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云逃出树林,并没有往前方跑,而是又折了回来,跑向张玉东他们的后面,竟是往来路跑去,因为她早已想过,张玉东不多时就能知道自己逃走了,必然派人去追,她一个弱女子又怎能跑得过这些人,肯定会被他们追上,若再回到张府,张玉东绝不会像现在这般对她客气,而王氏也不会放过自己,到时岂不还是死路一条。所以她又折回来,让他们尽管往前追,肯定是追不上自己的,待他们无功而返回去时,她在走不迟,现在她正藏在一处树丛之中,她来的路上一直在打着轿帘观察好的藏身之所,现在的地方正是上上之选,秋天草木虽然有所衰败,但依旧茂盛,她身材娇小,藏在这并不易发现。
张玉东只顾往前追赶,却无论如何也没想到柳云根本没有往前跑,而是向来路又跑了回去,他带着人追了半晌,连个人影也没见着,又见这林子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前方虽有一条主路,但四周岔路也很多,现在不能确定柳云往哪个方向跑,追起来如乱头苍蝇一般毫无头绪,心中急躁,根本无法冷静下来,总共就带了五六个人,此时又怎能把所有的小路都找遍?最后,在林外贮立半晌,心中气急,眼看天色已近中午,手下人都已跑得满头大汗,心想,柳云只是一个弱女子,就算跑得再快,我的人也必能追上,此时连个影子都没有追到,自是没有追对路,唉!没想到自己精明一生竟让个小姑娘给耍了。他心下怅然,又无计可施,自己带柳云已出来半日,又怕王氏责怪,最后只得悻悻地回城了。
柳云藏在那一动不敢动,此时性命攸关,她大气都不敢喘,眼看张玉东带人回城,才钻出来向长安的方向跑去。她一路不停,一口气跑了二十多里地,只觉饥肠辘辘,全身酸胀,脚下无力,这才慢了下来。她从怀中取出一个馒头,这是早上从张府拿的,她一边走一边吃,吃完又坐在路边,此处荒郊野外,路上一个人也没有,她把身上的项链、耳环、手镯全部摘下来,又把外衣脱下,现出里面她从柳家出门时的衣服,她仍嫌干净,抓起地上的土抹在了衣服上,衣服顿时变得脏乱不堪,她又从怀里掏出那把匕首,在衣服上划出几条口子,接着拿出一个特别小的小包,里面只有一点粉末,她吐了口唾沫到手上和那些粉末混合均匀,只觉得一阵恶心,但还是强忍着涂抹到脸上,和手上,立时她容貌大变,从一个绝色美女竟变成了一个面色黝黑之人,又从头上散下几綹头发挡在脸上,还是觉得不够,抓起土往头发上扬了一把,这才放下心来。这些方法并不是她自己想的,这是母亲告诉她的,想当年苏微去洛阳找柳林就是这般打扮的,当时苏微和父亲开了一间酒馆,世间的事听了不少,因此去找柳林时用了这种方法易容,当然那粉末是到了紫烟乐坊跟着那些姐妹们学到的。柳家被逼债,苏微决定带着柳仲言去长安投奔紫烟乐坊,又希望柳云逃出张府去找她,一家人能团聚,但路途遥遥,柳云又是美貌难以掩盖,因此苏微将这易容之术教给了柳云。
柳云改装完毕,觉得即使走到路上也不会有人再认得自己,这才起身又向前赶去。
往前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天已近傍晚,前面出现一个县城,城门上写着“南阳”二字。柳云看天色已晚,此时已是疲惫不堪,就想进城找个地方休息一晚,进了先是找了一间当铺,把路上脱下的衣服和首饰当了二十两银子,刚出当铺的门口,就被迎面走过来的一个大汉不小心撞了一下,直撞的她差点没摔倒在地,她心中暗叫着倒霉,连忙躲到一边,待那人走过才又往前寻找饭馆,此时她心中轻松,觉得就算是张玉东站在她的面前也不可能认出她的真面目来。
转过一条街,她看到了一间还不错的饭馆,她走进去,只听小二口中说道:“您请进。”一抬头见柳云穿一身又脏又破的衣服,虽是女子打扮,但脸色有如黑炭,上面还搭拉着几綹头发,而且头发上满是灰土,嫣然一副叫化子的打扮,小二顿时变了脸,说道:“要饭上别处要去!”说着过来就要推她走,柳云见小二副嫌弃的神色,知道自己的改装没被别人识破,心中窃喜,但见他过来要推自己,连忙说道:“我有钱,不会赖账的。”小二撇了撇嘴,说道:“那就先把钱拿出来再说,我们是不赊账。”
柳云见他势力,心中有气,心想待我拿出银子看你怎么说,于是伸手去摸挂在腰间的钱袋,这一摸不禁大吃一惊,又赶忙低头去看,只见腰间的钱袋已经不翼而飞,她突然想起刚出当铺门时有人撞她肩膀,钱必是那人偷去了。她哪知道那人乃是当铺顾的人,谁若是当了钱,伙计送出门口时,只需使个眼色,就会有人过来装作不经意的撞一下,顺势偷走钱袋,柳云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在外,又怎能防备这么多?
