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为三百年前的一次邂逅,值得你为他如此?全然不顾自己的性命?”
“那不是邂逅,那是三生石的等待。”冥寒幽幽道:“那时,我曾说过,如果能让主人和涂夜长相厮守,冥寒愿意用今生挚爱守候,纵使没有来生,和他的来生……”
“冥寒,你到底是谁?”少虞愣了愣,这是什么?
“我吗?”冥寒凄然一笑:“红尘若梦,梦离萧索而魂牵,我只不过是因为有了主人赐予的七情六欲,而活着的一具灵魂,我是什么很重要吗?”
“不……”
少虞摇头,努力的回想,那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为什么什么也想不起来:“那种味道很熟悉……”
少虞抬头,深深凝望着冥寒,想从冥寒的眼中,得出些许答案。
只是,冥寒凄凄若雪的笑意下,除了见不到底的深邃,根本看不到什么。
转过脸,冥寒避过少虞的眼神,幽幽道:“对啊,你常年生活在寒水之渊,对那种味道已经习惯了,可惜我早就不是我自己了!”
少虞浑身一震,寒水之渊熟悉的味道,是什么?为什么还是想不起?可是,她,不是一直冷若冰霜吗,为什么她的心还是如此脆弱?
少虞怔怔看着冥寒的笑意,努力平复自己悸动的心,冷冷道:“昔暮魂不是躲在女人背后的懦夫,你告诉他,明日,千雪山顶,我与他了断恩怨。”
风陌欲乱,疑是寒风吹雪,似含情舞韵,凝醉枯枝。
昨日似水,只留相思残梦,怜只影徘徊,欲落非落。
君曾记,梅花落尽,履约来年,伴我共舞雪前。
君可记,雪尽春消,犹记前尘,同君煮酒花下。
暮魂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突然想起了这首《梅花雪》,梅,孤傲清冷,冥寒不就像傲立冬雪的梅吗?其实,暮魂感觉,冥寒更像雪,温柔却冷烈。
雪和梅的誓言,它们一直坚守,而自己呢?
冥寒,让他一想起就心痛的女子,歉疚瞬间蔓延开来,那日便是在这雪落之下,冥寒就要他走,如果他答应了,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如果,那天他信守承诺,冥寒就不会受伤……
他难道就一定要辜负冥寒吗?
他已经答应,许下了对冥寒的承诺,怎么可以反悔?
寒风凛冽,少虞站在山巅,负手而立,远方,一片茫然,寒风吹得他的衣衫猎猎做响。
暮魂失约。
少虞心中说不出什么滋味,隐隐传来的箫声凄怨哀凉,似乎已经有许久没有精心聆听暮魂的箫声,仿佛时间就在离开凤凰谷的那一天,就如隔世一般。他是知道自己的打算,所以不来,还是他真的放下一切跟冥寒远走天涯?
不管哪种情况,不都自己又好处吗?为什么心中还是有些不甘,不甘冥寒如此……
暮魂一袭白衣如雪,坐在积满白雪的雪松之巅,静静的吹着箫。
《梅花雪》飘然若雪,就想在诉说一对隔世才能相见的恋人,痴痴在等待,等待残红舞尽的那一刻,彼此消融。
一曲终,又是一曲《雪吟》,“君不见相思凭断零泪无人任飘零,青竹一叶琼枝白。君可见寒江有雪徒见冰花空萦转,流连散漫不依枝。”它和《梅花雪》是如此的洽融……
最后一曲《醉思凡》,暮魂骤然停止。
凡尘,自己仍然逃不过凡尘的纠缠……那些亲情,如何能断……
正出神间,一道寒光闪来,暮魂本能的用玉箫回迎闪电而至的剑光。
剑,带着凌厉的风声,只能见到在雪地里都是耀眼的寒光,如影随形。快若寒风,周遭的雪也退避三舍,静静的看着这对无奈的兄弟冰火不容。
“嘡”
剑直直插入少虞立足的雪地里,直没剑柄。
少虞冷厉的目光逼视暮魂,一字一句顿道:“你,失,约!”
暮魂看到少虞满脸的怒意,叹道:“少虞,我已经离开凤凰谷,输与赢也代表不了凤族,况且,你又能代表龙族吗?”
少虞脸色煞白,心中冷笑:龙族?他怎么能够左右龙傲?
“既然你我都无能为力,何必自相残杀?你们早已歃血为盟,今生同生死,昔暮魂岂可残害手足?”
誓言,多少人在许下誓言的时候不是豪言壮语,义薄云天,而真的能信守承诺的又有几人?
