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瑾轲从那日起也有了些许精神,虽然每天只能躺在床上,但对于一家人来说,已是足够让他们庆幸的了,压在心里的阴霾瞬间散去,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
眉漪和缨卉每日都围在洛瑾轲的床边,陪他聊天,为他解闷。而姚卓敏却一门心思的钻进厨房,每天都变着花样做着适合洛瑾轲身体的吃食。日子在看似平静祥和的方向发展着,谁都未曾料到一场生死离别正在逼近,这个家正在向着一个无法预见的方向发展。
今天,眉漪携缨卉像往常一样进入洛瑾轲的卧房,见洛瑾轲没有丝毫起床的迹象,又不忍心叫醒他。眉漪伸手将被子给洛瑾轲掖好,触及到他的手臂一刹那,眉漪呆住了,滚烫的体温顺着洛瑾轲的身体散发到眉漪的体内。
缨卉见母亲握着父亲手臂犯愣,不禁问道:“妈,怎么了?”
眉漪回过神来,转头对缨卉喊道:“快去请医生,快去!”
眉漪歇斯底里的喊声让缨卉一惊,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连连称是,向门外奔去。一路跌跌撞撞的跑到电话前,一把抓起电话听筒,熟练的拨下安医生办公室的电话。
“喂。”电话另一头传来安医生沉稳的声音,让缨卉起伏的心平和了许多。
“安医生……我是缨卉……我爸他……他又昏迷不醒了……你快来啊……”缨卉的话语中夹杂着喘息声。
安医生的神经霎时被绷紧,他语气紧张的说:“你别着急,我马上就到,等我。”安医生未等缨卉回答,就搁下电话,拎起放在桌上的诊箱,叮嘱了护士几句,就疾步跑出办公室。
洛啸珏听到家中传来的消息,扔下手边的工作,急忙驱车向家奔去,直径来洛瑾轲的卧房前,就见姚卓敏和缨卉左右搀扶着母亲,站在门外不住的向内探身张望,便低声喊了一声:“妈。”
眉漪满脸泪痕,抽泣的说道:“你爸他……”话未说完,两行热泪顺着眼角流下。
“妈,没事儿的,别担心。”洛啸珏抬手将眉漪拦在怀里,安慰着。
洛瑾轲的房门在这一刻打开,安医生一脸沮丧的出现在众人面前,母亲推开洛啸珏的臂弯,拉住安医生的衣襟,急切的问道:“安医生,瑾轲他怎么样了?”
安医生将眉漪扶到椅子上坐好,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将语气放的平和,说道:“我现在只能说,洛先生的情况并不好,你们应该做好心理准备。”安医生语气中带着无奈和悲伤,不似往昔的举动让洛啸珏看在眼里。
眉漪在听到安医生对病情的陈述后,瞬间昏了过去。大家瞬间慌了神,在眉漪的耳边不断的叫喊着。安医生推开围拢的众人,叫大家少安毋躁,便开始检查眉漪的情况,回身吩咐缨卉端水来,将从诊箱拿出的药为眉漪服下,随手把药瓶交到缨卉的手里,嘱咐了几句才拎着诊箱离开。
洛啸珏将眉漪送回房中,直奔天津电报局,向远在沈阳的缨姌发出电报:“爸病重,速回。”
走出电报局,灰蒙蒙的天气将洛啸珏压得喘不过气来,连日来的种种迹象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为此家里的都放松警惕,积极面对洛瑾轲的病情,但这一天终究还是毫无预兆的来了。洛啸珏漫无目的的在大街上行驶着,眼下的一切都让他彷徨不安,无从解释。
回到家时,已是傍晚时刻,洛瑾轲的房间灯火通明,眉漪、缨卉、姚卓敏,包括楚叔都聚在房内。
缨卉一脸怒气的盯着走进房间洛啸珏,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竟可以一声不吭的独自出去逍遥,一下午不见踪迹。缨卉望着满脸哀伤的母亲,强忍着愤怒,没有发作。
洛啸珏走到母亲的身边,缓缓开口道:“我已经给缨姌发了电报,将父亲病重消息告知她,不日就能回来。”
