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跟随张玉东走出柳家,张玉东默默地在身边陪着,他平常最善于算计人心,虽然亲眼见到柳云和母亲断了情分,但他可不相信柳云真会这么做,这中间必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隐情,他在一旁暗暗观察柳云,发现她神情悲苦,脸色黯淡,心知她正伤心。他一向自诩风流,对于女子从不强人所难,他妾室虽有五个,但她们关系融洽,他对她们一视同仁,从不偏向哪一房,也不会刻意冷落那一个人,对于夫人更是怜爱尊重,这一方面是因为夫人王氏是当地洛阳留守的表侄女,另一方面是因为这位夫人给他生了三个儿子,而且这位王氏恪守妇道,不会为难各个妾室,妻妾和睦,让他有更多的时间处理生意,王氏处理家事也很公正,所以他根本不用费心去操心家里的事。
在柳府的左侧,张玉东带来的家人正等候在那里,一见主人出来,都站起来,为首的张华迎上来,作揖叫道:“员外”,张玉东点了点头,吩咐道:“把软轿抬过来。”
立刻,轿子抬到了门口,张玉东陪着笑脸对柳云说道:“小姐,请上轿吧。”说完又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柳云看也不看他,直接走到轿边,这是过来一个容貌清秀的小丫鬟,赶紧帮柳云撩起了轿帘,柳云也不客气,径自钻了进去,轿帘又放了下来,轿夫喊了一声“起轿”,柳云感到轿子稳稳地被抬了起来,轿子里就她一人,她压制了许久的情感如发了洪的大水一般倾泻不止。自从父亲离世后,她就没有痛快的哭过,如今更是和母亲弟弟分离,不知以后何时才能相见,更不知他们能否平安,前几天她还承欢膝下,现在却要独立面对分离、逼婚。短短几天,遭遇这么多,让她难以承受。她现在没有任何依靠,孤苦伶仃一个人要去陌生的张府,想到这些,她更加难过,泪水止也止不住。
张玉东走在轿子的一侧,隐隐的听到轿子里传出的啜泣声,知道柳云在哭,不知为什么,他的心里也难受起来。第一次见到柳云,他就神魂飘荡,一见钟情,眼里除了她再也装不下别人,他妻妾不少,但没有一个比得上柳云的,见她秋波流动,红晕满面,实是生平从未见过的绝色,自己的妾室相比之下直如草芥。此时听她嘤嘤哭泣,竟心疼不已。他想劝慰她几句,又想掀开轿帘为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但最终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地陪着她走在轿边。是呀!他有什么资格劝她呢?又能说些什么呢?柳云痛苦的根源还不是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逼得柳家家破人亡。也是他暗示要柳伯言把柳云嫁给自己的,他不劝还好,只怕一劝会让柳云更加伤心,也会让她更恨他。想到这,他觉得还不如让她把心里的委屈和辛酸都哭出来,总比憋在心里要好过点。
轿子快到张府的时候,柳云还在轿子里哭,似乎要把一生的眼泪全部流尽才能舒缓心中的剧痛。张玉东见这么长时间了,柳云还在啜泣不止,心想,快到家了,第一天新人总不能哭着进家吧。他假装咳嗽一声,轻轻说道:“柳小姐,快到在下的府邸了,我知道嫁给我委屈了小姐,待到了府里,我会加倍对小姐好的,请小姐暂且止住悲伤吧。”
轿子里的柳云听了张玉东的话心里一惊,没想到他就跟着自己身旁,听到了自己的哭声,更没想到他竟然默默地听了一路,没说一句话,她止住悲切,觉得哭了这大半天,自己的心情舒畅多了。她没有应声,却在思索着进了张家应该怎么做才能脱身。
轿子在张府门前停下了,张玉东亲自撩起轿帘,说道:“小姐,到家了,请下轿吧。”同时把手伸出去,准备让柳云扶着他下轿,但柳云并没有理会,而是从他的一侧从容的下了轿。
张玉东见柳云双眼通红,神情倦怠,忙关心的问道:“小姐可是有什么不适?”
