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生正在气愤之时,突然听到楼上传来声音,那声音不媚不娇,让人听着舒服自然,让他心头一震,不禁抬头向上看去。乐坊众人却都知道是柳云的声音,王大娘心中难过,暗想,云儿,你终究还是要抛投露面了。
李生向上一看,却没有看到人,虽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但他却断定这人一定就是昨日弹奏之人。他注目楼梯,等着说话之人下楼。片刻之间就听“咚咚”的脚步声响,那人正从二楼的楼梯向下走来,李生赶紧凝目细看,只见那女子一袭淡紫色罗裙,外罩轻纱,三千青丝散落于肩,头上只别了一支普通的紫色簪子,除此外再无饰物,她脸上白皙如新雪,肌肤吹弹可破,两弯似蹙非蹙的柳叶眉,一又清澈灵动的明眸,似一个不沾人间烟火的仙子,步履轻盈的走下楼梯,只是她的脸上竟覆了一层紫色轻纱遮挡了她的真实面貌。他不禁有些失落,没看到她的真实容貌就觉得此人如此清雅脱俗,如果得窥全貌,必是惊为天人,他还真想看一看那层轻纱遮挡下真面目。
李生看着如仙子下凡般的柳云轻移莲步走下楼梯,来到他面前,盈盈万福,说道:“李员外,您所要找的弹琴之人,正是小女子。”李生征征发愣,没想到烟花柳巷之所竟能有如此冰清玉洁,清新雅致之人,看她亭亭玉立站在自己面前,他这才回过神来,赶忙还礼说道:“在下李生,刚才多有冒昧,望请姑娘海涵。”
柳云见这李生穿着用上等丝绸做的衣服,头上别着名贵的羊脂玉,腰间挂着一块墨玉,一看就知道是富贵公子,又见他一双剑眉下生了一对细长的桃花眼,正自温柔多情的盯着自己,柳云轻声说道:“李员外执意要见我,只是为了昨日之曲,我恐怕是什么不懂音律之人的胡搅蛮缠,因此让百合代我试试李员外,没想到李员个果然是精通音律,在下敬佩,那小女子就却之不恭,现在就为李员外再弹奏一遍。”说着走到刚才百合所坐之地,百合早已让开了位置,站在一旁扶她坐下。王大娘等人见柳云竟想以纱巾遮面,说话又不卑不亢,都暗中为她高兴。尤其是王大娘原本怕柳云没见过这种场面,只恐她心中害怕,没想到她脸色平静,没有一丝不安。其实柳云以前虽是足不出户的大小姐,但自从家破人亡后,经历了亲人离别,恋人分离,她的心已经平静无波了。
柳云轻轻拨动琴弦,立时一阵沁人心脾的美妙琴声倾泻而出,李生精神大振,这才是他昨日所听之音,音声跌宕起伏,他感受着琴声之中的情景和那淡淡地掺杂在琴声中的忧郁之情,不禁听得如痴如醉,就连王大娘等人心中也是暗赞柳云的琴技。终于琴音散去,但余音绕梁,李生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柳云见李生痴迷陶醉,心中也不免感叹此人真得可为知音,但自己却不想再招惹是非了,想到这,她站起身,走到李生面前,轻声道:“李员外,你要听的曲子已然弹完,既然李员外这样喜欢这首曲子,我就将这首曲子的乐谱赠于员外。”说着递上了乐谱。
李生呆呆的接过乐谱,心想,为什么这样一个年轻女子竟然能弹奏如此另人陶醉之音,只听柳云又道:“李员外,你说要见弹琴之人,现在已然见到,又说要再听一遍曲子,我也已为员外重新弹奏一遍,员外的要求我都做到了,望请员外不要再难为我们乐坊里的人。”说到这,柳云又飘飘万福,道:“李员外请稍坐,小女子告辞。”说完转身飘然而去径自上楼走了。
王大娘眼见柳云将这传件事处理得这么好,心中自然高兴,见李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柳云的背影,万般不舍,心想这李员外家趁万贯,见过的女子更是无数,没想到却对云儿恋恋不舍,莫非是看上了云儿?
李生没想到柳云走得这样急促,他甚至还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见她要已经上了楼梯,心中万分惆怅与失落,可是又有什么理由叫住她呢?就像这位姑娘刚才所言,他提的要求她都做到了,他还想怎样?难道还要得寸进尺吗?眼看她一步步地向上走去,马上就要到楼梯口,他再也忍不住了,冲口而出说道:“姑娘且慢走!”
