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梭，一年匆匆而过，在这一年内发生了太多太多的始料未及，洛瑾轲的离世，眉漪的生病，贺常祁的易帜，南京国民政府的建立，同时洛贺两家也迎来了两个新生命，让原本死气沉沉的宅门内，又平坦了新的希望。
可希望中也带着失望，自那一晚后，贺菲娆再没有出现在洛啸珏的面前，就像在人间蒸发了一般，凭空消失的无影无踪。贺常祁与缨姌也从没在洛啸珏面前提起过她的近况，他有多次想要问起，但每每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为此洛啸珏总是安慰自己，也许贺菲娆已经开始新的生活，也许已经忘了自己，忘了所有发生在二人之间的不愉快，即使如此自己也应该选择忘记，不去打扰为好。
洛啸珏将思绪从窗外拉回到办公室，对着桌上的一摞文件奋笔疾书，直至下午五点，才草草收工。今日答应母亲要早回家，洛啸珏叫来秘书简单的吩咐了几句，就离开的办公室。
走出军政部大楼，一个在熟悉不过的背影立于洛啸珏眼前，让他的神经不禁抽动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洛啸珏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道：“菲娆。”
女孩儿听到背后的喊声，缓缓回过身，一如往昔的露出甜甜的微笑。
那笑容让洛啸珏略显沉重的心情放轻了许多，继续问道：“你怎么会突然来军政部？是等我吗？”
“你觉得呢？”贺菲娆挑眉反问道，眼见洛啸珏傻愣愣的表情，不禁掩嘴大笑。
洛啸珏被贺菲娆笑得不知所措，也随之讪讪一笑。待贺菲娆笑声停止，洛啸珏才继续问道：“等了很久了吧，怎么不进去？”
“也没有，只是碰巧路过罢了。你有时间吗，陪我走走？”贺菲娆抬眼看着洛啸珏，突然问道。
“好。”洛啸珏回答的很坦然。
两个人肩并肩的走着，全无目的地，也没有任何言语。走了许久，洛啸珏猛然想开口，打破彼此的沉默。
“你最近过得好吗？”二人异口同声的问向对方，接着换作相视一笑。
停顿了一刻后，洛啸珏含笑相让道：“你先说吧。”
“我很好，这段时间去了许多地方，也认识了许多朋友，总的来说，可谓是受益匪浅。”贺菲娆说话时满脸带着欣喜的表情，转头看向洛啸珏问道：“你呢？”
“我还是老样子，没有什么改变。”洛啸珏摊开手臂朝向贺菲娆，无奈的笑了笑。
“我听嫂子说，你荣升当爹了，小孩子一定很可爱吧？”贺菲娆将话题转移，佯装好奇的问道。
洛啸珏掩饰着自己的幸福表情，含糊的回答道：“还好吧。你有回家吗？你哥哥自从得子以来，每天可是笑得合不拢嘴。”
贺菲娆深知洛啸珏现下的掩饰，并没有揭穿，而是顺着他的话说道：“哥哥，每次写信都会跟我讲述孩子最近有什么吃惊之举，催促我赶快回来。没办法我只得回来了，我真的佩服嫂子的忍耐力。”贺菲娆的话虽然说得很无奈，但仍能听出由衷为贺常祁高兴的情绪。
洛啸珏也随声附和的哈哈大笑，出言为贺常祁解围道：“你习惯就好了。”
不知不觉二人已经走到河边，微风吹过河面，泛起层层波纹。洛啸珏记起上次来到这儿时，正是曹廉昕被迫离职下台之后。一晃几年过去了，自己已经被磨砺与曾经判若两人，过去最瞧不起的官场手段，现在却在手中玩弄的游刃有余。细细的审视自己一番，偶然发现自己都有些感到陌生了。
河边种着几棵梨树，在风的吹拂下，卷起几片花瓣，像过去依稀的记忆，随风陨落。贺菲娆伸手接住那些飘飞的花瓣，小心的呵护在手心里，思绪也不觉被它牵动，低声开口道：“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
贺菲娆并不看向洛啸珏，眼睛直直的盯着手中的梨花瓣，未等洛啸珏回答，自顾自的继续说道：“我记得也是一个树上开满梨花的季节，就和今天一样。我特意赶回来参加哥哥的婚礼，当我看到你的第一眼时，就被你的眼神镇住了，你的眼神闪烁，表面笼罩着淡淡的忧伤，很是迷离无状。我故意放大笑容来压抑住自己凌乱的心绪，我当时很疑惑，是怎样的经历让这个男人眉宇间带着忧伤？也许是好奇心的驱使，我不自觉的慢慢靠近你，想要更深入的了解你。”