一道寒光从少虞脚边窜起,几道寒芒闪过,暮魂身后的一株雪松上,赫然出现四个字:生死与共。
那柄寒冰剑插在共字之下,颤颤发抖,嗡鸣作响。
“生死与共”
少虞看到那几个如流水的字,有一时的失神,曾经,在鸾凤之巅,他们并肩作战,曾经在昏暗刑牢,他们同甘共苦,如今,亡命天涯。他不带回暮魂,他依旧无路可走,龙傲可以让他生不如死。
难道这就是兄弟……值得他多次违抗龙傲的命令?
只是一失神,少虞目光又变得寒冷如冰:“我龙少虞与你永远是水火不容的仇人!”
“暮魂,你以为你的仁慈能感化得了他?你觉得当年寒水之渊,凤族险些毁了寒水之渊,灭了龙族,你愧疚万分,良心不安,所以,你想弥补,想化解仇恨,你未免太天真了些。你可知道,龙少虞这几千年的生活?毫无寸铁,他可以和洪水猛兽赤手搏斗而逃生,他的生活又岂是你能知晓,易地而处,你应该理解他的处境。”冥寒幽幽走过雪松,幽蓝的身影犹如飘雪。
错愕,惊叹。
暮魂和少虞都不由怔怔看着冥寒,聪明如他们岂会不明白冥寒的意思。暮魂一直在补偿,而少虞确实无法释怀,都有不得已的苦衷,就一切顺其自然吧……
那些都是他们心底的秘密,暮魂倒不惊讶冥寒如何知道自己对少虞有一份歉疚,而是惊讶,冥寒是怎么知道少虞的遭遇?
轻轻拔出雪松上的剑,“嗖”的一声,插在了少虞和暮魂的中间。
“你们可以继续斗,我不会管你们……”冥寒说完,转身便走。
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着冥寒的脚,冥寒一愣,抱起地上已经合雪融为一体的白狐,柔声道:“怎么了?”
白狐闻言,一双眼楚楚可怜的看着冥寒,那种哀怜,让冥寒忍不住抚摸它身上光洁的皮毛,两滴湿漉漉的东西滴在冥寒手心,冥寒手一顿,泪,白狐的泪。
“三娘,到底怎么了?”
白狐看见冥寒的紧张,嗖嗖窜到地上,向雪松林深处跑去。
“哦哈哈……”一阵怪异的嘲笑,奇形怪状的山精野怪围着一身披白裘的人讥笑不停。
“没人,你要是从了爷,保证你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一个尖耳毛怪啧啧笑道。
“呸”
白裘人啐了一口,却全是血沫,身上白裘也有暗暗的血迹浸出。
“哎哟,美人,跟了咱们大王,难道还有亏你的……,咱们这些兄弟想跟大王都跟不了呢……啊,是不是啊……”又是一阵淫笑和一群山怪的符附和。
“就是,就是……”
“卑鄙,枉你们几百年修行,竟然恃强凌弱,欺负重伤之人。”白裘人难得和他们多说,只是护在躺在地上的一男一女的身前。
“大王来了,大王来了,闪开,闪开……”有谁高叫一声,立时一群山怪闪出一条道出来。狼王斜披着半卷狼皮,黝黑的肩膀露在外面,显然比以前更是精神,更像是一猛将了。
看到山怪皱了皱眉,道:“怎么回事?不好好在洞里呆着,又出来惹什么事啊?是不是嫌日子过得太舒服,找抽啊?”
“老大,有个漂亮妞死活要护着白虎族的弃徒,你看看该怎么办?”那个尖耳毛脸怪尖着个声音道。
“哦?”一听到漂亮妞,狼王眼中就开始泛光,盯着那一身白裘的人,张大了嘴,一脸的馋样。肤若凝脂,青丝极地,飘扬回舞,远而望之,皎若太阳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渌波,几乎可以将最美的词来形容他的美貌。
狼王努力的吞了吞口水,又摆出一副大王的架子,皱眉道:“你们先退下。”
一群山怪悉悉索索退到狼王身后,狼王走到白裘人身前道:“别害怕,说说看,你为什么要护着他们?”
很鄙夷的撇了狼王一眼,白裘人明艳的脸上一脸不屑:“我为什么不能护他?”
“哎哟……”狼王身后响起了一阵唏嘘声,“竟然不知好歹,冒犯老大?老大,收了他……收了他……”
狼王皱眉回头扫了一眼,立时安静下来,狼王笑道:“这个,要我放了他们其实也不难,你,只要你跟我,我当然不会为难他们……”
“哈……”白裘人一阵大笑,脸上表情更是鄙夷,突然一扯身上的白裘,扔出老远:“狼王,你看好了,我狐野川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就算武功不济,也容不得你如此羞辱。想要我归顺你,休想!”
枯木林中立时一片安静,连狼王也傻了眼,长得如此粉嫩妖娆的人,居然是……男人?
