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段箫音悠远悠长,仿佛落花,随水而去,流连却也无奈,在水中,只留下自己最后的残影,而那一丝箫音却始终不弃,随着悠悠逝水,辗转徘徊,低转哀回。
少虞的心渐渐平复,心中涌起了淡淡的忧伤,仿佛潜伏在心底最深处的伤,在一点一点的涌来……
箫音还在盘旋,木屋的门已经打开,随着雪花,一道白影飘了进来,手中的玉箫上那个月牙形的吊坠,幽幽泛着冷光,仿佛感应一般,冥寒绿笛上的那个月形玉坠也泛起了点点幽光,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袍和眉宇间抹之不去的忧伤,少虞一怔,不由想到了暮魂,只是暮魂喜欢素白,绝无月白色长袍的华贵。
男子也不理少虞,径直走到床边,纤白的手扶过冥寒的发丝,一缕一缕,眼中的柔情如水,慢慢荡开,缓缓俯下身,就在男子的鼻尖碰触到冥寒发尖的时候,一道寒光横在了他眼前。
没有起身的一意思,男子只是淡淡道:“你伤了她,还有什么资格保护她?”
少虞握剑的手在轻轻颤抖,对啊,自己伤了他,还有什么资格保护他?
“那也不关你的事!我不允许你对他无礼!”
话落,剑起,少虞根本不容男子解释,将他一剑荡开。
男子微微皱了皱眉,月白色的广袖,轻轻一拂,扫开了那一剑的寒气,轻斥道:“你懂什么?龙少虞,你知道她是谁?”
少虞一愣,他知道自己是谁?听他的语气也知道冥寒的来历?
“你?”
“哼,念在你是受人控制,我不与你计较,若有下次,我绝不让你好过!”男子抱起冥寒,只是冷冷道:“就算我有你说的那样不堪,也不会对冥寒无礼!”
少虞震惊之余,见男子要带走冥寒,闪身拦在了门口:“你想做什么?”
“救她!”
眼前一花,少虞根本没看见男子是如何离开,耳边只剩下虚无缥缈的回音:救她……
少虞怔了怔,他要做什么?就这样带走了冥寒吗?
“你是谁……你是谁……”雪山中,只有少虞的嘶吼和回音,然而,那个人仿佛梦幻一般,已经消失得无影踪。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龙族不是只有你流的是冰龙的血,你最好给我安分些!”
龙傲循着声音已经冷冷的站在了少虞面前,而他,有的只是木然,方才一时的软弱已经消失不见,这就是他所谓的父亲,龙傲用这种方法控制他,他只觉得心底如被挖空一般,了无生趣……
“啊……”
仰天长吼,发泄出心中郁愤,少虞木然的向雪山深处走去,脸上再也没有任何悲喜,傀儡一般的人,还有悲喜吗?
看着鲜花草蔓摇曳,昔岚无奈的躺在床上,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小鸾还没有回来,父亲也没有来,不知是困在阵里,还是小鸾和父亲都已经回了凤凰谷,昔岚尽量平复心中的焦急,只微一动,全身就像无数把钢刀扎进的疼痛,几次都险些痛晕过去。
一道流光,小鸾筋疲力尽的进了楼阁,急急的将袖里的野果放在了桌上,又匆匆从腰间拿出药丸给昔岚服下。
“昔岚,小鸾没用,自己被困在阵里,连柬将军一面也没见到!”
“不……怪……你……”昔岚遥遥头,口中艰难的吐出了几个字,就觉得喉咙也快裂了一般,嘶哑得不能言语。
“你饿了一天,我在回来的时候,顺便摘了些野果,你吃一些。”小鸾又匆匆拿来刚采的野果给昔岚。
昔岚摇头道:“我……不想吃……喝点水就……行……”
“哦,好,我拿给你。”
小鸾提起水壶,小心翼翼的将壶嘴放到昔岚唇边,看着昔岚贪婪的喝着水,流了一嘴,小鸾忙帮他擦拭,又忍不住笑道:“你慢点,又没人和你抢!”
昔岚长长出了一口气,水,果然是生命之源,昔岚心中有些感慨,心中那团想火烧的热气也没了,一笑道:“一天没喝水,能不渴吗?对了,怎么不见大哥?”
昔岚转过头,似乎感到什么,眼光瞟向了窗外,除了胜雪的花瓣偶有飘落进来,什么也没有,昔岚笑着摇了摇头,自己似乎还是很期待父亲能来。
“哦”,小鸾恍然想起:“听说缦少主出事了,大哥去了西宫,冥寒姐本来也要去的,但是你突然出事了,冥寒姐就晚了一步,只是现在还没有回来。”
“婵缦?大哥还管这些做什么?”昔岚皱眉:“凤凰谷的生死存亡,在被逐出凤族那一刻就和大哥没了关系,大哥既然要隐世,怎么还搅上这一滩浑水?咳咳……”因为激动,昔岚捂着胸口轻轻咳嗽了两声。
“哼!”暗处有人哼了一声。
昔岚和小鸾都是一惊,这个熟悉的声音,真的是这个熟悉的声音,自从那日之后,再一次听到,昔岚心中涌起了莫名的辛酸,那一杯酒,那一杯为他践行的酒,至今,也没有忘记,曾经以为自己一死之后,一切也就没有什么值得去追究,为什么自己还是活了过来,那么,那些,还是得站出来,说清楚吧,可是,父亲,还会相信吗?那一杯酒,不就已经说明一切了吗?