柳云即将走到楼梯口时听到李生喊住自己,她回过头来,不解的问道:“莫非李员外也不相信我是昨日弹琴之人吗?还是李员外还有什么不满?”这句话问得软中带硬,李生连忙答道:“姑娘不要误会,姑娘琴技惊人,在下哪还敢不相信,只是在下从未听过如此美妙的琴声,不知以后还能否向姑娘请教琴理?”他说得谦逊有礼,但却听柳云说道:“李员外,我只是暂住这里,并非乐坊的姑娘,男女有别,岂能再与员外相见,望员外自重。”说完又向上走去,李生一见大急,又问道:“那可否请教姑娘芳名?”
柳云脚步不停,说道:“李员外请不要强人所难,我只是客居在此,贱名又何必入员外之耳?”音去人空,柳云已然消失在了楼梯口。李生怅然的站在那,眼光久久地望着楼梯,想像着柳云的丰姿与琴技,半天都没有转身。王大娘不觉好笑,心想大概这李生迷上我家云儿了,又一想云儿的才情和性子又有哪个男人不为她动心呢?见李生兀自呆呆地站在那,王大娘假装咳嗽一声说道:“李员外,您看您提的要求我们都做到了,现在就让茉莉和百合她们陪您喝几杯,怎么样?”
听见王大娘的一声咳嗽,李生这才回过神来,见王大娘问他,他假装潇洒地笑笑,说道:“多谢王大娘好意,只是我更想听刚才那们姑娘的事情。”说着冲着下人一使眼色,一个仆人拿过钱袋子递给他,他掂了掂,直接放到了桌子上,众人一看,那袋银子正是昨天他放在桌子上的那个钱袋,王大娘拿起来掂掂,差不多一千两,她也不客气直接挂在了自己腰间,笑着说道:“李员外,多谢您的打赏,我带乐坊的人谢您了。只是你说要听我外甥女的事情,我却是万万不能说,她还是个末出门的清白小姐,刚才见您已经以属于有失身份了,此时我怎能再多嘴说她?况且您也听见了,她根本不想让您知道她的名字,毕竟她不是我们乐坊的姑娘,我也得尊重她的心意才是。”
李生见王大娘既不肯多说刚才那女子的事,却还是拿了自己的银子照收不误,说道:“也好,既然那位姑娘的事你们不能多说,我也就不问了。那就让百合姑娘陪我喝几杯吧。”
百合听了,赶忙走过来,给李生斟上酒,说道:“李员外,那就请您多喝几杯,您大概忘了,您可有很长时间不来我们乐坊了,我可是很是弹琴给您听呢!”
李生笑笑,摸摸她的手说道:“你的琴技确实比以前要高了不少,我们左右无事,不如来看看这张琴谱吧。”
却说柳云回到三楼的房中,摘下面纱,心中久久不能平静,她知道今天虽然是她第一次给别人弹琴,但这只是个开始,那个李生是绝对不会就此罢手的,想起刚才他看自己的眼神,虽一脸痴迷,却并不像张玉东一脸的色相,这个李生更像是韩翃那种人,但他比韩翃更骄傲也更自负,大概他长这么大,没有人像自己这般不但不陪着笑脸迎上前,还拒绝他切磋琴技的邀请,甚至连名字都没告诉他,他那种人是想得到什么就会立刻有人为他趋炎附势的送上什么的,他若想和自己再见面,自己又如何拒绝得了,可是今天要是告诉他名字,和他讨论音律又有什么不同吗?不会,他还是会经常打搅自己的。但柳云的直觉认为这个李生并不是坏人,或者他真得只想和自己讨论音律吧。又或者他真得被她弹奏的那首“落花飞”所打动吧。柳云从小就喜欢弹琴,尤其是她的母亲苏微琴技高超,曾为洛阳名乐伎,又加上苏微曾和柳林分离,因此所奏之曲都颇有感伤之意,柳云从小听母亲弹琴,自然也受母亲影响,琴声中即使再悠扬动听,那份感伤也是挥之不去,再加上家逢巨变,和韩翃分离这两件大事,让她的忧郁之情在琴声中更是无法抹去,但她总是掩饰的很好,起码百合就没有听出来,难道这个李生他听出来了?若真是那样,他可谓是自己的知音了。但又觉得不可能,李生明显是富贵之人,又怎能听出琴声中隐藏的愁绪呢?她正在胡思乱想,这时门一开,王大娘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