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常我是甚少在这城里走的,没有想到今偶然的上了一回街,竟会让我遇到这样的事情。”文顺娘慢饮了一口茶,尽量让自己以平缓的口气说道,“今日我出到城外的时候,竟见到几个男子正将这两位妹妹绑绑得结结实实的,想要将她们浸了猪笼沉江。我上前一问,他们却振振有词的说这两位妹妹败坏了门风,有失妇德,唯有猪笼沉江才能洗刷得了她们身上的耻辱。若不是我到得及时,将她们强行带来,只怕她们此刻已经成了一具死尸了。这还是我发现的,我没有发现的,也不知道会有几多。我们一门心思的以为只要我们想了就可以建设一个自由平等有尊严的大同社会,但想不到就在我们的身边,竟会有如此野蛮和丧失人性的事情发生。”
浸猪笼?那不是犯了生活问题的人才会有的待遇吗?这两个看起来仍是豆蔻年华的女子,面相又是如此的清纯,怎会可能是那犯作风问题的主?可若是真是这样的问题,我也不好过问,如果真是作风问题,在这时代,那可是连官府都不能过问的事情,那必须得遵守各家家族们的规矩。
我不禁有些担忧的问文顺娘道:“那些人没有拿你们怎么样吧。”
“我们手中可是有武器的,又说是皇上身边的人,他们胆敢怎么样?但是估计他们不会善罢某休,只怕这会他们正在找邓玉光理论。这种事情,躲避不是办法,就算文顺娘不送上门来,日后我也会势必要触及,但今日既然遇了,定然要寻找个万全之策才好。
两位女子此时仍是缩着身子,半坐在椅子上,我不由向她们投以鼓励的眼神:“你们的族人为何要这样对待你,都一五一十的告诉朕,朕一定会替你们主持正义的。朕可是皇上,是这天下最大的官了。”
没想到两个女子一听更加紧张了,竟瑟瑟的发抖起来。
“朕有那么可怕吗,朕再和你们说一遍,除了天上的玉皇大帝,地下的阎罗,只要是这地上的,没有朕管不到的,但你们总得要将事情告诉朕吧。你们要是什么都不说,朕又怎么帮得了你们呢?”我不得不故作威严道。
文顺娘又不得不忍住火气,尽量以一副和颜悦色的神情说:“两位妹妹不用怕,有姐姐在这里,没有什么可怕的,你们受了什么委屈,都一一的告诉皇上,他说的是真的,只要你们是真的受了委屈,他就定会帮助你们的。”
两位女子仍在不住的摇头脑袋,她们的眼神之中,露出深深的恐惧。或许,那是一份无法言说的经历,让她们那忧愁的眼神,此时竟透露出无限的怨愤和仇恨。
“算了吧。”我不由叹了口气,“你先找几个人照顾她们一下,给她们找个大夫,好好的调养一段时间,等她们情绪稳定了再说吧,我们若是再继续追问她们,只怕会吓着人家的。”
果然不出文顺娘之预料,这两位女子的族人们径直找到了邓玉光。他们也没有怎么闹事,只是静静的坚持,一定要活要见人,死人见尸,不见到他们口中这两位所谓的败坏门风的女子绝不甘心。
邓玉光无奈,只得祭起了我们一向十分不屑的拖字诀:我们确实不知道情况,我们会深入调查的,我们一定会尽快处理,我们还要请示上级部门云云。那些人许是从未见过我们这招在后世屡试不爽的绝招,终于稍稍安心下来回家等待下文。
这几天我一入梦,眼前便会浮现那两位可怜的女子的眼神:哀伤中透露着坚毅,无奈、迷茫中透露着绝望和无助,对了,还有那似曾相识的深深的仇恨。
我们也找人去打听过,只是听说这两位女子曾经遭受过蒙古人过,成群结队的蒙古大兵们将她们了。但这位女子却是早许了人家,只是仍未迎娶的而己。但遭受蒙古人这么一了,夫家自然是要退了亲,娘家也是不留了,后来双方牵扯之下,便一口咬定她们败坏了门风,有损妇德,唯有将她们浸了猪笼惩罚才能让这一族躲过天谴。大意是如此,但我隐隐以为,或许事情并不是如此的简单。
“说吧,仔细的回忆一下,都有些什么经历,说出来我们大家都会帮助你的。”仍是我们四个,我仍是一副和蔼可亲的口气,只是我们将谈话的位置从庄严肃清的会客室移到了幽静开放的室外凉亭之中,四处望去,视野中再无别人。我心想,这样或许会帮助她们放开包袱,心理压力也会少一些。
“您真的是……皇上?您真的……可以……帮助我们?真的可以帮助我们……惩治那些坏人?”其中年纪稍大的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十分审慎的对我说。
“当然,朕就是当今的皇上,你们也请相信,无论是谁,只要他们违反了我们的律法,我们都会给他们适当的惩罚。因为,在朕的心目中,在朕的愿望里,一直有那么一个清平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大家都能相亲相爱,遵纪守法,朕绝对不容任何伤害自己的同胞亲人的举动发生。”
“我恨,我好恨。”稍大的女子幽幽叹了口气,此时竟似旁若无人的娓娓道来,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园中的某一株小草,或许她也正在想,她自己就是一颗任人碾踩的小草,但此刻她的眼神中却是无尽的仇恨和无奈,“我只恨自己生在这样的国家,我只恨我生在这样的地方,我恨我自己身为女儿身,竟卑贱得不如这一株小草,拥有自己拥抱阳光和雨露的自由和机会。这株小草,就算她遭受了风吹雨打之后,也仍旧可以自己爬起来,可我们这些可怜可卑的女子,一旦被蒙古人打倒了,不但没有人扶我们一把,就连我们自己想要爬起来,还要遭受自己人的践踩和糟踏。我恨,我恨呀,我恨这里所有的人,我倒宁愿自己生为蒙古的女子,至少他们的男人可以保护自己的女人不受人的欺负,就算在外面受了欺负,家仍是她们安全的港湾,而不是象我们的族人们一样,在我们的伤口上又撒上一把把盐。
“你……”文顺娘一听这女子的话便觉得不对,立即便要出言制止,我却严厉的瞪了她一眼,她才不情愿的止住。
是的,怪不得这个可怜的女子,因为对于大多数女人们来,她们的眼中家庭的地位远高于国家和民族,甚至于,国家和民族对她们没有任何意义。对于这些字都不识几个,生个孩子名字都不会取的女子们来说,和她们谈论民族大义是奢侈的。在她们的心中,只认准一点,谁对她们好,认能护得了她们的周全,谁能让和她的女子们过上富足安稳的日子,她们便会认准谁。国家和民族对她们是一个陌生的概念,或许她们不曾意识要这样选择,但是她们的生物属性已经不自觉的影响了她们的决定。
尤其是在我们这个国家的概念本就模糊的时代,我确实找不到反驳她的理由。
但我以为,在一个女人们拥有充分的话语权,甚至可以左右一家的大政的社会里,再做出那有奶便是娘,以为外国的月亮便是圆的,以为外国的男比我中国男人强的女人,那只是一种虚伪的和不明事理、毫无羞耻的行为。在那个年代,男女都已经各占半边天了,她们自己也是建设现代化的一分子了,怎么这个社会建设不好就全是我们男人的不是了,而没有她们女人们的一丁半点的责任了。
“三十七个,三十七个啊。没了,都没了,除了我们两个,都没了。死在蒙古人手中的还少,想不到,死在自己人手中的还要多。没了,都没了。”女子的眼神突然变得清澈起来,无比平静的一一说了开来,竟似在讲述一个和自己根本没有关系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