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完,少虞蓦然仰头狂吼,一道寒光从口中冲天飞起。寒冰剑寒光爆涨,似要将四周冻结,剑光闪动,四周凝石成冰,暮魂只得狼狈闪躲。
看着状若疯狂的少虞,暮魂伸手便要去扣少虞的手腕,还未碰到少虞,一道大力震得他连连后退。少虞一双赤红的眼死死瞪着暮魂,似乎根本不认识暮魂。
“滚……啊……”
举剑,怒斩,少虞毫不留情。
却不是斩向暮魂,而是四周空无一物的荒地。
白骨,血河。
茫茫冰野,血流成河,哀嚎遍野,瞬间变得白骨如山,怨灵四起。少虞见此情景,全身颤抖,握剑的手青筋一条一条,仇恨让他的一双眼,血贯长虹。
看到火凤,少虞的仇恨之火燃得更旺,毫不留情,一剑劈了过去。死死握住冰剑,骨节比剑还苍白,努力压制心中的仇恨,不让心魔左右自己,少虞全身都在发抖。
闭上眼,少虞努力不让自己看到眼前的情景,可是越是不想,那些怨灵越是如影随形,那些火凤越是穷追不舍,一双利爪抓住自己锁骨,钻心的疼痛,少虞挥剑乱斩,斩掉一只怨灵,又是一只一只火凤,接下来却是更多的怨灵哭嚎,火凤长鸣。猛的一剑,少虞突然斩向自己。
暮魂一惊,少虞定是怕自己控制不住,导致成魔,在清醒的一瞬间,挥剑自残,飘身过去,玉箫将剑架在少虞肩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少虞毫无清醒之状,手腕一转,又向暮魂斩去。
“少虞,冷静点……”
暮魂惊呼一声,少虞仍是不顾一切的向暮魂斩来,长剑如虹,横少而过,一股大力,使暮魂不得已飘身后退,少虞见此用力更猛,长啸一声,猛的又是一剑横劈。少虞的剑竟比他的冰魄无形剑还快,暮魂竟躲闪不及,后背被剑气划过,留下一道深深的剑痕,血涓涓流了出来。足尖一转,暮魂不顾伤势,逃出少虞的剑圈,立于朱雀石像之上,静观其变。
少虞虽挥剑乱劈,引得四周一片混乱,尘烟四起,却在原地不动。
鬼星?
暮魂断其方位,少虞正站在鬼星的“积尸气”之中,鬼星如魔,心灵不静者易生幻想,引出心魔。想必少虞被勾起心魔,陷入幻境之中,少虞的步法凌乱,剑法毫无章法,看来已经难以自控,若不尽快消除心魔,恐怕竭力而死。
暮魂纵身而下,步入鬼星四星之中,立时眼前一片黑暗。
“少虞……”
暮魂大喊一声,却只听见回音,暮魂暗道糟糕,鬼星有四星,自己方位未寻对的话,岂不和少虞堪堪错过,说不定还会让自己陷入幻境。
“啊……”
一声嘶吼,仿佛来自地狱,突然一道寒光,劈开黑暗,一道剑光如柱向自己斩来。暮魂想躲,却是动弹不得,四周已经被那道道寒冰冰封,这一剑将四周空气凝结,眼看冰柱如山压倒,暮魂大喝一声,火劲猛的燃烧,震开四周寒冰,玉箫脱手,架住如山冰柱,暮魂****之身火劲暴涨,照得四周一片通红,少虞赤红的眼眸中全是腾腾的火焰。
“嘭”
两股大力相撞,山崩地裂之势,轰然中开,两人都不由后退冰柱寸寸折断化作漫天坚冰向少虞飞去,“砰”的一声似撞到硬物,少虞后退之势不减,“噗噗”几声异响,坚冰没入少虞体内,血喷涌而出,一身白衣染得一片猩红。
暮魂也被自己的玉箫回旋之力震得气血翻腾,喉咙一甜,吐出几口鲜血,手颤抖不停。
愣愣看着少虞,这才是少虞的功力吧!
自己有神石护体只能伤他,虽说自己无心伤了少虞,方才那全力一击若是少虞功力不强,早已血肉横飞血溅当场。
他完全可以逃出凤凰谷,逃出朱雀族的追杀,他,怎么不逃?他来凤凰谷难道另有所图?
甩了甩头,暮魂抛弃杂念,不管怎样先走出这里再说。
“少虞,如果你还听得见我说话,就照我说的做……”
四周又陷入一片黑暗中,暮魂说话,分散少虞的注意力。
话未说完,就听得砰砰几声巨响,暮魂深知自己的话,少虞绝对听不见,暮魂有些着急,若是被心魔控制太久,少虞会被戾气反噬,坠入魔道。
朝着声音的方向走去,暮魂提高了警惕,少虞会随时给自己致命一击。
心魔?少虞的心魔就当真如此重吗?