贺菲娆张开手，花瓣再次被风卷起，迎着风飞去，落到河面上，像一叶小舟载记忆漂到好远。贺菲娆呆呆的望着河面上漂浮的花瓣，接着说道：“渐渐的我发现自己有些不愿离开你了，而且越靠近你，这种感觉越强烈。你的身上有一种特殊的气质，不觉间牵引着我，也许连你自己都不曾发觉。儿时的那段经历，让我知道，自己必须坚强，不可以依靠任何人，包括哥哥在内，但你的出现将我全盘打乱，我觉得年就像我的亲人，让我愿意打开自己的心扉，分享自己的伤痛，就算被你看到我最柔软的一面，我也不介意。直到再旅馆的那一夜，我才真正看清楚自己的心。”贺菲娆面朝向洛啸珏，眼神中透露着柔情。
洛啸珏低下头，避开贺菲娆的目光，满怀歉意的说：“那天是我是我失态了，我……”
“不要说对不起，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或许我该和你说声谢谢。”贺菲娆的话说的洛啸珏有点儿懵，诧异的盯着贺菲娆看，贺菲娆继续解释道，“当你吻上我的那一刹那，我才知道，我其实一直对你都用错感情，我以为自己当你是家人，是哥哥，殊不知你已经走进我的内心，我私心里早把你当成爱人，你懂吗？”
“菲娆，我……”洛啸珏被贺菲娆突如其来的表露真心，弄得一愣，半天才开口说。
贺菲娆突然开口，拦下洛啸珏的话，心里怕极了，她怕洛啸珏会拒绝自己，将二人的关系逼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啸珏，你听我把话说完，我知道我现在说这些会让你很困扰，但我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喜欢你，只就足够了。而且我也知道我不可能走进你的内心，因为你心中一直住着一个人，虽然我并不了解你们有着怎样的过去，但我清楚你现在依然爱她。”
洛啸珏向来都将自己的心事封的很紧，就算与他朝夕相处的姚卓敏都不得而知，但他万万没有想到贺菲娆竟将自己剖析的如此清楚，不禁尴尬与惊讶并存，附着在洛啸珏的内心。
“你不用感到惊讶我为什么知道，在旅馆的那夜，你在我耳边不断唤着‘菡羽’这个名字，那一刻我就明白了，也许我从你这儿所得的一切，都与她有关，但我不怪你，真的。”
洛啸珏一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好，他静静的望着眼前这个女孩儿，也许自己对她也有情吧，只是他不愿说出，不愿打破二人的关系，将刚刚恢复平静的事态，毁在自己手里，现在这样对大家都好。洛啸珏心中一阵释然，含笑说道：“谢谢你，菲娆。”
贺菲娆会意的一笑说：“我今天来是要和你道别的。”
“道别？”洛啸珏瞪大眼睛盯着贺菲娆，见她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问道“你要去哪儿？”
“去苏联，我和朋友同去。”
“要去多久？”
“我不清楚，该回来的时候我自然会回来，不用担心。”贺菲娆说话时，脸上带着平静之色。
洛啸珏缓和了一下情绪，问道：“你哥哥知道吗？”
“他知道，过两天的火车，他会派车送我。”贺菲娆解释道。
“那就好。”洛啸珏的语气中有种自我安慰的情绪。
两个人之间又回到了方才的沉默，各色感情交织在心头，挥之不去。不知过了多久后，贺菲娆语气带着恳求的说道：“你能再抱我一次吗，最后一次？”
洛啸珏望着贺菲娆满眼期望的表情，不忍拒绝，张开怀抱，将贺菲娆揽在怀里，第一次深切的感觉到她的身躯是如此的瘦小，忍不住想要去保护。
“我会记住你，记住你怀抱的温暖，记住你温存的唇，记住我对你的爱，不管去到何地都不会丢弃。谢谢你，啸珏，这也许是我们此生的最后一面，以后我们不一定会相见，但请你不要忘了我。”贺菲娆伏在洛啸珏的肩膀上低声细语着，眼泪在眼眶中打转，她强忍着将眼泪逼了回去。
贺菲娆推开洛啸珏，笑着面向洛啸珏，说道：“我走了，再见。”说完，头也不会的离开了。
独留站在原地的洛啸珏，望着贺菲娆落寞的背影，脑中不断闪现着贺菲娆的的笑脸，透着萧瑟和凄凉之态，尽管她一直在掩饰。洛啸珏将目光落入河上漂浮的花瓣，嘴角情不自禁的上扬，露出一丝苦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