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啸珏失魂落魄的在大街上游荡,路上依然能看到三三两两的日本兵,但较之过去早已少了很多。听说日本人将战场转移到了太平洋,可对于现在的洛啸珏来说,身边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不知走了多久,洛啸珏猛一抬头,一扇破旧的门半开着,“洛居第”的牌匾挂在门梁上,上面积满了灰尘,蜘蛛网盘绕着,一副破败景象。洛啸珏驻足仰望,心中不免有些伤感,宅子尤在,人已凋零。他未忍住自己的思念,带着记忆提步欲踏进宅子。
一个人突然朝洛啸珏奔过来,撞了个满怀,洛啸珏伸手想要扶住此人,却被侧身闪过。在错身的一刻,来人压低声音,在洛啸珏的耳畔说道:“明日下午四点,茗尚茶楼见。”说完,便若无其事的道歉离开。
独留洛啸珏站在原地,好奇写在眉宇间,他回头望着那个人,戴着鸭嘴帽,一件棕色的格子上衣。虽在身形上并无法判断此人的身份,也不知自己是否熟识,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至少认识自己。
因为好奇心的驱使,洛啸珏还是如约出现在茗尚茶楼。一进茶楼,未等洛啸珏开口询问,店小二就殷勤的引洛啸珏到二楼尽头的包厢。
店小二推开门做了个请的姿势,洛啸珏顺势进入包厢,店小二随手关上了门。
洛啸珏抬头,看见昨天冲撞自己的人正坐在主位上,现在屋内只剩下他们二人,洛啸珏借机仔细打量了一下,他还穿着昨天那身衣服,胳膊支在桌子上,手撑着头沉思。
此人见洛啸珏傻站在门口,两眼盯着自己,轻笑了一声说:“怎么不认识我了?”他摘下帽子,慢慢抬起头,俊秀的面庞展现在洛啸珏的面前。
“是你?”洛啸珏一愣,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伸手指着眼前的人继续问道:“菲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回来了也不通知我一声?”
贺菲娆笑了笑,并没有像洛啸珏这般激动,很镇定的说:“前一段时间吧,你坐啊。”
洛啸珏尴尬一笑,拉开椅子坐下,按耐不住自己激动的心情问道:“菲娆,你从苏联回来的吗?在那儿怎么样?还习惯吗?”
“我很好,从苏联回来后,我去了延安,在那里我实现了自己的理想,发现了自己的价值。”说到此处,贺菲娆不自觉的挂上笑容。
“延安?你竟然去了延安?”洛啸珏突然“嚯”的站起来,嘴里艰难的挤出几个字。
贺菲娆诧异的望着洛啸珏,忍不住回道:“啸珏,你怎么了?”
洛啸珏压抑着自己的心绪,调整了一下呼吸,坐回到座位上,继续说:“你可知道延安是共产党的地盘,党国现在虽然联共抗日,但私底下还是排斥他们,想要一举肃清。你不要再和他们在一起,否则出了事我也保不住你。”洛啸珏的态度很是决绝,有种不容置喙的感觉。
“我在来见你之前,我一直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没想到你和他们一样迂腐。洛啸珏现在是什么时候了,你竟然还将党派划分的如此清楚,纠缠在这些不必要的问题上,我真是看错你了。”贺菲娆气愤的说,随手拎起桌上的帽子就要离开。
洛啸珏站起来,伸手拉住欲走了贺菲娆,开口道:“菲娆,你听我说完,你哥哥现在已经不在了,我有义务替他照顾你,所以我不会让你去冒险。”
一个人的闯入,打断了二人的对话:“让你们久等了,有些事要处理,没有及时赶到,实在抱歉。”
“裴宗禹,怎么是你?”今天的惊喜一个接一个,让洛啸珏有点应接不暇。
“宗禹,我们走吧,我想我们和他没有什么好谈的了。”贺菲娆一把拉起裴宗禹就往外走,完全不顾身后的洛啸珏。
裴宗禹不解的望着反常的贺菲娆,半推半让将贺菲娆按回了原位,在中间的位置坐下,看着洛啸珏问道:“到底出了什么事?”
洛啸珏绕过裴宗禹的问话,反问道:“你们认识?”
裴宗禹看了贺菲娆一眼,点了点头。
“你也是从延安来?”洛啸珏接着问道。
裴宗禹仍旧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你们找我来干什么?若是让我背叛党国,我万万做不到。”洛啸珏整理了一下凌乱的思路说。
“我知道。”裴宗禹简简略的回答,见洛啸珏满脸的疑惑,开口解释道,“啸珏,你认为现在的局势如何?”