自己可以毫无阻碍的走在当中,少虞却是举步维艰。
难道自己就没有痴嗔贪念,没有在红尘的留恋,怎么可能?
他一直在等待的就是他今生的痴念,母亲离去,是他一直的心魔。为了一个始乱终弃的人,母亲牺牲了自己的一生幸福。一辈子,放弃了自己所爱的人,追随父亲而来,父亲却让她含恨离去,多少年,他那沉淀心中的往事,如今依旧有些不能释怀,他曾想过如果是他,他会怎么做?
是不是一直将那份爱恋藏在心间,不去给一个永远不能实现的承诺,或许这样才是好的。他一直将这些藏在心里,虽然一直告诫自己父亲又自己的苦衷,可他还是有一丝遗憾。
想到母亲弄盈,暮魂便有一种患得患失的感觉。在落花缤纷时节,母亲独倚栏杆,看孤雁南归,却等不到心上人的离愁别恨。
那些流水落花春去也,万紫千红唤不回的季节,他只能独自一人在曲花苑望着片片落花怔怔出神。
“娘,你看,那边的杜鹃花已经谢了,牡丹也谢了,胡为什么会谢啊?如果有不谢的花该多好啊,娘和爹就不会分开。”萧,那时的他只有一个单名,萧,带着稚气的声音总会想些九岁孩童不应该想的东西。
母亲弄盈总会带着温柔的笑意,摸着他的小脑袋道:“花开花谢自有时,一昼一夜。华开者谢,一秋一春,物故者新。世上岂有不谢的花,一朝春尽红颜老,萧儿,娘也会像这花一般,在不经意间便落入尘埃,零落成泥,让人无处可寻!”
“不,萧儿不让娘走……”
“萧儿,娘是凡人,怎么能逃过生老病死。娘若走了,记得告诉你爹爹,娘在等他,三千忘川水,一座奈何桥,娘不饮孟婆汤……”
“娘,你说爹爹会回来吗?”
“当然会,你爹爹是神,神怎么会骗人。”
“娘走了,记住娘给你说过的话,娘不恨你爹爹,萧儿是娘的乖孩子,别记恨爹爹,他有他的苦衷,萧儿,你有姓,你有朱雀神族神圣的姓氏。”
“娘……”
暮魂看着悄然逝去的母亲的倩影,不由嘶吼,眼前一片血红之花,红得触目惊心,母亲弄盈飘渺的身影消失在花海,越飘越远,指尖轻轻一碰就支离破碎的身影,暮魂伸手一抓,只抓住一片血红的花瓣,两行清泪,顺着眼角滴在花瓣之上,变成殷红的血,顺着手心流了下来,将脚下的花染得更是妖异。
“青丝如雪兮埋骨黄土心不恨,魂落清尘兮碧血长埋情不绝……”
“萧儿……”
空荡的花野,只有一个飘渺无踪的声音在回荡。
一直冰凉的手为自己擦拭着眼角的泪水,温言安慰:“萧,娘走了,还有我?”
“你?我不认识你?”萧诧异的盯着眼前的陌生女子,但是那双如春泓的眼眸,萧就不由自主偎依在女子怀里抽噎。
“姐姐……”
“冥寒,萧叫我冥寒,不要叫姐姐。”
“恩……”
那个蓝色的身影,摇曳在月光下,在血红的曼沙殊华,更显得孤寒清冷,越走越远。
“冥寒……”
暮魂长吼一声,向着那个方向奔去,手指刚一碰触,那个身影也如母亲一般如烟而逝。
手上有冰凉的东西,水滴,是泪滴吗?
“冥寒……”暮魂依旧嘶吼,却只有自己的回音在空荡的花野,经久不散。
“你不用喊了,因为你,她选择了和他主人一样的路,你满意了?”冷冷带着凄怆的声音。
暮魂猛然转身。
白衣如雪,他是谁?
“我想他很想听到你的箫声。”突然白衣男子换了一张面容,月白色的长袍,在月光下显得更是冷而苍凉,手上那只玉箫竟和自己的玉箫如此相似。
他,又是谁?
愣愣的看着手中的箫,冥寒走了,和他主人一样,曼沙殊华吗?那一个为了心爱之人化成花海,守在冥界的刚烈女子?
“青丝如雪兮埋骨黄土心不恨,魂落清尘兮碧血长埋情不绝……”
“不……”
一声凄厉长啸,暮魂浑身一震,四周一片漆黑,像经历一场大战,暮魂全身已经湿透,重重喘息。
是幻觉吗?
背后微凉,汗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染红了背后的衣襟。
暮魂揉了揉额头,发您刚才的一切,那片曼沙殊华,让他心神震荡的曼沙殊华,突然让他觉得那不是幻觉。
这一切是预示吗?
脸上微凉,下雨了吗?
