之旅。
赛恩4月10日在北京宣称，在接管美林后的四个月中，他做的事分为两大重点，“前两个月是关注资本和流动性，近两个月则关注美林的全球战略”。
在中国之行前，他刚结束了对日本、俄罗斯、英国、法国、西班牙的访问。显然，在次贷危机余波未平、美国经济放缓的情况下，美林把目标投向了国民经济保持迅速增长的亚太发展中国家。
赛恩说，此行的目的就是要进一步开拓美林在中国国内的业务，尤其是拓展目前中国尚未形成气候的全球财富管理【Global Wealth Management】的业务。为此，他会晤了政府和监管部门的官员，以及主要的企业客户。他评价说：“我们的会谈是富有成效的。”
全球财富管理是美林的第二大业务支柱，其管理的客户资产接近3万亿美元。美林联合运营官弗莱明【Greg Fleming】在2月6日的一个国际金融会议称，全球财富管理业务占了美林总业务额的40%，目前主要集中在美国国内；但是，全球财富管理在“金砖四国”【BRIC，即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的业务增长很快，2007年的海外业务比2006年增长了24%。
目前，美林在中国主要为投资银行业务，包括给中国企业做IPO，为其海外并购业务提供财务顾问服务，以及担任国债和企业债的财务顾问。迄今为止，美林帮助中国企业在国际资本市场筹资超过300亿美元，“仅2007年就为中国公司在海外市场融资27亿美元”。
美林的目标远不止此。多年来，美林一直希望将全球财富管理带入中国的国内市场。赛恩告诉《财经》记者：“美林需要涉足更多的中国市场的本地业务。目前中国的财富大量积聚，因此我们希望涉足中国本地财务管理业务。”中国企业上市融资后，如何管理它们的资金和财富？这是美林瞄准的机会。
“我们想要将全套业务带入本地市场，其中包括证券经纪业务。”赛恩说。然而，外资证券经纪业务在中国的拓展路途颇为坎坷，目前，外资金融机构在中国经营证券经纪业务，首先要获得证监会的牌照。外资目前尚未允许独立经营，而在合资证券公司的情况下，持股比例的上限是三分之一。赛恩表示，具体模式和持股比例都还在探讨中。
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近日访华，会谈的重点之一就是争取将外资参股中国券商的股权比例上限从三分之一提高到49%，使得外资券商在中国有更大的发展空间。目前，证监会批准了花旗银行与中原证券、摩根士丹利与华鑫证券、瑞信与方正证券成立合资证券公司。
拯救信心
美林自救的另一选择是支持美联储的拯救行动和保尔森的监管改革。
赛恩宣称，支持美联储干预摩根大通购买贝尔斯登一事，因为这样“为稳定市场注入了很大程度的信心，使得系统性的损害不会出现”。
次贷危机中，美国的各大投行休戚相关。如果美联储不出面为??尔斯登提供紧急流动性，后者将不得不宣布破产，更多的金融结构也难逃厄运。谢国忠称，如果美联储允许清算贝尔斯登，其他机构拥有的非流动性次贷衍生品也不得不以此标准定价，这意味着这些机构的资产价值更加一落千丈，导致更大规模的破产。
也有许多人士批评说，美国的纳税者在为次贷危机付出代价，而美联储是在用买房者的钱来稳定市场。
作为国际资本市场咨询委员会的委员以及拯救行动的间接受益者，赛恩向记者重申，“美联储和财政部的行为是正确的，这样做保护了金融市场免遭潜在的系统性破坏。至于这是不是用了纳税人的钱，还不清楚。”
他进一步称：“我也支持目前在国会讨论的各种关于抵押贷款以及如何帮助美国消费者渡过困境的解决办法和提案。我不认为这些问题是互相对立的。”
美国金融市场每一次大的危机，都引致不同程度的监管改革，这场被美联储前主席格林斯潘称为“50年来最大的”次贷危机当然不会例外。进行监管改革有助于帮助人们重拾对金融系统的信心，赛恩对此深表赞成。
不久前，美国财政部长保尔森发表了对金融监管系统的改革建议。按照他的提议，美联储将有责任和权力搜集并披露恰当的信息，在法规制定方面与其他监管机构开展合作，并在必要时采取相关行动，以确保整体金融市场的稳定。
根据其方案，美国证监会和商品期货交易委员会将合并为一家，届时将由单一机构来负责监管美国证券和期货市场。改革计划还包括将美国储蓄管理局并入美国财政部金融局。
赛恩告诉《财经》记者，他支持保尔森对美国金融监管框架进行进一步改革。他说：“他提出的框架有三大支柱--市场稳定、金融机构的安全健康以及客户的保护。这是美国金融监管改革的三个重要基础。”他补充说，他同意减少美国监管机构的重复现象。改革并不是要改变整个监管框架，但是需要对某些方面进行改革。
