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勉强吃了点东西,等着王大娘的消息,此时外面已经天黑,她从窗户向下望去,章台街上灯火通明,每个乐坊妓院的门口都有浓妆艳抹的女子娇嗔揽客之声。看着这场景,柳云一阵难过,没想到自己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孩竟然此时此刻在这种地方,她看着那些女子和男人打情骂俏,又想,这些女子也都是些可怜人,她们谁不是有父母的人,可是年纪轻轻就被迫到这烟花之所卖笑,她们又有几人能付出真心?又有几人能收获真心呢?自己处境在不堪比起这些人,岂不是要幸运多了?这些人之所以浓妆艳抹,除了掩盖脸上细细的皱纹,更是为了掩盖内心的忧郁寂寞吧。她看了一会儿不想再看,关上了窗子,这三楼果然安静,她刚关上窗子,就再也听不到外面的各种声音,屋子里陈设简单,和下面两层的艳丽不可同日而语,没想到王大娘身为乐坊之主,竟如此简朴,看来王大娘也并非真正喜欢这样的日子,她是想在喧闹之中找回一点宁静吧。她又想起了韩翃,不知道他现在做什么,看书还是做诗?又或者和她一样彼此想着对方?想到韩翃,她的心中不禁一阵甜蜜,她从怀中取也韩翃送给她的平安符,翻来覆去的看了很久,才又重新收好。
她正在胡思乱想,只听脚步声响,她连忙站起来,这时王大娘已快步推门而入,柳云忙问:“姨母,你可曾见到韩公子?”
王大娘一脸沮丧,说道:“云儿,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我按着你说的,到了悦来客栈,问那小二,那小二说这韩公子和他们老板是老乡,所以每次到长安都到他们那去投宿,但今天他们根本没见到韩公子,我不放心,又去问了老板,那老板也这般说,我才信了。因为没见到韩公子人,我也不便把你的字条留在那,只是告诉他们若是那韩公子到了,告诉他,有个姓柳的来找过他,可是云儿,那韩公子是不是投到别的客栈去了?”
柳云一听,差点没晕过去,她不禁心底发凉,抖着手拿出分别时韩翃给她的地址,展开一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悦来客栈”四字,她又把纸条递给王大娘,王大娘接过来一看,说道:“那可奇怪了,天都这么晚了,这韩公子去哪里了?”
柳云更是毫无头绪,想到今日满怀欣喜之心来到长安,实指望与母亲和弟弟一家人团聚,再去找韩翃,从此一生再无所求,没想到先是母亲和弟弟没有见到,现在连韩翃都失去了踪影,自己所憧憬的好事全部成为泡影,她不禁肝肠寸断,心如刀绞,哭出声来。王大娘一见,赶忙上前把柳云搂在怀中,拍着她的肩安慰道:“云儿别哭,好孩子,先别哭,也许,也许他找朋友喝酒去了所以投宿晚了。你,你先,先别哭......”
好半天,柳云的口哭声变成了嘤嘤啜泣之声,哽咽说道:“这么晚了,要是以前,他都是先去投宿,若时间尚早,才去外面走走,可是天色都这么晚了,他会去哪呢?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
王大娘心中感叹,唉,真是一个不幸的孩子,她的母亲苏微早年受了不少苦,没想到这孩子竟也这样命苦,只得安慰道:“好孩子,你不能一遇上事情就总往坏的方面去想,也许他真有什么事呢?他又不是小孩子,他可是七尺男子汉,能出什么事?又不是什么地痞流氓,招惹是非,大概是半路遇见了朋友吧。你先别急,等明日我再派人去那客栈问问。说不定他明日就回来了。”
柳云想到韩翃确实朋友不少,只能在心中祷告,但愿韩翃是去找朋友了。自己失去了母亲的消息,若再和韩翃失散,剩自己孤身一人还有什么意思?又恨老天对自己太过残忍,为什么刚刚给了她希望,又立刻将这希望残酷地碾碎?她抬起头来,泪眼婆娑中看到王大娘正一脸同情的看着自己,柳云的心头又是一阵巨痛,泪水如江河般决堤而出,王大娘见她这样心痛,真恨不得代替柳云承受这种痛苦,她知与其让她将痛苦压抑在心里,还不如痛快地哭出来,这样才会好受些。柳云又是哭了良久才止住悲声,王大娘扶她坐在椅子上,柔声劝慰:“云儿,不管怎样,还有姨母在,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你且先住在这里,别的事暂且不要想了。好好休息几天再做打算。”柳云无奈点头,是呀,现在她已无处可去,除了呆在这还能去哪呢?