暮魂下意识的抹了一下脸,水,原来是满脸泪水。
暮魂浑身冰凉,已经很久没有哭过了,没有今日的痛苦难言,母亲走后,自己嚎啕大哭,离开曲花苑的时候,没有等到冥寒,他躲在被窝里独自哭了一夜。
自那以后,自己就没有再流过一次眼泪……
这次是真的撕心裂肺吗?
为什么还是麻木,似乎这一切自己都已经预知一般,坦然的面对……
幻觉,这是幻境,一切都是心魔作祟,暮魂努力的安慰自己来抵消自己的恐惧感。
“砰砰”声响不绝,暮魂骤然惊醒,那个恍若隔世的噩梦,不知在幻觉中沉迷多久,少虞依旧疯狂的劈砍四周。
箫,手中握着的箫,让暮魂找到一丝希望,音律与心灵相通,既然自己能听到少虞的声音,少虞也一定能听到箫声。
方才正是自己的箫声将他拉回现实。
箫声传出,飘向黑暗的每一个角落。
少虞手执冰剑已经将周围劈得冰块和石块乱溅,石屑纷飞,听得箫声瘦一顿,剑身折身而斩,竟向暮魂斩去。
暮魂听到风声,飘身后退,箫声却不停止。暮魂暗灌内力,剑如魔影,向暮魂斩去,暮魂只得左右闪躲。暮魂瞧得少虞挥剑微滞,想来体力透支,再不分心,全心吹箫,箫声清丽,没有平时的哀怨,暮魂只想用这曲《刹那芳华》,让少虞还记得在凤凰谷没有血腥的日子,除去心魔。
果然,少虞眼中火光慢慢退去,暮魂心中微喜,突然少虞眼中红光暴涨,少虞长啸一声,仰面倒地。
暮魂收箫,身手敏捷的接住少虞,探探少虞的气息,浑身冰冷刺骨,还好只是累了。
暮魂叹了口气,向四周望去,黑暗无边,哪里才是出口?方才来的方位,他早已在幻觉中走乱。若是乱闯,不知还会陷入何种阵法?
“梦似花飞人似月,点点凄迷到帘栊。梦中离落,销魂似流云。
雪冷江清衰草迷,月明谁与掉孤魂。暮烟万顷,断肠如湿红。
“”冥寒……“暮魂心中一喜,忽又怅然无比,冥寒还是来了。
扶起少虞,向笛声处行去,果觉前方有微弱的风灌进,暮魂忙闪身冲了过去。
眼前豁然开朗,石阵之中一片混乱,看着少虞的杰作暮魂有些无奈。
少虞已经浑身是血,寒冷如冰,暮魂唤了两声:“少虞,少虞,醒醒……”
“我还没死……”少虞无力说了一句,苍白的脸色还挂了丝笑意,“今日算是生死与共了,也不枉你我一场兄弟盟约……”
“恩,好兄弟,昔暮魂永远记得你,在幻阵里不知待了多久,昔岚恐怕挨不了多久,我们得赶快出去,不过……”暮魂欲言又止。
少虞自然明白,出了四灵之阵,外面恐怕是层层埋伏,“出去请我喝酒……”
“一定!”
少虞站直了身子,悄然从怀里拿出一粒药丸吞了下去,暗暗调息才跟着暮魂从巨石后。
看着昔岚,少虞都感心惊,昔岚浑身是火,却是冰凉刺骨,若不是暮魂封住他残余的灵气,恐怕已经灰飞烟灭了。
暮魂闭上了眼,一滴泪滑落,眼前浮现的是昔岚一张玩世不恭嬉皮笑脸的无邪笑意。
“你是刚回来的小少主?”
“嗯,你可以叫我萧。”
“萧?少主不是叫暮魂吗?为什么要叫你萧?”
“萧是我在人间的名字,如果不嫌弃,其实你可以叫我大哥,我刚来凤凰谷,以后还请昔岚兄弟多多光照!”
“我?哈哈哈……怎么看也是我比你大,我做你大哥还差不多……”
“那也可以,小弟以后就仰仗大哥了!”
“别别,还是我叫你大哥吧,要是让父亲知道我少主不敬,还不把我杀了啊,哈哈……”
“昔岚,我们是要做什么?”
“嘘……偷,酒……”
“啊?”
“大哥,我,我,我给你说一件事。”
“什么?”
“你觉得那个幻儿怎么样?”
“幻儿?哦……,明白了,好兄弟,春心动也……”
昔岚永远都是那么开朗,什么事都不会郁结,有着他爽朗的笑声。小时候和昔岚去偷酒的情景,被昔柬抓住鞭笞的他还不忘给自己扮个鬼脸,后来大了,昔岚随着自己游历凡间,在曲花苑住的那一段日子,有一个美丽温柔的女子叫幻儿,还对昔岚戏言终身非君不嫁,昔岚第一次脸红……
而如今,昔岚毫无血色的脸庞,苍白的唇,胸口那个可怖的大洞,都在提醒他,一切都已经不在,曾经有过的欢声笑语,被这场本来不该降临在他身上的灾难,剥夺得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