“安然事件”之后，时任高盛CEO的保尔森提出监管改革方案是华尔街的一次自救。这此次贷危机，美林等华尔街投行支持保尔森的改革建议，是其又一次自救。美国次贷危机还看不到底，美林及其同行乃至整个金融市场的自救行为，也还远远没有结束。
《财经》2008年第8期 王真 叶伟强等/文
雷曼命运倒计时
雷曼的甩卖、融资似乎总是慢半拍，每次自救行动都加剧了投资者的质疑。
继贝尔斯登之后，又一家华尔街投行面临着清盘或被收购的命运。
9月12日晚间，接近中国投资有限公司【下称中投公司】的有关人士向《财经》记者证实了其与雷曼兄弟接触的消息。此前英国《金融时报》报道，美国银行【Bank of America】牵头，和私募股权基金JC FLOWERS、中投公司组团拟收购雷曼。
“雷曼的收购谈判将会很快有结果。目前参与竞争的买家很多，包括其他的一些主权财富基金，目前都处于‘背对背’的谈判过程中。”上述人士称，目前的关键是价格问题，潜在买家的定价有一定差别。
雷曼此轮危机的加剧，始自其与韩国产业银行收购谈判的结束，以及三季报的公布。8月，市场开始盛传雷曼和潜在买家韩国产业银行【Korean Development Bank】就注资进行谈判。日本野村控股也表示过有注资兴趣。之后，又传出雷曼将出售旗下最赚钱的资产管理公司Neuberger Berman。接下“英雄帖”竞购其资产管理业务的还有KKR、凯雷资本等。但雷曼一直拒绝就注资和出售业务给出正面回应。
韩国金融监管当局9月初表示，产业银行需要认真考虑注资雷曼是否合理的决定--说明韩国官方对于这次注资行动并不认可。9月9日，彭博社报道，雷曼与韩国产业银行的谈判已告破裂。
消息传来，雷曼股价应声下跌了45%，这在这家美国第四大投资银行158年的历史上绝无仅有。9月10日晨，雷曼公司召开紧急会议，提前发布了本应在8天后才公布的三季度业绩：本季亏损39亿美元，相当于每股损失5.92美元。
雷曼的第一反应是自救。主持这场紧急会议的公司首席执行官福尔德【Dick Fuld】、首席财务官路维特【Ian Lowitt】和首席运营官麦克迪【Bart McDade】告诉全球同仁三个决定。第一个决定是公司今后只会在有限的商业房地产资产中进行投资。雷曼首先会在几周内将其所持有的英国市场上的住宅房地产抵押证券的投资组合【价值约40亿美元】出售给投资管理机构黑岩【BlackRock Financial Management，Inc.】公司。其次是分拆出大部分的商业房地产资产，计划在2009年一季度前完成分拆，成立一个名叫全球房地产投资【Real Estate Investments Global，“REI Global”】的公司，并单独上市。重组过程中，雷曼将向其注资并提供债务融资。
将风险巨大的商业地产资产从自己的资产负债表中剔除，雷曼希望在未来一段时间内可以少一些资产减记的压力。雷曼在三季度已减记高达78亿美元房地产抵押证券敞口，还剩172亿美元--相关资产的近三分之一已成明日黄花。
第二个决定是，公司计划把包括资产管理公司Neuberger Berman在内的资产管理业务55%的股权卖出去。福尔德称，公司已经与数家金融和战略投资者就此事进行了接洽，正要开展进一步的讨论。
第三个决定，就是雷曼的股东们此次能分得的股息将只有原来的十分之一，也就是每股5美分，这样公司就能省下4.5亿美元。
“2009年，雷曼将呈现给投资者一个干净和强劲的资产负债表。”福尔德说。
次贷危机爆发至今，雷曼也曾经多次从市场融资共140亿美元，变卖了1470亿美元的资产，降低了公司对短期融资的依赖，严防可能出现的挤兑。但是，这些努力似乎都不能完全取信于市场，每次融资，反倒加剧了投资者对于公司进一步赢利能力的质疑。
不过，自救显然已无力回天。9月11日，《华尔街日报》报道雷曼正在积极物色买家并和潜在买家展开谈判，其中就包括美国银行。9月12日传出的收购组合，又加上了JC FLOWERS和中投公司。前者是一家专事收购金融机构的私募股权基金，2008年早些时候与中投公司共同建立一只40亿美元的基金，其中中投公司斥资32亿美元。
对于跃跃欲试的中投公司而言，雷曼的潜在损失，以及美国政府的态度成为收购的关键，最终这一切都会反映在价格上。
眼前的雷曼，让人联想到已经不存在的贝尔斯登。雷曼与贝尔斯登所持高风险房产抵押债券资产结构颇为类似。有人怀疑美国政府是否也会像撮合摩根大通收购贝尔斯登那样，对雷曼出手相救。但迄今为止，无论是美国财政部还是美联储，都未就此表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