王大娘见柳云的眼睛哭的红红的,脸上还泪光点点,更添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心想,这孩子的确聪明,懂得路上用药水遮挡美貌,但现在的男人又有几个不是重色轻人的?料那韩翃路上对她日久生情,产生了情谊,而一旦分开,想到她的当时的丑陋容貌,再想自己将来高中必到一地为官,觉得丑妻无论如何也带不出门,即使带出去也遭人耻笑,定是嫌给他丢人所以趁此机会把云儿扔在一边了。想必以后也不会再找她了吧。可是韩翃呀,你这臭小子又怎知道,这云儿其实是倾国倾城的美貌,性子又是柔顺之极,你若错过了云儿,将来知道真相该会后悔死吧。见柳云兀自伤心,便转移话题,问道:“云儿,一会儿我带你去住我的隔壁房间吧,我这屋太过简单,不适合你这年轻人住,走吧,跟我去看看吧。”说着拉着柳云的手走了出来。柳云不好拒绝,只好一路随行。
隔壁屋子果然是雅致了些,而且并没有柳云想像中的卖笑女子的住的鲜艳之色,整间屋子几乎全是淡蓝色,窗帘,床上的被褥都是蓝色,甚至连衣柜也用颜料涂成了淡蓝色,只有桌子上摆了一盆开得正艳的菊花,让屋子更添了一份自然之美,柳云有些奇怪,问道:“姨母,这是谁住的房间?竟这样恬静清新?”
王大娘见她喜欢,说道:“其实也没人住过,这是按你母亲原来的房间布置的,我的乐坊原来是在洛阳,你母亲在乐坊时就把她的房间布置成这样,别的姑娘都把房间收拾的艳丽无比,而只有她和别人不同,我当时就觉得她是有才情的女子,后来果然成了洛阳城中最有名的乐伎,自从她嫁给你父亲后,我听说柳家大夫人对她不是很好,只怕是她的乐伎身份影响她,所以就离开了洛阳,到了长安,但我即已和你母亲结拜为姐妹,我又没有别的亲人,所以给你的母亲又布置了一个房间,基本上都是按照她原来的摆设布置的,也算是聊表思念之情,没想到今天还用上了。”
柳云一听这竟然是母亲原来房间的样子,不禁又重新打量了一番,想像着母亲年轻时坐在屋中抚琴的场景,一股温馨之意包围着她,又想现在不知母亲身在何方,不禁重重的叹了口气。说道:“没想到姨母与母亲的感情这样深厚,云儿先带母亲谢过姨母这般用心了。”说着微微一福。
王大娘一笑,说道:“我反正没有什么亲人,以前你和仲言我虽然都没见过,但心中却已将你们当做我自己的孩子看待,所以云儿,你就安心的住在这,姨母绝对不会让你受任何委屈的。”
柳云心中感动,王大娘温情的看着她,柳云的心中顿时对她更加亲近。她走上前去,搂住王大娘的脖子发自心底的叫了一声:“姨母!”这一声“姨母”叫得王大娘眼含热泪,心中的母性完全散发出来,此时此刻她真觉得柳云是自己的女儿般亲近。她们相拥在一起,不用再说一句话,她们现在是最亲的亲人。
第二天一早,王大娘又派了个护院去悦来客栈,结果却令她们失望,韩翃依旧没有投宿到那。柳云内心惶惶不安,不知韩翃现在境况如何?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危险?王大娘怕她想不开,一整天都陪在她的身边,正午时分王大娘又派人打听消息,不一会儿,人回来了,向着王大娘摇摇头,下午、傍晚、晚上王大娘又连续派人去打探,但依旧没有韩翃的消息,柳云彻底死了心,王大娘也急了,骂道:“这个臭小子,不知道你在着急找他吗?竟失信不去投奔悦来客栈,云儿,凭你的容貌和性子什么样的男人配不上?何必死守着他一个穷书生!他不去投奔那客栈,咱还不找他了!”说完,狠狠地“呸”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