小二见柳云在身上摸了半天拿不出一文钱,冷笑道:“怎么,还真想吃白食吗?快走,快走!”说着把她推到了门一边,“没钱就别想进去,明白吗?”说完,他回去了。
柳云羞得满脸通红,眼泪差点掉下来,不知该如何是好,长这么大却被人当作叫化子骂还是第一次,但她实在是又饿又渴又累,走到门口说道:“那我不吃饭,求求你可不可以给我碗水喝?”她满脸哀求之色,向着小二鞠了个躬,小二一见大怒,说道:“你别得寸进尺,叫你走,你就赶紧走,否则我可就不客气了。”柳云又哀告道:“小二哥,我只想讨碗水喝,喝完就走,求求你了,行个方便吧!”小二见她赖着不肯走,心中生气,过来使劲一推,柳云已累了大半日,身上已没有多少力气,竟被他推倒在地,柳云顿时觉得身上像散了架似的疼痛起来。只听小二又骂骂咧咧的回去了。
柳云没想到自己出门在外,竟连碗水也喝不到,肚中饥渴难忍,不由得落下泪来,她刚要起身,突然眼前出现了一碗水,有人温言说道:“姑娘,看你嘴唇干裂,想必是渴坏了,快喝吧。”此人声音低沉悦耳。柳云顾不上别的,接过碗来大口喝起来,一天都没喝水,竟觉得这碗水清甜可口,犹胜人间美味一般。
那人见她喝得太急,轻声劝道:“姑娘,请慢点喝......”话还没说完,柳云一口被水呛到,剧烈地咳嗽起来。那人赶忙轻拍她后背,问道:“没事吧?”柳云只觉得心中一阵暖意流遍全身,没想到还能遇上心善之人,待咳嗽稍停,说道:“多谢你了。我没事了。”将剩下的水喝完,把碗递了过去,那人接过碗,又扶她起来,柳云这时才细细地观察眼前之人,见他穿一件青袍,身高近七尺,大概二十岁左右的年纪,光洁白皙而又棱角分明的脸庞,两道浓密的眉毛下有一双乌黑深邃的眼眸,此时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柳云只觉得心跳加速,感觉他的脸像极了春天的阳光,和煦温暖而又明亮,不知为何,她从心底里认定眼前之人必是一个正直刚毅,心地良善的人。
柳云赶忙施了一礼,说道:“多谢公子赠水之恩情,小女子永生不忘。”
那人拱拱手,还了一礼,说道:“姑娘言重了,只是举手之劳,不必萦怀。”就在此时,柳云的肚子发出了一声“咕噜,咕噜”的声音,柳云脸现尴尬,那人温柔一笑,知道她肚中饥饿,说道:“如果姑娘不嫌弃,就请进店一同用饭。”说着,伸手请柳云进饭馆,柳云本就饥饿难忍,低头不敢看他,怕他笑话自己,说道:“如此,就,就打搅公子了。”其实那人正在此店用饭,见柳云和小二争执,知她无钱吃饭,又听她哀告讨水喝,而小二一把将她推到,不由得起了怜悯之心,这才端了碗水出来给柳云。柳云跟随那人进店,店小二一看柳云又进来了,上前阻止道:“你这人有没有脸皮,知不知羞耻?怎么又进来了?”柳云不敢抬头,那位公子拦住小二,说道:“小二哥,不劳你费心,她的饭钱算在我的账上一并结算就是。”小二看了一眼那人,心想:“怪事年年有,今年更是多,瞧这公子也是一表人才,怎么会为这么丑的女人做冤大头呢?真是想不通,又一想,管他呢,只要有人给钱就行。他摇头叹息着又给那人的桌上添了一副碗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