“看来你上次受的教训还不够,仍不知悔改!”昔柬从门外踱了进来脸上有一丝阴霾,见到昔岚,眼眶也有些微红,自己亲手送上刑台的儿子,自己如此绝情的决定,他还是坦然受之,可是,居然还是说出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昔岚眼中闪着泪光,强自忍住才将它吞了回去,嘶声道:“小鸾,扶我起来。”
小鸾一惊,忙道:“不行,冥寒姐说了,不能动……”
“扶我起来……”
昔岚不由她多说,已经自顾自挣扎着起来,只是,一动胸口的伤就被撕裂,痛得他摔回了床上。
“这么没用吗?那还活着做什么?”昔柬脸一寒,没想到,儿子这么没用,连坐起来都需要别人。
听到这句话,昔岚恍遭雷击,心中的倔强让他紧紧咬着牙,绝不能让父亲看到他如此狼狈?眼前一阵阵发晕,昔岚努力挣起半身,小鸾来扶,却被他推开,稳了稳心神,昔岚终究是坐了起来,只是,胸口的衣襟,已经是一片血红。
泪,不断滑落,小鸾紧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痛哭出来,昔岚永远都是这么要强,眼睁睁的看着昔岚艰难的一点一点的坐了起来,胸口的伤口,流出汨汨的血液,染红他半片衣襟,昔岚苍白的脸立时蒙上一层死灰,冷汗不断。
小鸾再也忍不住,哭声央求道:“柬将军,你就饶了昔岚吧,他好容易才醒,再折腾,再折腾,冥寒姐都救不了他了……”
“小鸾,住口!”昔岚轻轻一声呵斥,小鸾立时住嘴,昔岚的性子她永远都没法,看到昔岚已经站了起来,小鸾再也无法忍住,掩面冲了出去。
“父亲!”昔岚一笑,苍白如死的脸上绽放了一个胜利的笑容。
看到昔岚的脸色和胸口的血迹,昔柬立时后悔方才自己的话,轻轻拍着昔岚肩膀叹道:“好儿子!”
“父亲,你怎么会来这里?”昔岚笑了笑道。
昔柬迟疑道:“灵主有令,命我前来取赤火石,你既无事,暮魂也该信守承诺归还赤火石,回凤凰谷……”
“赤火石?父亲,大哥承诺了什么?”昔岚恍然明白,自己大难不死,定然有许多波折,而大哥用的什么承诺换取的赤火石,昔岚有了不好的预感。
“他还能承诺什么,纵使他冤枉,夺走赤火石,擅闯鸾凤之巅禁地,他还是那个结果,昔岚,你好好想想吧,若非当初你安分一些,这些,还会发生吗?”昔柬叹息道。
想到那日自己的莽撞惹下的祸端,昔岚也深深低下了头:“父亲,我承认,那是我的错,如果父亲觉得我罪不可恕,父亲尽管责罚便是!”
看到昔岚一脸委屈的样子,昔柬一皱眉,轻斥道:“你还觉得自己是对的吗?”
“不,我是错了,但是,大哥根本没错,那些都是被昔翼强加的罪名,灵主怎么还是是非不分?”昔岚抬头反抗道。
“昔岚!”昔柬皱眉斥道:“不可对灵主不敬!”
“这是事实,我已经不是凤族的人,还忌惮什么?”昔岚依旧不饶道。
“你……”
“父亲,我也本以为灵主圣明,可事实呢,两千年前就有预示,凤凰谷必有大劫,昔翼出身时的预示是父亲和灵主都明白的,为什么灵主还要袒护着可能给凤凰谷带来大劫的祸端,父亲也看到了,灵主听信小人之言,被奸人蛊惑,一切都是昔翼挑出,灵主依旧不惩治他,反而怪罪大哥,这样不明是非,看来凤凰谷果然气数已尽……”
“啪”
一声脆响,在场人都愣在那里。
“气数已尽?”昔岚怎么可以说出如此不忠不孝,大逆不道的话,纵使他有伤,昔柬还是难压心头怒火,反手一记耳光,只是白影一闪,巴掌却落在了来人的脸上,虽然不是极重,那张苍白的脸上却也泛起了红印。
暮魂微微欠身,道:“昔岚大伤未愈,还请柬将军手下留情!”