眉漪没有吭声,继续用手中的帕子,为洛瑾轲擦拭面庞,不断低声细语,悉数着年轻时的种种回忆,有时落泪,有时微笑。让站在一旁的众人不觉心酸感伤,尤其是缨卉,咬着下唇低声抽泣。
日复一日,洛瑾轲不见丝毫好转的迹象,反而处于重度昏迷,不时说着胡话,唤着家人的名字,次数最多的就是缨姌。
每当这时,眉漪就会握住洛瑾轲的手,温柔的说道:“别着急,缨姌马上就回来了。”嘴角虽上扬着,但眼泪还是不自觉的落下。
洛瑾轲最终还是没有等到缨姌回来见他最后一眼,含恨撒手离去,没有留下任何话语,却给家人留下了无限的伤感和思念。
洛啸珏根据父亲曾经的习惯,并没有将丧礼大操大办,只是通知了洛瑾轲与眉漪早年的亲朋好友,和自己的一些熟识,前来吊唁。
颜韦奕一早接到消息,便马不停蹄的赶到洛家大宅,昔日的张灯结彩换作一片惨白景象,让颜韦奕的心中不免感到萧瑟,接过楚叔手中的黑纱,戴在手臂上,提步迈进前厅。前厅的正中间停放着洛瑾轲的棺椁,黑白照片与供品一并放在棺椁前的案台上,案台两侧整齐的排列着花圈,上面记载着前来吊唁的主人名讳。
颜韦奕走到案台前,弯腰鞠躬,随后走到洛啸珏的身边,尽量将悲伤的情绪收起,淡淡的说了一句:“节哀顺变。”随手拍了拍洛啸珏的肩膀,再没有多余的话。
一阵喧闹声搅乱了在场众人的心绪,场面瞬间便的混乱,一个穿着黑色旗袍的女子,突然踉踉跄跄的出现在前厅,见到案台上洛瑾轲的照片,一下子跪倒在地,泪如涌泉,抽泣着说道:“爸,缨姌来晚了,您为什么不等等我?为什么?连最后一面都不让我见到。”
贺常祁从后面追赶来,见缨姌泣不成声的跪坐在地上,心疼的跑过去,搀扶缨姌,柔声劝慰道:“缨姌,快起来,地上凉,你身体刚好,经不起这么折腾。”
缨姌一改往日的温婉,将贺常祁推搡到一边,抬手指着他,愤恨的骂道:“都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本来可以坐你的专机来天津,可你却选择坐火车,说什么安全妥当,都是借口,借口,你让我连爸的最后一眼都没见到,我恨你,恨你。”缨姌声嘶力竭的吼道,完全不顾贺常祁的解释。
贺常祁望着眼前这个有些陌生的缨姌,委屈与自责交织在一起,一股脑的用上心头。
缨姌步履蹒跚的穿过案台,伏在棺椁上嘤嘤痛哭,黑色披肩顺着肩膀滑下,她也不在意,抬手猛击洛瑾轲的棺椁,嘴中喃喃自语道:“爸,缨姌回来了,您起来看看我好吗?您的不孝女回来了,她回来了。”
洛啸珏心疼的走到缨姌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里,含泪安慰道:“不哭了,好缨姌,我们不哭了,你这样爸也走的不踏实。”缨姌手指上的斑斑血迹那样触目惊心,让洛啸珏不觉心痛的闭上眼睛。
缨姌猛然抬起头,擦干眼角的泪水,小声的对洛啸珏耳语道:“哥,爸他没有离开我们,对吧?他只是有些累了,睡着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的,肯定会。”缨姌说完吃吃的笑了起来,随后化作一片雾气迷住了她的双眼。
洛啸珏紧紧的抱住伏在自己肩头哭泣的缨姌,不断拍着她的后背,劝慰道:“哭吧,哭吧,哭出来会好受些。”
缨姌哭了许久才缓过神来,红肿着眼睛无神的望着洛啸珏。洛啸珏将缨姌扶起,又将披肩捡起,披在缨姌的身上,吩咐下人送她回房歇息。
缨姌的样子如行尸走肉一半,顺从的在两个下人的搀扶下,向自己的房间走去。贺常祁想要追上去瞧缨姌的情况,被洛啸珏拦了下来:“现在这种情况,你确实不适合呆在她身边,让她一个人静一静吧,我们都不要打扰她,我已经安排人精心服侍了,放心吧。”贺常祁忧心的望着缨姌略显单薄的背影,无奈的点了点头,现在看来也只能如此。
大厅内又恢复了不久之前的沉静,像从未发生过方才那一幕似的。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悉数进入会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