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啸珏事先已经在重庆安排好住处了,三天后,一行人达到目的地,就各自找寻房间住下。直到傍晚,才收拾妥当。
晚饭时,大家集体出现在餐桌前,姚卓敏亲自下厨做了几样饭菜,端到餐桌上。从没有出过远门的洛晏和贺泓,已经被连日来的奔波折腾的疲惫不堪,可一见到餐桌上摆着的各色菜肴,立时来了精神,都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与之相反,缨姌因忧心远在天津的贺常祁,对于姚卓敏精心烹饪的饭菜,却食不知味。
洛啸珏抬眼看见缨姌眼神怏怏,只顾一味吃饭,筷子并没有伸向盘里的菜,便知道她心中所想,不免一阵心疼,开口道:“来,缨姌,多吃点儿。”说罢,将菜夹到缨姌的碗中。
“谢谢,哥哥,不用了。”缨姌见势,忙拦住洛啸珏的动作。
姚卓敏看着这样的缨姌也于心不忍,劝说道:“缨姌,你看你才几天,都瘦了一圈了,我们看在眼里都心疼。”
缨姌含笑道:“嫂子,我没事儿,可能是因为最近气候太热了,吃不下什么东西。”
“那就好,既然如此,我明日做些清淡的小菜,解解暑气。”姚卓敏说完,看向洛啸珏,见他也点头同意。
缨姌推辞道:“嫂子,别麻烦了,我真的挺好,你不必为我劳心。”
“不麻烦,再说了,也不单是为了你,重庆确实不比天津,太热了,我们也多有不便,正好也借此机会消消暑。”姚卓敏熟知缨姌的秉性,不慌不忙的解释道,随后又叮嘱了一句,“缨姌,若有什么不适,一定要告知我和你哥,千万不可忍着知道吗?”
缨姌听姚卓敏如此说了,也不愿驳她面子,便答应了。
缨姌一早醒来,看洛啸珏正坐在客厅看报纸,便缓缓的走过去,轻唤道:“哥,怎么起这没早?”缨姌在洛啸珏的身边捡了个位置坐下。
洛啸珏闻声,转过头,笑盈盈的将报纸递到缨姌手里,说:“缨姌,你来的正好,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快看报纸。”洛啸珏的语气中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情。
缨姌一脸疑惑的接过报纸,顺着洛啸珏手指的方向看去:“天津在被围多日后,终于决定进行反击,且在贺司令的带领下,初战告捷。”
“太好了,我就知道他可以的。”缨姌激动的将报纸抱在怀里,一把拉住洛啸珏的手紧握着。
洛啸珏凝视着沉浸在喜悦中的缨姌,并不阻止她,多久没有看到她这么毫无顾忌的开怀大笑了。
缨姌的笑声将一家人都吸引过来,姚卓敏不明就里的问道:“缨姌,发生什么了?许久没有听你那么笑过了。”
缨姌跑到姚卓敏的身边,将报纸展开给她看。姚卓敏拿着报纸,仔细的阅读着,放下报纸的一霎那,嘴角也不自觉的挂上一丝笑容:“果然是个好消息,看来我们今天应该好好的庆祝一番,还有这报纸你一定要小心收好。”姚卓敏将报纸工整的叠好,放回到缨姌手里。
“我会的。”缨姌牢牢的攥着报纸,泪水滑出了眼角落下。
洛晏拉住缨姌的裙摆,摇晃着问道:“大姑,你怎么哭了?”
缨姌弯下腰,抚摸着洛晏的脸,笑着说:“大姑只是高兴,你大姑夫打了胜仗,我替他高兴。”
贺泓伸出小手,为缨姌擦干泪水,兴奋的说:“妈妈,爸爸是个大英雄,他最厉害了。”
“对,你说的没错,他是个大英雄。”缨姌的手搭着贺泓幼小的肩膀上,附和道。
晚上,洛啸珏抱着喝的醉醺醺的缨姌回房,姚卓敏小心的将被角掖好,二人先后出了房间。
“真是苦了缨姌这孩子了,每日提心吊胆的过日子,唉。”姚卓敏在关上房门的时候,突然感叹道。
洛啸珏听在耳朵里,并没有想继续这个话题,便转移话题道:“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歇着吧。”
“那你呢?”
“我一会儿就回房,你先去吧。”洛啸珏平淡的回答。
“我这是在哪儿?怎么到处都是尸体?”缨姌不断的在心中反复的问着自己,她漫无目的的走着,每个人身上都满是血。缨姌一步没有迈稳,整个人栽倒在地上,她仓惶的爬起来,一具尸体摆在她眼前,死者的眼睛狠狠的瞪着她。缨姌吓的倒退了几步,正好撞在一个人的身上,她忙回身,贺常祁的身影出现在他面前,缨姌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死死的抱住贺常祁,嘴里不断的小声喊着:“常祁,常祁……”
贺常祁环抱着缨姌,轻拍着缨姌的背,安抚道:“好了,不哭了,你这样我怎么忍心离开?”
