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11那天,张清远回到校园。
宫修雯邀请了班里几个和他一个要好的哥们和她们宿舍全体,在外面饭馆为他接风。
她说不清自己现在看到他是什么心情,虽然他的腿伤并无大碍,现在也已恢复得很好,可是,他脸上那道红色的细长伤疤一定会伴随终生。爸妈对此很不安,想尽一切办法张家也并不接受,只说赔偿的事情是事故开发商来解决。
老妈不止一次跟宫修雯一起去看张清远,但是也不好说出什么补偿的话来,看张家门口的车就知道,就算她们倾家荡产拿出自己的诚意,或许在他爸妈看来也不过是几个轮胎钱。
她所能做的只能是有事没事献殷勤,除此之外,她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
这顿饭吃得还算热闹,班长李自勇和扬哥把气氛搞得跟热闹,看得出张清远也很开心。大家仿佛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对未来充满了期待,然而宫修雯望着窗外点点霓虹,总觉得有什么再也回不去,但她又不知道是什么,按理说,她和他的关系本来就没那么亲密,现在这样也不算损失了两人的关系,况且因为这次事故,她势必会感激他一辈子。
饭后李自勇忽然提出要和宫修雯一起散步,宫修雯很惊讶但还是答应了。
夏夜的校园人声鼎沸,宫修雯和班长两人的安静显得很不合适宜。
李自勇找了个地方坐下来,宫修雯也迅速在他身旁坐下。远处正对着教学楼的璀璨灯火,在两人的脸上留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班长今天怎么忽然找我?”
“当然是有事了。但是,说实话,又有点难以启齿。”
宫修雯立刻警觉起来:“不是吧,难以启齿?你不要告诉我你暗恋我。”
李自勇竟然沉默了一会。
宫修雯立刻跳起来,“你不会吧,我可不信。”
“当然不是我,是另一个人。”
虽然,当然不是我几个字有点小小的伤自尊,但是竟然是另一个人却让宫修雯难以置信。她刚要开口问是谁,就听李自勇说道:“你觉得一个人需要感恩吗?”
她完全搞不清楚班长为什么冒出这样一句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当然需要啊。”
“我也这么觉得。每个人都需要感恩。”
“你怎么忽然说这个?”
“你知道吗?我继父是个酒鬼,小时候经常打我。”李自勇的嘴角有一抹笑容,无奈且伤感,当然,在这以黑暗为基调的操场夜色里,他知道对方看不到自己的表情,只有这样,他才能无畏地将心伤讲给另一个人听。“我曾经怨恨继父和妈妈,但是但我踏入大学校门的时候,继父来送我,一言不发地离别后,我看到他的白发,于是,我原谅他了,我知道你听完我说到这句,一定会觉得我很矫情。”
宫修雯完全不知道怎么作答,她这人最怕别人给他讲伤心事,因为她真的不会安慰人。
李自勇继续说道:“我知道忽然提到这种话题你大概很不适应,因为我们并没到那种交心的程度,我说这些,都是为了我的好哥们张清远。”
“啊?”这回她更惊讶了。
“既然你也认为感恩很重要,那么对于一个从来只会默默对你好的人,我希望你,对不起,我知道我这样做或许对你不公平,但我不得不说,张清远确实很喜欢你,大概是爱的程度。我并不是说希望牺牲你的幸福去跟张清远在一起,因为我知道,你跟他在一起,你不会不幸福。”
宫修雯呆傻地立在那里,夜风中传来花香,她望着跑道上穿梭的黑影,不知道该说什么,曾经,她也想过这个答案,但是都被现实无情否决,但这一次,事实却摆在眼前。
“我是他最好的哥们,其他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张清远不跟你在一起,会不幸福。”说罢他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本笔记本递给她,“这是他的日记,你看了就明白了。”
宫修雯知道目前张清远肯定不知道班长偷拿了他的日记,这样接受别人的日记着实很不好,但是,她还是鬼使神差般地接了下来。
树影婆娑中。李自勇离开了操场。
回到宿舍后,李自勇发现宿舍人都在,包括张清远。
隔壁宿舍的喧闹和楼道的人来人往显得屋内愈发安静。张清远忽然站了起来,对其他人说道:“我有点非常隐私的事情想跟李自勇说,大家先到隔壁宿舍玩一会。”
所有人一时有点反应不过来,毕竟四年来他们无话不谈,从不会避讳,但看张清远的表情,四人还是默默出去了。
“对不起,我看了你的日记。”
“所以呢?重点是日记在哪里?”张清远忽然猛地提高嗓门。
“你刚才去见了宫修雯是不是?”
“我只是想帮你。”
一个拳头下来,班长一下子摔倒在旁边椅子上,门外四个人立刻冲进来拉住张清远和李自勇,张清远咆哮一声:“我不用你这么帮!”
李自勇却忽然从椅子上站起来,揪住张清远衣领,“你个懦夫,你这样不声不响要到什么时候?你为她牺牲这么大她知道你的心意吗!你他妈是个懦夫你知不知道!”
没错,我是个懦夫,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这样附和道,以至于连他自己都吓了一跳。但那又如何呢,为了他人的幸福而选择自己懦弱,或许是值得的。
窗外的风混着离别的味道吹进来,一轮不怎么清晰的明月此时更加云景婆娑,整个校园陷入了沉寂,只留无数人在心中默默哀叹,校园,进入了沉默时间,因为每个人都需要这样的一个夜晚来审视自己,来补充自己,来完善自己。
宫修雯此刻内心无比翻腾。宿舍的灯已被关掉,缤纷贴着面膜,从二层床上把自己的脸倒立下来,趁着月光,此刻的她活像一个处以极刑的死者。宫修雯打开自己的书店通,在被窝里仔细看着这蓝色日记本的封皮。
她知道这样做不对,张清远定然不知道这件事情,而班长拿了他的日记,想必知道他的日记写了什么,也知道和她有关。一种早已被验证的既定感萦绕在她心头,她内心五味杂陈,不知道该拿这个日记本如何是好。闷热的空气使得她胸口发胀,她一把扯起被子从床上坐起来,扔开手电筒,重新回归到这黑暗中,然后一把将这本日记扔到自己下面的书橱上。
当第二天早晨的阳光照进宿舍的时候,除了渣渣,宿舍并没有一个人醒来。她一向是早睡早起的模范标兵,而今天她顺着床梯下床的时候,一眼瞟到了宫修雯桌角的蓝色笔记本。
她认识那个日记本——无数次和张清远一起上自习的时候,他都是用那个本子来记日记。而今日在这里看到它,她显得略为震惊。
待到宫修雯起床时,宿舍里面已经没人了,她们三个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为睡得如此沉。撩开被子,穿着睡衣的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继而脑海中忽然浮现那个日记本,她立即伸着脖子往下看,但桌子上什么也没有。她以为是自己昨晚用力过猛扔到了墙角的书堆里,于是即刻下床开始疯狂寻找,但并没有看到日记本的影子,中午吃饭额时候,她集合她们三个一起找,但也没有找到,宫修雯急得满头大汗,在书堆里面翻了一遍又一遍,但让她惊奇的是,这本日记神奇地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