“大哥……”昔岚艰难的伸出手搭在暮魂肩上。
暮魂拍拍昔岚手背,转过身来,凝视着这久违的兄弟,依旧是让人倍感温暖的笑意,只是泪光盈盈。
“好兄弟,醒了就好!”
一个熊抱,昔岚差点没晕过去,看到暮魂身上的血迹,惊道:“大哥受伤了?”
暮魂突然面色凝重起来,“昔岚,你怎么可以无缘无故的下床,你可知道……”暮魂突然闭口,转身看着昔柬,也似乎明白了,微微叹息一声,封住了昔岚心口处的大穴。
昔柬也回过神来,歉然道:“昔柬冒犯……”
“柬将军,昔暮魂已经是凤凰谷弃徒,何来冒犯昔岚尊我一声大哥,柬将军自然是长辈,柬将军如此时折杀暮魂。”
昔柬愣了愣,还待反驳,暮魂又道:“昔岚需要休息,可否换个地方?”
“大哥,我没事,你若要回凤凰谷,我死也不从!”昔岚忙道。
“昔岚!”昔柬脸一沉,还要说什么,暮魂立时阻止道:“柬将军,昔岚现下伤势不轻,若有什么过错,暮魂替他承领!”说着就要跪下,昔柬忙扶住他道:“少主误会!”
“大哥……”昔岚轻唤了一声,终究是没说什么,低下了头,似是力气用尽,直直倒了下去。
暮魂一惊:“小鸾,药!”
小鸾忙不迭从外冲了进来,脸上泪痕未干,见到昔岚倒下,蓝色一变,从怀里拿出药丸给昔岚服下,可昔岚脸色仍旧一片死灰,呼吸渐渐变弱。
暮魂也顾得自身伤势,替他疏导着已经闭塞的血道。
水,映着阳光,波光粼粼,胜雪花瓣如冬季的雪花,随风飘落于潭中,不曾融化,通天的瀑布缓缓流淌,没有夜间的气势磅礴,只有静水深流的温柔。
暮魂几度受损,脸色也似苍白的近乎透明,咳出好几口淤血,才缓缓有了些血色,良久才道:“柬伯,你也看到了,昔岚如今的情况,让我怎么放心交出赤火石,我又怎么安心回去?”
昔柬神色复杂,沉吟许久,望着眼前的一潭碧水,叹息道:“少主,昔岚何德何能有少主誓死相护,生死有命,昔岚能大难不死,已经是他的福分,以后是生是死,也只有看他的造化……”
“柬伯……”暮魂诧异的抬头,定定看着昔柬,他是什么意思?
“少主……”
“柬伯还是叫我暮魂吧,我早已不是什么少主了,咳咳……”
昔柬叹了口气道:“暮魂,不是柬伯固执,是……,唉,昔岚生死是小,凤凰谷的存亡才是我族大事啊!”
“柬伯何意?”
“暮魂,可知上次异兽攻我凤凰谷为何如此轻而易举?”昔柬望着远方,古井无波的眼底,也有着无边的忧伤和沉痛,毕竟要自己再次看到无辜的儿子送死,于心何忍?
暮魂恍然:“柬伯是说凤凰谷的禁制?”
昔柬点头:“没有赤火石相助,凤凰谷的禁制如同虚设,不堪一击,若有赤火石,异兽想攻我南宫,也没那么容易。”
暮魂长叹道:“如此也是,只是……只是赤火石一直在冥寒手中,昔岚,也是冥寒竭力所救,如今冥寒被少虞所伤,生死未卜,我,实在无法交出赤火石!”
“这……”昔柬也有些为难,毕竟虎族一直虎视眈眈,蠢蠢欲动,若不尽快取得赤火石,凤凰谷真的就不攻自破了:“虎族早就对我族起了歹心,灵主接到白战的挑衅,独自一人上了虎踞山赴约,担心白虎族趁此攻上凤凰谷,上次我族死伤惨重,只够留守凤凰谷,灵主若在虎踞山遭埋伏,可就不堪设想,所以命我尽快找到你,取回赤火石,凤凰谷才算安全。”
“父亲去了虎踞山?”暮魂又是一惊。
“还未得到赤火石,灵主不敢轻举妄动。”
“柬伯说得不错,虎踞山的确危机四伏,而且龙虎两族联盟,龙族已将我凤凰谷灵脉与命脉探得,柬伯应小心行事,虎族已在凤凰谷外设下埋伏,只父亲离开,便会攻上凤凰谷,父亲决计不能离去。”暮魂静静道,分析着一切知道的信息,此心已决,他不能动摇。
“暮魂你怎么不早说这些?”昔柬一愣道。
暮魂苦笑道:“柬伯,这些也是那次死里逃生,少虞醉酒之后才道出这些,我哪里有机会说,龙族早有报复之心,少虞潜入凤凰谷,已经将凤凰谷一切掌控在手,龙虎两组沆瀣一气,凭少虞的部署和虎族的实力,凤凰谷确实危在旦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