柳云轻轻摇了摇头,说道:“多谢张员外关心,我没事,只是有些累了。”
张玉东见柳云说话时有意无意的看了自己一眼,顿时魂不守舍,心想,她能和我平静的说话,也许她并没有恨我入骨,又觉得嫁鸡随鸡,以后他就是自己的妾室了,又怎会真的恨自己,只要是假以时日,她会对自己动心的,现在他要有耐心才行,于是说道:“即使如此,待回到家中,小姐好好休息就是。”
他陪着柳云走进了张府,张府要比柳府大得多,到处雕梁画栋,假山回廊,美不胜收,但柳云没有心情欣赏,张玉东体谅她的心情,也没有刻意为她介绍,只是一边带路一边讲到:“这是主路,一直往前走就能到达正厅。小姐若是累了,尽可以走慢一些。”柳云没有说话,只是随着他往里走。
此时早有人飞快的禀报给了夫人王氏,王氏率领着五个小妾早已迎在正厅门口,见张玉东过来,六人飘飘万福,夫人王氏说道:“相公,你终于回来了,一路上辛苦了。请到里面先喝杯热茶。”
张玉东微微一笑说道:“夫人在家操持家事也一样辛苦。”又伸手扶着王氏的手进了正厅。柳云细心观察,见张玉东对王氏果然毕恭毕敬,关怀备至,又见那王氏四十多岁的年纪,姿色平平,但脸上甚是沉稳,,心想:外面传言果然不假,王氏在张府的地位果真无人能及。
张玉东扶着夫人坐下,才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这时五个妾室也都过来一一拜见,张玉东都同样的安慰了一番,柳云看到那五个妾室各个貌美如花,得到张玉东的安慰后,都喜形于色,心中暗自纳闷:这张玉东生意场上得心应手,没想到在家里竟也是和气一团,虽然她恨他,但不得不说,张玉东确实有头脑,为人很差,但比他父亲,他的却要强多了。
这时夫人王氏问道:“相公,这位姑娘是谁?我怎么从未见过?”
张玉东赶忙说道:“这是柳家是千金柳云小姐,他的兄长已将她许配给我,因为她戴孝在身,所以也没走什么礼数,直接把柳小姐接了回来,请夫人挑个日子,让她给你敬一杯茶就算是正式过门,不知夫人意下如何?”
还没等王氏说话,离柳云最近的一位小妾站起来说道:“别说夫人,就是我们五个妹妹都替相公高兴,再多一人和我们一起服侍相公和姐姐,张府又添新人,这是好事,是吧,夫人。”
柳云暗自一惊,心想,此人好不懂规矩,夫人还未说话,她竟然先答,这不是越了位份吗?夫人肯定会生气的。可是再看那夫人王氏,不但一点怒意没有,反而很轻松的笑了起来,“苗茜妹妹说的不错,咱们家中多一个妹妹,又多一份热闹,这当然是好事。”她上下打量了一下柳云,又说道:“柳妹妹绝色佳人,竟像是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相仿,相公果然好眼力。”又吩咐下人,“快来人给柳妹妹搬个座位来,妹妹一路辛苦了,快坐着说话。”
柳云吃惊非小,她从小就看这李氏母子的脸色过日子,对于观察人心早已非同一般,她从王氏和五个小妾身上看不出半点虚假的情谊,好像她们真心欢迎她嫁进张家一样,天下竟还有这样妻妾和睦的家庭吗?她不禁有些迷惑了,
她听说张玉东对王氏言听计从,原本打算在王氏面前申诉苦衷,说自己重孝在身,应为父亲守孝三年,求王氏能成全她,她以为天下任何一个女子都不能容忍夫君纳妾,就算表面应承,内心也会有不甘,因此王氏肯定会帮她免去张玉东的蹂躏,但没想到,事情大大出乎她的意料,她不敢轻易当面求王氏了,她要好好再观察观察。
仆人把椅子搬到柳云身后,柳云说声“谢坐”,轻轻地坐下。这时另一个小妾问道:“柳妹妹眼睛红肿,是哭过了吗?是不是舍不得离开家?没有关系,以后我们都是你的好姐妹,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我们会尽量帮你的。”
柳云没有答话,到是张玉东为她解围,说道:“柳小姐不是舍不得离开家,只是正在伤心父亲的离世,她也有些累了,夫人,你给她安排房间让她早些休息吧。至于饭菜就送到她房间里就是。”
王氏笑笑,说道:“见到新妹妹,竟忘了她远路而来,还未来得及休息,也好,来日方长,有什么话留着以后再说也不迟。”又沉思片刻说道:“正好前些天我命人把绿柳阁收拾出来了,就让妹妹住在那吧,还应了妹妹的‘柳’字,不知相公以为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