洛啸珏盯着桌上的茶杯,不慌不忙的说:“日本现下将战场转移到太平洋,无疑于自取灭亡,他们虽然在中国战场很是得利,但若是在太平洋却并没有那么容易,尤其美国也加入了战争,对于日本来说,无疑于雪上加霜。”
裴宗禹在洛啸珏阐述时不住的点头,肯定洛啸珏的判断,随之不经意的问道:“可若是抗战结束了,你有想过以后吗?”
“以后?”
“啸珏,我想你和我一样,都不想自己的国家再次遭受战争的洗礼了吧?”裴宗禹试探性的问洛啸珏。
洛啸珏深想了一下裴宗禹的话,平静的回道:“你想让我怎么做?”
时间如白驹过隙一般转瞬即逝,自抗战结束后,洛啸珏便携家眷来到夏威夷,说起来,他已经在这里过了将近五十个春秋了。
在与裴宗禹谈话后,洛啸珏直接或间接的救下了多名共产党人,随着接触和了解,他也不想从前那般**,突然理解了贺菲娆口中的理想、价值。
1945年,值得庆祝的一年,日本无条件投降。一瞬间大街小巷充斥着喜悦,而洛啸珏也成为了其中的一员。但好景不长,果然不出裴宗禹所料,国共关系瓦解,硝烟再次弥漫整片中国大地。洛啸珏很是反感,一度为此顶撞上司,险些被问罪调查。一气之下,洛啸珏毫无留恋辞职,离开这个生他养他的故土,举家搬到美国居住。
姚卓敏没有任何怨言,不论洛啸珏做出任何决定,她都全力支持,让洛啸珏很是感动。可惜她并没有陪洛啸珏走到最后,两年前便撒手人寰了。
洛啸珏仍记得姚卓敏在临走前留下的话:“啸珏,不论你如何想,于我姚卓敏来说,此生无悔。”洛啸珏的手不自觉抚上书桌上姚卓敏的照片。
“爸,又在想妈了。”洛梓推门进来,她是洛啸珏与姚卓敏的第二个孩子,也是他们最疼惜的小女儿。
洛啸珏佯装生气的斥责道:“越大越没有规矩了,进门都不敲门。”
洛梓委屈的辩解道:“谁说我没有敲门,是您想的太出神了。”
“好了,有事吗?”洛啸珏微微一笑,招呼洛梓到自己身边来。
洛梓一边将信交于父亲手中,一边说:“这是大姑从香港寄来的信。”
洛啸珏接过信,手不经意的颤抖了一下,缓缓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仔细的阅读着,完全未曾注意洛梓何时离开的。
哥
你还好吗?原谅我现在才写信给你们。我不久前才打听到你们一家已经搬到夏威夷,那个地方气候宜人,很适合居住。我忘了告诉你了,现在缨卉和我在一起,她在我来到香港不久后,也来到了香港,这段时间我们一直生活在一起,还一起做了战时护士。哥,有句话憋在我心中许久了,一直未找到机会说于你听,其实,我从没有怨过你,和常祁的婚姻,也是我自己选择的,与任何人无关,我无悔,你也无需自责,而且缨卉也原谅你了。对了,嫂子他们还好吗?我和缨卉商量过了,我们不久会前往夏威夷,到时我们兄妹再叙旧。
妹
洛啸珏合上信,信中不免一阵惆怅,回头望见窗外的树叶,在微风的吹拂下沙沙作响。“专情的反面便是无情,既是如此不如多情,对自己身边的每个有情人留情,但切忌不宜过满,因为盈满则亏。这样既不伤人,也不被人伤,何乐而不为呢?”说这话时的场景,何时说的,洛啸珏已经记不得了,唯一记得说此话的人是颜韦奕,在感情方面,他一直活的洒脱风流。其实洛啸珏也做到了对每个有情人留情,只是最终都未能做到不伤人、伤己,导致两者俱损,更有甚的是洛啸珏比任何人伤的都重,一生活在歉意和愧疚中。想到此处,洛啸珏不禁闭上双眼,眼角遗落下悔恨的泪水。
她和上书,双目紧盯着电脑,手指不停敲击着键盘,文字在屏幕上飞舞:“梦起解语晴,乱影迷觞舞。泛波惊云醒,暗流逆魂非。沉幕照月归,投烛失诫湿。倾情定殇寒,未危独立明。牵思引意回,骤变催言泪。懵晓落花雨,纷熔度啸灰。安寐榭凋飞,傀夭平阑破。涟漪夜幻化,幽变明知了。遥惋密锦集,裂崖涸眠暖。离煽克悯亲,惴绝遇寓闻。缠寄殃漾断,梦末花散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