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过后不久,贺常祁便携缨姌回沈阳了,一是为了面见家中族人,二是因为广州国民政府正在向北进发,一路势如破竹,即将要打到北京了,为此贺常祁不得不将行期提前,坐镇沈阳,准备迎战。
洛啸珏从火车站直奔洛家大宅,这几天因为洛瑾轲的身体,他和姚卓敏不得不搬回家住,尤其是姚卓敏事事亲力亲为,让洛啸珏不觉升起感动之情。
“妈,我回来了。”洛啸珏一回家便直奔后院,清晨一起床就来后院侍弄花花草草,已成母亲的一种习惯。
“缨姌他们走了。”眉漪放下手中的洒水壶,艰难的站起身,洛啸珏忙快步走到母亲面前,弯腰扶起她。
洛啸珏将母亲搀到台阶上坐好,又择了眉漪身旁的一个位置坐下:“嗯,我亲自将他们送上火车的,直到看火车开走了,我才离开的。”
“此次去沈阳看来是要些时日了,不知道衣物可带全了,吃的是否习惯?”眉漪想到这儿,顿时焦虑不安,不住叹气。
“妈,你别担心,常祁贵为督军,自然不会亏待了缨姌。再说了,缨姌也不是小孩子了,她会好好照顾自己的。”洛啸珏握住眉漪的手,柔声的安慰着,抬手看了一眼腕上的表,继续说道,“现在爸也该醒了,我们去看看他。”
眉漪点点头,在洛啸珏的搀扶下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衣裙,向洛瑾轲的卧房走去,母子二人边走边聊着洛瑾轲近日的病情。
来到门前,眉漪伸手推开房门,轻唤道:“瑾轲。”
床上的人不见有丝毫反应,眉漪以为洛瑾轲仍在沉睡,再一次的唤道:“瑾轲,该起床了。”声音略微比前一次放大。
床上的人仍没有动静,眉头紧锁,两颊发红。眉漪瞬间慌了神,几步走到床前坐下,探手去摸洛瑾轲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将眉漪的手弹了回来,焦急回头对站在床旁的洛啸珏说:“怎么这么烫?不应该啊,刚刚还好好的,快去请安医生。”眉漪基本上是用全身的力气喊出来的。
洛啸珏匆忙奔出家门,姚卓敏与缨卉也闻讯赶到洛瑾轲的卧房,见眉漪哭的像个泪人儿一样,嘴中不住的唤着洛瑾轲的名字。
“妈,没事儿的,相信我爸会好起来的。”缨卉心疼的看着眉漪,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
不多时,安医生便出现在洛家大宅,一路上,洛啸珏已将洛瑾轲的病情叙述于他听,心中不断思量。几年来,洛瑾轲的身体一直由他亲自调理,尤其是这次他更是小心下药,药性过猛过烈的,都没有出现在药房中,不敢有一丝疏漏,可这突如其来的病势,却是他始料未及的。
“安医生,您来了,快来瞧瞧,这怎么就突然的高烧发热呢?”眉漪像抓到救命稻草一般将安医生请到内室,自己退闪到一边,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床上的人。
“洛夫人,您放心,洛先生就交给我了,您先出去等吧。”
眉漪不为安医生的话所动,仍呆呆的站在房内,洛啸珏见母亲久久未答话,上前劝说道:“妈,我们出去等吧,站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安医生也会分心,无法安心医治。”说罢,将眉漪搂在怀里,转身离去,临走时对安医生道:“家父的身体就拜托安医生了。”安医生微笑着轻点头,随后打开诊箱,拿出听诊器为洛瑾轲诊病。
眉漪双脚随着洛啸珏一步一步的蹭出房间,扭头望着床榻上的洛瑾轲,眼中流露着忧思,不知名的不安环绕在心尖。
洛啸珏将母亲安放在椅子上,站在她的身边沉默不语。缨卉想要开口说些什么,但望着母亲的神色,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回头与姚卓敏对视了一眼,见她也是一脸愁色,突然想到现在正坐在火车上的姐姐,她若是在身边该多好啊!想到此处,心中对洛啸珏的恨意又多加了三分。
对于缨卉现下心中所想,洛啸珏毫不知情,他此刻唯一挂心的是父亲,不知这次是否能像从前一样平安脱险。洛啸珏自小就将父亲当作精神支柱,只要有父亲在,无论自己干什么,遇到何种困难,都存在一种莫名的安心和力量支持这他,可自从上次父亲生病,那赫然的身驱突然在眼前倒下,他才清楚的意识到父亲老了,自己必将要独挡一面,猛然间的害怕浮现在心中,这是他从不曾有过的感情,让洛啸珏霎那间变得惊慌。