“离开?你要去哪儿?”缨姌急忙抬起头,将自己与贺常祁推开一段距离。
贺常祁双手捧着缨姌的脸,含笑说道:“我要去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不能陪你们了,你要照顾好自己,照顾好泓儿。”贺常祁话音刚落,背后传来一阵枪声,他高大的身躯顺势在缨姌的面前倒下。
缨姌连忙扑上去,跪坐在地上抱住贺常祁,大喊道:“常祁。”
缨姌刹那间从梦中惊醒,转头望着睡在身边的贺泓,不觉松了口气,伸手不经意的抚上枕头,早已被自己哭湿了一角。
缨姌重新躺下,仍心有余悸,怎么也睡不着,辗转反侧间,直到天亮才又沉沉的睡去。
缨姌的梦终究还是灵验了,几日后,洛啸珏亲自去天津,在颜韦奕和郑慕霖的护送下,贺常祁的遗体平安的到达重庆。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啊,只不过是你给我的先前预兆罢了。”缨姌径直走到贺常祁的棺椁前,看着贺常祁,不禁露出一丝笑容,但在旁人看来却带着些许凄凉。
棺椁里的贺常祁平躺着,一动不动,脸上还带着战场上的炮灰,可仍掩盖不住他毫无血色的苍白,身上的戎装变得褶皱,胸口处的破洞印出的血迹已干,呈现暗红色。
“嫂子,帮我段盆水来好吗?”缨姌转头对姚卓敏说,微笑依旧,姚卓敏应声离开。缨姌继续回身说:“我跟你说过,回家一定要先去洗澡,可你总是记不住,每次都是我半推半拉的去,还不如泓儿。今天我亲自为你洗,好吗?”
缨姌从姚卓敏的手中接过盆,放在身边的桌子上,浣洗好帕子,探身将贺常祁脸上的灰土擦干。随之拉起贺常祁的一只胳膊,为他擦干手掌的血迹,殷红色染满了整个帕子。
“手怎么这么冷?每次都责怪我,其实你才是那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缨姌双手握住贺常祁冰冷的手,放在嘴边不断呼气摩擦着。片刻后,缨姌抬起头,向一言不发的贺常祁问道:“是不是好多了?不冷了吧?”
缨姌又重新将贺常祁的手放在棺椁里,为他系好领口的扣子,铺平肩上的褶子,欣喜的望着贺常祁,开口道:“好了,你看精神多了吧。”
站在一旁的姚卓敏实在看不下去了,正要往前劝说,被身边的洛啸珏拦住:“随她去吧。”
“可……”姚卓敏忍住后话,逃一般的离开,眼泪不住的往下掉。而在场的其他人也都眼圈通红,有的甚至别过头去不看。
突然贺泓从人群中冲出来,边跑边喊:“爸爸。”一下子扑倒在贺常祁的棺椁前,哭得泣不成声。
缨姌低头望着贺泓,伸手抱住他,转头对贺常祁说:“常祁,你看泓儿来看你了,你不在的这一个月,他不知多想你,每天都在我耳边念叨,我都没法子了。”
缨姌又低头对贺泓说:“你不是想你父亲了吗?快和你父亲说话啊。”
贺泓垫起脚尖,望着贺常祁,抽泣着说:“爸爸,泓儿好想你,你快起来和泓儿说话,不要不理我。”
“泓儿,不要哭,男子汉不可以哭,你父亲看见了又要笑话你。”缨姌揽住贺泓的肩膀,柔声的说道。
贺泓抬手用袖子抹干脸上的泪水,哽咽着说:“泓儿不哭,泓儿答应过爸爸要做男子汉,爸爸你看我没哭。我答应过你我会照顾好自己,照顾好妈妈,泓儿没有食言,我们都很好,我们每天都盼你回来,爸爸,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贺泓一面说,一面擦着流下的眼泪。
缨姌站起身,眼睛望着贺常祁,微笑含笑说:“常祁,你看泓儿长大了,懂事了,你放心我会将他抚养成人,你去吧,不要记挂我们。泓儿说过你是他心中的英雄,我们都引以为傲,你完成了你的理想,但不会是你的重点,后面的我们会为你完成,你放心的离开吧,我们都会好好的。”缨姌又低头看了看贺泓,眼神中流露出坚定。
“泓儿,我们该和你父亲道别了。”缨姌拉着贺泓的手,静静的站在原地。
“爸爸,再见。”贺泓的语气中流露出委屈的情绪,眼泪在眼圈中打转,被他强忍了回去,挥手与贺常祁做最后的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