“看清楚了?”狐野川抱起地上两人,转身就走,背上几道伤口清晰可见。
“啊呀,居然敢糊弄我们,兄弟们,咱们就把他当女人了,看他又能奈我们何?”不知谁高叫一声,黑影重重,又将狐野川围了起来。
狐野川看到重重黑影,大吼一声,瞬间,白光暴涨,悉索之声在枯草下响起,那些山怪听得有异,不明所以,突然三条长长的狐尾从地底窜出,横扫枯木,被扫中的三怪发出凄厉的叫声,血沫四溅,三条狐尾犹如银花在空空摇曳。
狼王似乎愣了一下,看到野川身后的三条狐尾,露出一丝笑意:“不过是一只三尾狐,你以为你能拦得住我的这些兄弟?……”
野川不等他说完,一声凄厉的长啸,化作一束白光如闪电劈向狼王。狼王脸一沉,一道黑影闪过,立即将白光激成两半。
“砰”的一声,野川重重砸在了躺在地上的一男一女身旁,吐出几口浓血,那一群野怪见状,举起手中的兵器呼啦啦的向野川招架。
一条白影窜过,扫开了那些就要落在野川身上的棍棒,只是力道不够,自己被打中直直落在了野川怀中。
“三娘……”
野川惊呼一声,三娘直直落入了野川的怀中,雪白的皮毛上溅上了点点殷红。
飘渺如烟,浮现出了白狐一张美丽的容颜,三娘如烟的身影冲野川一笑:“野川……”
野川颤抖的手触碰着三娘幻梦般的身影,道:“三娘,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野川,三娘不会再抛下你了,我们是夫妻,不是吗?”三娘笑笑,嘴角慢慢溢出了血。
野川颤抖的拭去血迹,只觉心痛欲裂,紧紧的将三娘拥入了怀中,什么也说不出来。
“咳咳……”狼王一阵干咳,讶道:“三娘,你,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我到处找你呢?”
野川看到狼王,一双美瞳就要喷出火来,三娘按住野川的手,冲狼王娉娉一礼,道:“大王对三娘的厚爱,三娘感激不尽,三娘已经找到自己的相公,还望大王能给三娘自由。”
“什,什么……”狼王一时气恼,这两只狐狸居然是夫妻,还耍他……
“你,就要他这个窝囊废?”
“你……”野川猛的站了起来,就要动手,被三娘拉住道:“大王,请不要侮辱我家相公……”
“三娘,你不要插手,这是……”
野川正欲说什么,一道蓝影已经拦到他面前,“怎么,它们不可以是夫妻吗?”
狼王张大了嘴,感觉口中干涩,艰难的吐出几个字:“行,当然行,冥寒姑娘,真,真是太感谢冥寒姑娘的神功,让我们这群兄弟都过上好日子,冥寒若不嫌弃,不如到我的逍遥洞一聚,也好表达我们的一片赤诚之心。”
“不必,你做你的王,与我毫不相干,不要忘了你说的话。”
被冥寒呵斥,狼王脸上还是有些难堪,不自然的笑笑:“看来冥寒姑娘还是嫌弃我那狼窝,也罢,兄弟们,走吧!”
狼王不甘的撇了三娘和野川两眼,一挥手,一群山怪快速的消失。
野川见狼王离去,一松懈,立时晕了过去,三娘见状,已经哭得梨花带雨。
“三娘,你道行不够,还是显回原形吧,小心毁了根基。”
“冥寒姑娘,三娘今生愿意为奴为婢,求你救救野川……”
三娘眼泪婆娑,款款拜下,那如烟的身影更加飘飘欲仙。
“三娘,野川只是耗力过多而已,你不必拿自己的一生来换!”冥寒道。
“可是,冥寒姑娘,你有所不知,狼王已经盯上野川,他不会放过我们的……”
“放心吧,你留在我身边便是,狼王还不敢在凤凰岭胡来,野川?”冥寒看着野川,苍白的脸色依旧有动人的美,不禁露出些笑意。
“多谢冥寒姑娘!”三娘又是一礼,如烟的身影渐渐变成一只白狐,蜷在野川怀里,冥寒一笑,也不在多说。
月朗,星稀,那条浅淡的银河,从天而降,凤凰岭雪落阁旁倾泻而下的瀑布,溅起朵朵浪花,映着月光,显得幽冷,冥寒望着那瀑布下的深潭怔怔出神。
“涂夜对你很好。”暮魂悄然来到身后,一袭白衣依旧清逸,俊朗的脸上还是有几分苍白,映在月光下,忧伤更浓。
“那是他对主人的愧疚!”冥寒毫不掩饰。
“哦?”
“你想知道什么?”冥寒淡淡一笑,回身,月华在她脸上,看不出任何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