脚步声打断了洛啸珏的思路,他回头看安医生背着诊箱出来,连忙与缨卉一左一右搀起眉漪,走向安医生。
“安医生,怎么样了?严重吗?”眉漪未等安医生诉说病情,便开口问道。
“洛夫人,洛先生的病不在身体,在心啊!安某虽略通医术,能治好洛先生身体上的疾病,但终究只是皮毛,这心病在下确实是无能为力,唯有依靠你们医治了。”安医生叹了口气,继续道:“安某言尽于此,望洛夫人好生思量。”说完,安医生便随楚叔下去开药。
眉漪平静向洛瑾轲的卧房行去,洛啸珏他们想要跟上,却被眉漪制止:“你们都去忙吧,我想一个人陪陪你父亲。”
母亲缓缓的步伐,看在缨卉的眼里是如此的萧瑟,洛瑾轲的心病她比任何一个人都清楚,但她不愿说出平白惹母亲伤心。缨姌的婚事是父母抹不去的伤,缨卉偶有一次路过父母房外,听到他们的谈话,父亲的叹气,母亲的眼泪已经证明了他们的心迹,但他们仍尊重女儿的选择,只因为洛啸珏,洛家唯一的男丁。她不懂,为什么家族的荣耀要寄托在这样一个背信弃义的人身上。
洛啸珏突然开口道:“回去吧,爸爸那儿有妈了,都去忙吧。”
缨卉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不看洛啸珏一眼,自顾自的向自己的房间走去。缨卉的举动让洛啸珏很是失落,姚卓敏走近他,安慰的神色落入他的眼里,洛啸珏微微一笑,笑容中带着苦涩。
之后的几日,眉漪一直守在洛瑾轲的身边,不眠不休的照顾着,姚卓敏照例每日将三餐送入房中,但眉漪未曾动过一筷,无论大家如何劝说都置之不理。而床上的人自始至终昏昏欲睡,迟迟未曾醒来,偶尔伴着呓语。
连日来的疲惫,让眉漪有些支持不住,困意袭来,双眼不自觉的合上。不知过了几时,一只温暖的手抚在眉漪的手上,眉漪缓缓的睁开眼睛,一双眼睛正深深的望着她,她惊讶的说道:“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儿?”兴奋冲淡了眉漪的困倦,眼泪夺眶而出。
洛瑾轲望着妻子的双眼,因连日缺乏睡眠已经凹陷下去了,鬓角的发丝垂下,遮住了面颊。
洛瑾轲艰难的张开嘴巴,发出略带沙哑的声音:“我很好,倒是你,怎么累成这样?太不知道爱惜自己了。”
“还不都是因为你,你知道吗?你已经昏睡四天了,我每天看着你这样,怎么能吃得好睡得下?”眉漪埋怨道,但语气却透着心疼。
“原来我睡了这么久了,眉漪我做了一个好长的梦,梦见自己年轻的时候,梦见新婚那天你穿着红色喜服站在我面前,娇滴滴的羞涩模样,梦见啸珏他们小的时候,经常围在我的身边嬉笑打闹,说实话,我真的好怀念曾经。”洛瑾轲流露着期待和向往,正正的倒影在眉漪的眼中。
“那你就快点儿好起来,等着孙子、重孙子环绕膝下。”眉漪含笑握着洛瑾轲的手,突然话锋一转道:“光顾着自己高兴,忘了告诉孩子们你醒了。”
眉漪匆匆几步出门,洛瑾轲本想拦下,但看她欢喜的样子也不忍驳她,便随她去了。
没过一会儿,屋内便涌进来几个人,眉漪走在最前头:“你看,他们都来了。”眉漪伸手拿起洛瑾轲身旁的一个枕头,让洛瑾轲倚在身后。
“爸,你醒了。”洛啸珏开口道。
“已经好多了。”洛瑾轲望着眼前的这一众儿女,唯独不见缨姌,便问道,“缨姌呢?怎么不见她?”
“缨姌不是陪着常祁去沈阳了吗?”眉漪一愣,解释道。
“哦,瞧我这记性,那她现在也应该到了吧,在那儿怎么样?还习惯吗?”洛瑾轲继续询问道。
“前两天就到了,一到沈阳她就给家里打电话,说她一切都好,让您二老不要挂念。”
“那我的病情……”
“爸,您放心,我未提半个字,只告诉她家里一切安好。”洛啸珏已知洛瑾轲心中所想,继续补充道。
“那就好,那就好。”洛瑾轲不断念叨着,突然有想起了什么,对众人道,“时候也不早了,你们也累了很多天了,都下去歇着吧。”
眉漪见洛瑾轲有些疲倦的神色,便劝道:“都去吧。”
“对了,啸珏你留下来,我有话跟你说。”洛瑾轲见众人都退到房外,开口道,抬头望见眉漪略带疑惑的表情,便安慰着说,“你也去休息吧,别担心,这儿有啸珏陪我。”
眉漪听出洛瑾轲坚决的态度,嘱咐了洛啸珏几句便退出房间了。